李明华进来了当然就知道这里不是净房,也知道这个县衙有古怪了。
向虬髯没有再扯远,将发现安德忠细作,追踪到这里,这个细作用同乡同窗的情分诱惑这里的知县投叛。
“装可怜请你们进来,然后下毒。”他伸手抹脖子,神情倨傲,“如果不是我,你们现在就死了。”
李明华道:“现在我们还没开始喝茶吃饭呢。”
向虬髯笑了:“你这个丫头还真是狂妄。”
李明华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问:“你一直没有走?一直还跟着我们?”
所以说他其实根本不放心这些土匪,只是为了避免惹祸上身就藏起来了。
向虬髯一眼就看明白小姑娘想什么,笑道:“你可别替我自怜,我本来是要走的。”
李明华问:“那为什么还没走?”
向虬髯有些恼怒,这恼怒不是因为李明华问的话,他手抚了抚鬓角:“遇到个疯子!不过是摘了他一朵花,疯了一样追杀我,狗皮膏药一样甩不掉。”
李明华不相信:“那朵花对人来说可能不只是一朵花。”
向虬髯哼了声:“不管是什么花,能插在我的头上,花生无憾。”
李明华有些无语:“所以你是因为被追杀无意中遇到我们的?”
向虬髯拍了拍手在桌上一撑跳下来:“非我本意,跟着你们倒是让我甩开了那些人。”他抬抬下巴,“我走了,这里的细作和人我杀了,留下的都是认罪求饶的,后续怎么做,是你们的事了。”
李明华让开门,看着这男人越过走出去,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你不喜欢建功立业吗?”
向虬髯回头一笑:“天下谁不喜欢建功立业?”说了又摇头,自言自语,“她不是喜欢。”
她或者他是谁?李明华听到了好奇。
向虬髯停下自言自语,答她的话:“我是要建功立业的,但我的功业不在这里。”
说罢挥挥手大步而去。
李明华没有再挽留,他要留自会留,不留有不留的自由,走出门目送来如风去如风的男人。
向虬髯走出侧院,拉了拉身上的皂隶服,将帽子压低,刚低头有小兵风一般跑进来,差点撞向他。
向虬髯一个错步转身避开,喂了声要骂.....
“好消息好消息。”小兵挥动着手里的急报喊,“楚国夫人将马江围困了,马江困守扬州城,淮南道贼兵四逃。”
那还真是个好消息,向虬髯收起了骂微微一笑,扯下一旁树上一绿枝的嫩尖,插在鬓边从角门闪出了县衙。
这个信兵一路捷报喊着,街上都知道了这个好消息,民众们聚集在一起议论。
向虬髯原本要走到对面,眼角一闪,看到人群中有两个男人走动,视线还左右的看,他骂了句脏话,抱臂缩肩口中喊着好消息好消息像匆匆而过的小兵那样沿着街跑开了。
街上民众以为是皂隶没有在意,但很快那两个男人就挤开人群追了上去。
这个消息在江南道传开的时候,李敏也知道了,应该说他知道的更早,毕竟元吉的信是十几天前写的,虽然他现在才收到。
“那个时候马江已经败势了。”亲随念着元吉在信上写的话,高兴的赞叹,“这是大小姐养出的兵马,有这么强的作战能力了,真不愧是大小姐。”又轻叹一口气,“元爷还是很难过的,项云变成这样.....”
李敏不耐烦摆手:“不要说这些,说重点。”
重点?亲随看信:“....大小姐说不用在意项云不跟我们合作,大家本来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明玉那边她已经交代好了,有韩旭在可以托付.....江南道这边....”
李敏将信夺过来:“是最要紧的那件事。”
他的视线在信上快速的扫过,又接连翻过两张。
“小爷要找什么?”亲随忙跟着看。
李敏的视线落在最后一行,啊呀一声将信扔下狠狠拍桌子:“我不活了!”
怎么好好的又不活了?亲随一头雾水捡起信看最后,见元吉写道:“....大叔吗?不显老啊,跟我比你很年轻....”
......
......
一阵热风刮过,本该湿润的江南大地上卷起沙土。
旷野上的树地上的草木都被砍去或者烧死,到处一片焦黄,风卷着沙土成群结队呼啸扑过来。
一把伞稳稳的压下,恍若一朵大大的黑云,将风沙隔开,片刻之后稳稳的抬起,只余下微风拂过,卷起面纱衣袍。
李明楼裹着白细纱长袍,从头遮住了全身,纱袍上有金丝银线,日光下恍若天上的云霞。
白纱后露出来的一双眼透过旷野看向远处,那里似乎平地拔起一座城池。
“马江驱使民夫在州城四周挖起了无数壕沟。”中五站在李明楼身后指着说道,“这只是第一道防线。”
李明楼又回头,在后方不远处恍若也有一座城池。
“我们的扎营也已经完成了。”中五说道,“粮草辎重也陆续抵达。”
李明楼收回视线,这将是一场艰难又耗时的攻守战。
“州城高厚严密,城中物资丰富,有近万兵马。”中五介绍打探的军情,“沂州的周将军也已经扎营完毕,我们先用围三面攻一面战术。”
这样看似攻击力小,但会增加叛军的压力,想要竭力迎战,又担心其他三面有伏击,心神不宁军心不安.....
厮杀声从前方传来,第一次对战已经开始了,但很快有兵马疾驰而来。
他下马单膝施礼:“夫人,那马贼,用三千民众做前锋.....”
中五的面色微变,那可不是什么前锋,是人肉盾阵,他不由看向李明楼。
李明楼的脸罩在白纱后,看不到她的神情,一双眼古井无波。
“包包。”她道。
包金银只听一个名字,就将一旁的马一把牵来,李明楼翻身上马后,他也已经上马。
“夫人要去前线?”中五喊道,“太....”
危险岂能阻止她?从一开始到现在哪一次不危险?他的话没说完,李明楼已经纵马向前而去,身旁包金银举着伞人马同步。
中五也不再迟疑上马领着亲兵们跟上。
远远望去,有一群人涌涌而来,粗略估计有数千人。
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没有铠甲,手中握着简陋的兵器或者赤手空拳,没有整齐的步伐也没有威慑的呼喝,脚步蹒跚哭声连天。
“杀!”
“冲啊!”
厮杀冲阵声是从这些人后传来的,越过他们可以看到骑马的步行的兵马摆出阵型,紧紧的跟在这堵肉墙后移动,手中的刀枪弓弩闪着寒光。
淮南道的兵马已经摆出了冲锋的阵型,如雄鹰展翅,如利箭待发,此次前锋布兵五千皆是精锐,骑兵在前,弩兵在后,长枪兵两翼,只要一声令下,就能用叛军的尸首填平壕沟。
但此时此刻,进攻的号角始终没有吹响,战马不耐的踏动马蹄,喷出一股股热气,马背上的兵士们脸上流下一道道汗.....
这汗水是来自前方的敌军,但不是因为冲杀的喊声,而是冲杀喊声中夹杂的哭喊。
“救命啊!”
“楚国夫人,救救我们!”
“我不想死,救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