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鹏小声叮嘱绿姝几句,这才开口问道:“有人,请问哪位?”
“我是本县的黄捕头,特地来了解一下情况。”门外传来黄老鬼尖中带着沙哑的声音。
姓黄的?
郑鹏第一时间把他跟黄老虎联系起来,在小县城,氏族的势力很强大,沾亲带故的比比皆是,并没因为黄老鬼自报捕头就对他松懈,内心反而暗暗警惕起来。
打开门看到有些年纪、身穿衙门公服的黄老鬼,郑鹏只是楞了一下,很快有些淡然地说:“原来是黄捕头,不知有何贵干?”
和刚才街上普通百姓相比,郑鹏的态度可以说有点骄纵,别说讨好,话语里甚至还有些不屑,不过黄老鬼也不在意,反而笑呵呵地说:“你就是郑鹏,郑小郎君吧?”
读书人瞧不起衙门当差的,这是穷酸的通病,黄老鬼见多也不以为意,相反,看到郑鹏还有点像楞头青,心里暗暗高兴:这种人最好对付。
“没错。”
黄老鬼脸上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平易近人地说:“听说贵玉街来了生脸人,本捕头按例规看一下,顺便看一下小郎君有什么需要。”
郑鹏应了一句后,黄老鬼只是随便问几个问题就说行了,看得出他这次来,只是照例走一个过场,或者说他对郑鹏很信任。
问完话,郑鹏给一旁的绿姝使了个眼色,绿姝会意,拿出一把铜钱,大约十文左右,笑着给黄老鬼递过去:“黄捕头,辛苦你了,这点钱拿去喝碗茶解解渴吧。”
衙门的官差无品无阶,在官场上是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可在普通百姓前却很强势,进衙门办事要先递“门包”,有事出动官差还得给跑费钱、茶费等名目钱,这些算是不成文的规矩。
黄老鬼一看,马上后退二步,一脸正色地说:“小郎君,这是什么?快快收回去,本捕头最反感就是这种不良之风,这是让小的难堪了。”
不要更好,郑鹏也不喜欢肉包子打狗,闻言示意绿姝收起,语气柔和了几分:“黄捕头高风亮节,倒是我迂腐了,失敬,失敬。”
一件小事,随便差个手下来就行,现在亲自到这里,不仅语带春风,连跑腿费也不要,郑鹏心明似镜:这老小子,野心不小呢。
黄老鬼客套了几句,然后一脸真诚地说:“小郎君到这里,都说过门是客,有什么困难随时找我,我就欣赏像小郎君这种风度翩翩的青年才俊。”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自己刚刚遇到困难,这老家伙就适时蹦出来,要是思想单纯点说不定就着了他的道。
郑鹏给绿姝打了一个眼色,装作犹豫了一下,然后摇摇头说:“谢谢黄捕头的好意,在这里住得挺好的,暂时没什么困难。”
“不对啊,少爷,我们不是收不到猪下水吗,不如跟黄捕头打听一下,哪里有猪下水捡,黄捕头对这里肯定很熟,问他准没错。”绿姝在一旁小声地说。
“这是什么话?”郑鹏脸色一变,马上训斥道:“黄捕头要负责整个贵乡县的治安,每天忙得不可开交,这种小事怎好劳烦他?”
黄老鬼心中一喜,没想到姓郑的比想像中更容易对付,闻言马上说:“小郎君言重了,你我相遇就是缘分,再说我们当差吃皇粮,就是为乡民做点事,怎么,两位想要猪下水?”
“是啊,黄捕头,哪里有卖?”绿姝有些焦急地说。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好办”黄老鬼大方地说:“要弄奇珍异宝没有,弄几副猪下水没问题,这样吧,我去转转,找到了就让差人送来,先说了哦,猪下水是不用钱的,到时小郎君给几文跑腿费就行。”
太过热情,反而容易让人怀疑,黄老鬼提出要几文跑腿钱,就是为了打消郑鹏的疑惑,把“度”掌控好。
果然,黄老鬼的话一出,郑鹏就连连感谢,走的时候还亲自送出门。
比刚见面时客气多了。
黄老鬼面带笑容告辞,心里却多了几分轻视:还以为有多厉害,其实就是一个雏,这里家徒四壁,家境肯定好不到哪里去,这么容易对付的穷酸,真想不明白自家侄子黄老虎怎么会折在他手里,还是一连折了二次。
十有八九是那不长进的家伙,看到小美婢就色心起,估计自己死去的老子叫什么都不记得,等他从县衙的牢里出来,得好好敲打他一下。
从贵玉街回来,黄老鬼也不去巡逻了,径直回家,大约半个时辰后,一个下人带着三副猪下水,趁着夕阳的最后一抹余辉给郑鹏送去。
下人刚走不久,有婢女禀报说周冲有急事求见。
“坚爷”周冲一进书房,马上禀报道:“刚刚看到疯狗拿着几副猪下水给姓郑的送去,小的拦住他后,疯狗说这是坚爷的意思,所以...”
黄老鬼拿起一个小勺子,很优雅勺了一勺子所罗门糖放到茶壶里,一边用手轻晃着茶壶,一边淡定地说:“没错,是我吩咐的。”
“坚爷,不是说要断他货源吗,怎么...改变主意了?”
周冲有些费解,为了卤肉这个配方,黄老鬼非常上心,前后派了不少人手,刚刚断他的货源,转眼又给他送去,这是什么意思?
黄老鬼倒满了一杯茶,轻轻拿起,慢慢地吸了一口,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这才慢腾腾地说:“没错,我是改变主意了,不过,不是要放过他,而是没必要在他身上花费太多功夫,给他来一个快刀斩乱麻,免得夜长梦多,节外生枝。”
卤肉好吃,生意火暴,赚得越多就越容易引人窥视,在试探完郑鹏后,黄老鬼决定加快下手速度。
周冲眼珠子转了转,很快就猜到黄老鬼的意图:那些猪下水肯定是做过手脚,姓郑的一旦用猪下水做成卤肉,就中了坚爷的圈套,只要一抓到县衙的大牢,到时要搓圆还是压扁,还不是坚爷的一句话?
高,实在是高。
“坚爷,那我明日安排几个人去买卤肉?”周冲试探道。
“去吧,找几个机灵一点的。”
周冲一听,就明白卤肉有问题,但不会致命,多是头晕呕吐的症状,心里有了数,看到黄老鬼没有别的吩咐,识趣地自行退下。
等周冲走后,黄老鬼有滋有味把加了所罗门糖的茶一饮而光,想到得意处,还忍不住哼了几句曲子。
要是没有意外,明天那卤肉就得姓“黄”了。
黄老虎得意地哼着歌的时候,绿姝也满心欢喜地对着别人刚刚送来的三副猪下水哼着小曲:还愁着明天要断货、没收入了,可怎么也没想到,黄捕头还真找到猪下水,一下子就送了三副。
真是瞌睡送枕头,太及时了。
“少爷,我清洗这些猪下水,你吃完点心记得来处理哦。”绿姝对懒洋洋在客厅吃着糕点的郑鹏叫道。
郑鹏手里拿着一片桂花糕,边吃边往嘴里塞,走到那堆猪下水前,用手捏了一下猪下水,还提起来放在鼻子前闻了一下,很快摇摇头说:“绿姝,不用洗了。”
“不洗?少爷,我们不做卤肉吗?猪下水都送来了。”
郑鹏指了指猪下水,小声地说:“你这个粗心的小妮子,你摸摸这些猪下水,有什么感觉?”
“有点冰凉。”
“闻一下呢?”
“很新鲜,没有问题啊。”
郑鹏摇摇头说:“就是太新鲜了,现在虽说是深秋,猪下水掏出来后几个时辰,肯定有点异味,可这些猪下水都闻不到,要是猜得不错,这些猪下水放在冰窖里冰过。”
“没人要的猪下水,突然全让人抢光,还舍得用冰去保鲜,你想到什么?”
绿姝心里一个激灵,连忙说:“少爷,你是说,那个黄捕头就是背后对付我们的人?”
“算你还没笨到家”郑鹏轻敲了一下绿姝的脑袋,点点头说:“只是姓相同,不能妄断;前来察看,也可以看成是客套和巧合;但通过这些猪杂,可以肯定和他脱不了干系。”
“少爷,那,这些猪下水怎么处理?”
郑鹏想了不想,一脚把猪下水全踢在地:“黄鼠狼给鸡拜,能安什么好心?反正也就十几文钱,扔了。”
看着地上沾满泥土的猪下水,绿姝有些心痛地说:“少爷,这可怎么办,明天我们卖什么?”
郑鹏神秘一笑,故弄玄虚地说:“都说山人自有妙计,听我的,明天保证你收钱收到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