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征站在龙榻前看着皇帝。
皇帝已经不像先前那般抚琴倚坐,歪倒在龙榻上,苍白的脸,鲜红的血,没有人会认为是在睡觉,是在思索新曲.....
太监们跪了一地,太医们也跪在地上,在崔征众官们到来之前,他们没有再进殿内。
“你们还等什么!”一个官员声音颤抖喝道,“快去看陛下!快去救治陛下!”
太医们这才起身跌跌撞撞的涌上围住皇帝.....
崔征知道他们在等什么,普通人一看就知道皇帝死了,太医们更是清楚。
皇帝,驾崩了啊。
这么天塌的事,没有官员们在场,太医们打死都不会涉足。
整个大夏没有人想过皇帝死了这一天,虽然皇帝已经很老了,崔征看着皇帝的脸,这张脸就像干枯了花,陛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老了?崔征有些认不得皇帝了。
“相爷。”几个太医一番胡乱的查看后俯身在地哽咽,“陛下,薨了。”
虽然都已经猜到了,但真切听到瞬时跪地的大哭的大喊的满殿哗然。
崔征高声喝止哗然。
“陛下是怎么死的?”他喝道。
皇帝虽然很老了,但他唱歌跳舞饮酒能在海棠宫的湖水里游一天,宫里有花的香气女子的脂粉气,美酒佳肴的香气,从没有药的味道。
逢年过节太子难得被抬出东宫参加宴席跟皇帝坐在一起,皇帝更像是儿子。
皇帝不可能是病死的,但现在皇帝病死的反而更好。
太医们跪在地上抖如筛糠:“陛下,是,中毒。”
殿内一片死静。
咚咚的以头碰地声旋即响起。
“我们不知道啊。”太监们跪了一地,有哭有喊还有直接晕过去的,“陛下很少让我们在身边伺候。”
“你们知不知道,不是你们说了算。”有官员怒目大喝,“会有刑司查问。”
查问也问不出什么,崔征看着龙榻下跌滚的药碗酒杯,散落的褐色红色汁液,他走过去俯身伸手沾起,手指上一片嫣红。
这个他很熟悉,原本是要喂给罗贵妃喝的宫里特有的美人醉,宫廷里难免私藏一些夺人命的毒药。
这些毒药能私藏当然是皇帝的允许,太监们能拿到,皇帝当然也能。
殿内的哭声喊声询问声混杂。
“....陛下不让我们在身边啊。”
“....我们只有送饭送药才能过来。”
“....这海棠宫没有可疑的人接近....”
“....来人来人,将他们都拿下,将海棠宫的人都拿下。”
脚步杂乱向外向内.
“行了!”崔征说道,殿内杂乱盖过他的声音,他拔高声音,“行了!”
殿内安静下来,所有的视线看过来,崔征跪在了龙榻前背对他们看着皇帝。
“陛下是自己追随贵妃去了。”他说道。
现在的皇宫已经不是全海的当道,而是在他的掌控下,他可以确信如今留在皇帝身边的人,没有想以及敢杀皇帝的。
能杀死皇帝的,只有皇帝自己。
再看这杯酒就更清楚明白。
他拿着酒杯,看着其内残留的艳红,握着酒杯的手青筋暴起:“陛下,为了这个女子,您舍下了我等臣民,舍下了大夏啊。”
他将酒杯摔在地上,碎裂飞溅,尖锐的碎片在他的脸上留下血点。
“罗氏,祸国!”
殿内跪倒一片呜咽四起。
.....
.....
禁军们围住了海棠宫,太监和太医们也被看守,殿内喧哗已经散去,只余下凝重。
“相爷,快请太子入宫吧。”一个官员哽咽说道,“国不可一日无君。”
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
崔征站在龙榻前,看着已经被平放躺下的皇帝,脸上的血迹简单擦了,但衣裳头发都没有更换整理。
“不能请太子入宫为君。”他说道,“太子与安康山与罗氏纠缠太深,难以服众。”
太子宫里的妃嫔多是罗氏送进去的,而太子的女儿们又跟安康山联姻。
“那他也是陛下的太子,妃子女儿都是外人,舍了便舍了。”有官员说道。
崔征转过身看向众人:“最关键的是,太子也快不行了。”
此言一出众人惊然,太子身体不好是整个大夏都知道的,几乎被大家遗忘了,安康山造反以及抄家罗氏的时候,东宫也特意被兵将围禁,所以东宫的消息大家都不知道,也没想知道。
太子竟然也要.....
“那怎么办?这?”殿内响起一片嗡嗡。
崔征道:“陛下驾崩的消息暂且瞒着,速请昭王入京,待昭王入京,再宣告天下。”
昭王本也是他们选中的人,殿内嗡嗡议论。
“只是,能瞒住这么久吗?”有官员问。
昭王距离京城可是很远的,来去要些时日。
“陛下本来就不上朝。”崔征道,“他不出现世人也不会疑问,而且皇城现在由我们的兵马把守,只要我们想就......”
他的话被外边的一阵骚乱打断,脚步声兵器声呵斥声敲击刺痛耳膜。
“站住!”
“大胆!”
“休要再前行,否则我们....”
否则也并不会怎么样,紧闭的宫门被人撞开,寒光拥簇着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
“你们在做什么?”武鸦儿问。
殿内一阵死静旋即哄乱,官员们向后退去,将前方的崔征展露出来。
“你!你怎么进来的!”崔征又气又恼火面色铁青喝道。
武鸦儿没有回答他,迈步走进来,挂在腰里的长刀碰撞长腿,他连刀也不用拔就进来了。
层层兵马,高高宫墙又怎能挡住他,而且这宫里的一半的人都死在他手里,他又在宫里陪伴皇帝些时日。
他虽然不在宫里,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又怎能瞒过他,而他要进来,谁又能阻拦?
崔征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武鸦儿越过众官站在龙榻前默默一刻。
“你们,还是逼死了陛下。”他说道。
这个罪名可是要遗臭万年的,众官顿时喊起来,反驳质问愤怒委屈激动,声音充斥殿内。
崔征再次喝止,他的脸上倒没有愤怒也没有质问,看着武鸦儿神情有些复杂,虽然逼死这个词不好听,但跟害死皇帝这种钉在史书上的千秋大罪还是不一样的。
武鸦儿并没有诬陷是他们杀了皇帝,虽然他可以也能这样做。
“陛下是被罗氏害死的。”崔征冷声道,不待武鸦儿说话,继续开口,“请武都将守住皇城,陛下驾崩的消息不能传开,待请昭王入京后宣告。”
这是要与武鸦儿合作了,请他帮忙了,将皇城交给他,众官们对视一眼,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武鸦儿没有接受也没有反对,神情有些思索:“昭王?”
这个土包子连昭王是谁都不知道吧?崔征耐心简单解释昭王的身份:“先前陛下被全海挟持时,曾递出手章,我让人带去给昭王,请他入京,后来陛下平安,昭王忠孝遵从封王规矩没有来京城,但我的人一直在沂州守护昭王,此时当接.....”
他的话没说完,又有人从外边冲进来,这是两个卫兵架着一个身穿普通衣衫的男人。
男人双腿已经不能走路,身上血迹斑斑,头随着走动不停的晃动,不知死活。
崔征一眼认出此人,大惊喊了声崔成。
众官们回过神,崔成是崔征的侄子,被派去沂州。
“叔父!”崔成被一声喊惊起了头,脸上也是血迹模糊,努力的看清前方的人,认出是崔征,顿时大喊,“快去,安康山贼军,围攻沂州!昭王危!”
殿内瞬时哗然一片。
“怎么可能!”
“这贼子!”
“快啊,救昭王。”
喊声一片,崔征转身抓住武鸦儿:“武都将,你速速带人去救昭王!”
武鸦儿越过他向殿外走去,崔征的手立刻落空。
“武都将!武都将!”
喊声询问声安排声在耳边纷乱,然后落在身后,然后变的嘈杂不清晰,武鸦儿的脚步也越来越快,他没有听崔征的话,也没有想救昭王,当听到那一句安康山贼军围攻沂州的时候,他满心满耳只有一个名字,武少夫人。
他的双耳嗡嗡,心跳如擂鼓。
她,她去了窦县,窦县闹了兵乱。
她,她借民壮屯兵,安康山叛乱。
她,借三千兵马去沂州,安康山围攻了昭王。
每一次,每一次,她做的事,都有应对,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鬼!
“武都将!”
喊声如雷,武鸦儿停下脚,发现自己走到了宫门外,被兵马围着的振武军气势汹汹,围着振武军的兵马惊惧不定。
而在这些兵马外远处的街上有无数的民众战战兢兢窥探。
他看着眼前以及远处,抬起头用手拢在嘴边,发出亮而高亢的声音:“皇帝驾崩了。”
一声鸦鸣,京城惊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