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相互看了一眼,颇有一点心有灵犀的感觉。
李隆基看着郑鹏,突然问道:“郑爱卿,听说你动作很快啊,收地、平整、采矿、还办了一个长洛指挥部,看来是动真格的。”
以前听郑鹏说要修路,李隆基只是笑笑,以为他只是三分钟热度,当他知道修路所需付出精力和钱财后,多半会打退堂鼓,想不到郑鹏还真干了起来。
从官衙送上相关备份的案卷,还有不良人探到的消息,李隆基惊讶地发现,郑鹏竟以高于市价的价钱让哥奴李林甫代为收地,不是吧,用赌约把李林甫拉上他的修路大计,不是利用李林甫的身份,用低于市价的价钱征地吗,本来还担心郑鹏为了节省开支,跟李林甫狼狈为奸坑害百姓,怎么还高于市价?
这个操作就是李隆基也有点看不明白。
“微臣也是七尺男儿,说话也是掷地有声,说修路,就要修。”郑鹏一脸正色地说。
前面跟李隆基说,李隆基还表示支持,说属于皇室的地,按市价折成份子就行,现在又说自己是动真的,敢情前面说的话,是哄自己玩啊?
郑鹏很快又释然:能让皇上配合自己“玩”,在古代也算是一种荣光吧。
听了郑鹏的表态,李隆基和武惠相互看了一眼,只是,二人眼里并没有流露出敬佩,而是一种“果然如此”“看来传说是真的”这类信号。
李隆基干咳一声,对高力士说:“力士,那边不错,陪朕转转。”
“老奴遵旨。”
等李隆基和高力士走开后,武惠妃对身边的宫女侍卫扬扬手,示意她们退远一点,然后对面带惊诧的郑鹏说:“郑将军,本宫想跟你聊几句,不知方便否。”
郑鹏心中一凛,心里有些想不明白,不过嘴上马上应道:“微臣聆听娘娘教诲。”
李隆基在这里时,武惠妃自称是妾,李隆基走开走,武惠妃自称是“本宫”,这不是武惠妃在郑鹏面前抬高自己,也不是逾越,宫中本来是皇后或皇太后才能自称本宫,后来延伸到二品以上的嫔妃都能自称“本宫”,武惠妃虽说只是妃,但她的待遇是按皇后的标准,自称本宫没一点问题。
武惠妃嫣然一笑,柔声地说:“这里没有外人,将军不必拘束,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就是宫中有二名御医,擅长调理身子,多次为李氏宗室延继香火,不知将军要不要看一下,有病治病,没病就当健身好了。”
调养身体?廷继香火?
郑鹏一听,顿时哭笑不得,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感激。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估计长安的百姓都知自己“求子心切”,为了廷继香火,砸重金修路,这件事老百姓都“知道”,李隆基和武惠妃哪能不知,于是就借这次赴烧尾宴的机会提出来,估计为了照顾自己的面子,李隆基和高力士不说,而是让武惠妃暗示,算得上用心良苦。
郑鹏心中有些庆幸,要不是自己长年在外征战,现在又正值壮年,年纪再大一点,说不定那些想跟自己套近乎的人,都带着那些所谓的灵药、圣手登门了。
“微臣和内人的身子骨没问题,有劳娘娘忧心”顿了一下,郑鹏补充道:“要是有需要,再求娘娘推荐好了。”
生怕冷了武惠妃的一片好心,也怕武惠妃热情起来没完没了,郑鹏领了武惠妃这份心意。
武惠妃看到郑鹏的态度很坚定,优雅地淡然一笑:“好,既然将军有自己的打算,本宫也就放心了。”
李隆基一直在旁边看着,看到这边好像谈完了,马上带着高力士回来,夫妻两人心意相通,看到武惠妃微微摇头,就知爱妃的劝说失败。
高力士收到李隆基的暗示,开口劝道:“郑将军,有些事切莫不能过于自信,有句话叫术业有专攻,非智慧能解决,惠妃也是出自一番好意,可不能讳疾忌医,不仅仅辜负陛下和娘娘的一番好意,对自身也不好。”
郑鹏苦笑地说:“微臣知道皇上和娘娘是为了微臣着想,现在微臣一切安好,还不需要求医问药。”
有点无力吐槽,一个个的,也太热心了吧,都热心到让自己有些无所措从。
李隆基贵为天子,是大唐的主宰,办事也不用顾忌什么,爱妃的努力没有成功,高力士的劝告也听不进,当场有些不悦地说:“郑爱卿,惠妃也是为了你好,这里没有外人,你敢承认修新路,不是为了延继你郑氏一脉的香火?这德要积,但药石也要求,这叫双管齐下。”
皇上和惠妃娘娘什么时候为这种小事操过心,换作别的臣子,肯定感激涕零,也就是郑鹏不知好歹,要不是把郑鹏看作“国之重器”,李隆基都想抽他了。
郑鹏有些无言,自己跟李隆基解释过,敢情前面都是白说了啊。
左右看了一下,宫女和侍卫站得远远的,刚才为了照顾自己脸面,都打发下去,没有外人在,郑鹏也不藏着掖着,只是稍作犹豫,很快说道:“微臣不敢欺瞒皇上,这次修路,其实所谓的消孽积德只是一个幌子。”
话还没说完,李隆基就抢过话头:“朕早知是幌子,像你这种懒人,晨晚不上香,节气不礼佛,再有名的得道高僧开法会也吸引不了你,信这个才是怪事。”
武惠妃轻轻拉了拉李隆基说:“陛下,让郑将军先把话说完。”
李隆基对武惠妃非常喜爱,闻言马上笑着说:“爱妃言之有理,郑卿家,你继续说。”
就是一打岔的功夫,爱卿变成了卿家。
郑鹏有些感激地看了武惠妃一眼,继续说:“皇上也知道,微臣就喜欢捣弄一些新奇有趣的东西,俗话说千金难买心头好,微臣的心头好不是古董珍玩,而是不惜钱财实现自己的奇思妙想,这次修建铁路,其实也有私心的,一是这路有可能给微臣带来收益,二来嘛,树要皮,人要脸,也想做一些能让自己身死留名的事。”
“等等”李隆基心思很细腻,马上抓住郑鹏话中的字眼:“刚才爱卿说了铁路?难不成,你要用铁铺路?”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李隆基能成大业,肯定有他的过人之处,一下子就抓住话里最重要的信息。
郑鹏知道说再多也没用,正好身上带了设计图,拿出来给李隆基讲解起来,把铁路的设想、原理耐心地跟李隆基说了一遍,解释的时候,不仅武惠妃很用心地在一旁倾听,就是站在李隆基身后的高力士,也把耳朵伸得长长的,听得非常用心。
等郑鹏解释了一遍,李隆基都有点听呆了,半响回过神,有些感慨地说:“又一个奇思妙想,若是此路成了,长安到洛阳将是一条坦路,郑爱卿,朕有一事不明。”
“皇上请吩咐。”
李隆基有些疑惑地说:“逢山开路,逢水架桥,花销太大,也许爱卿倾尽家财也难完成,是不是有些过了,刚才爱卿说就是倾尽家财也要做,原因是对大唐有利,子孙后代也受益无穷,不就是一条路吗,是不是有些夸大了。”
要是修在其它地方还算了,长安到洛阳已有官路相通,虽说有时拥挤一点,郑鹏花费巨金再修新路,意义其实并不大,到时半途而废,那不是空耗钱粮吗?
郑鹏摇摇头说:“皇上的观点,恕微臣不敢苟同。”
李隆基也来了兴致,闻言也不生气,开口说道:“哦,说说你的理由。”
“皇上”郑鹏行了一礼,开口道:“无论新路能不能做成,只要做了,就会有收获,就是钱粮花出去了,也会有技术和创新沉淀下来,这些技术和创新将会造福大唐,举个例子,这些需要承受的铁轨需要改进,变相促进冶炼技术的发展;逢山开路,需要开凿隧道,也肯定要开凿很多创记录困难的隧道,只要开工了,会留下很多有益的开凿隧道的经验;修路要架桥,这样也促进架桥技术的发展等等,每一次创新或尝试,就是不能创新,也能留下借鉴的经验,这些创新或经验沉淀下来,都能造福大唐,造福老百姓。”
顿了一下,郑鹏继续说:“就像始皇帝,修建长城、秦直道,当年看起来是劳民伤财,可时至今日仍然发挥巨大的作用,有时不能看一时之得失,而是看长远效益。”
郑鹏记忆最深的一个故事,是发生在后世的岛国,要知岛国的动漫很发达,漫画文化远销海内外,八十年代时期,漫画业很发达,但是动漫技术还不够成熟,有一个岛国动漫公司的老板,他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觉得动漫主角动起来不够自然,特别是头发和披风,处理得很生硬,为了让头发和拨风自然地“动”起来,他不计投入去攻关,即是公司财政出现危机也不愿将就,当他完成那部动漫后,辛苦创立的公司就遭到破产清算,堪称业界良心。
然而,公司倒了,但他开发的技术沉淀下来,让岛国整个动漫产业受益,也就是这种工匠精神,对至该国长年牢牢把持着动漫产业的霸主地位。
“哼”李隆基冷哼一声,有些不悦地说:“行啊,都敢跟始皇帝比较了,怎么不说始皇帝修筑阿房宫,穷奢极侈,劳民伤财呢。”
其实郑鹏说得很有道理,李隆基也认可,不过李隆基不想郑鹏太骄傲,当场反驳起来。
郑鹏有些无言,伴君如伴虎啊,动不动就给自己扣帽子,闻言不敢怠慢,连忙解释说:“皇上恕罪,微臣只是举个例,绝无其它意思,其实修阿房宫也不是没有好处,那些匠师有机会参与修建和创作,得到很多有用的经验和创新,阿房宫就是被烧掉,那些工匠得到的经验和创新不会烧掉。”
李隆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沉默一下,最后还是一脸感触地说:“看来朕还是低估郑爱卿。”
这才叫高风亮节,李隆基算是给郑鹏折服了。
现在的郑鹏,名利双收,名动天下,早就不用修路来提升自己的名气,看似一个冲动无脑的决定,其实包含着大智慧,要知道,郑鹏没有在朝堂上要求拨款,也没提出什么额外的条件,更没有仗着手中的权势在修路时鱼肉百姓,而是拿出真金白银,凭一已之力在这种有意义的事。
要是大唐多几个像大唐多几个像郑鹏这样的臣子,何愁大唐不兴?
武惠妃也忍不住再次感叹:“将军无愧国之重器,妾自愧不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