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书斋亦如上次来,没有任何的改变。不过可能是因为这时辰,所以眼下这书斋里也没什么人了。灯火都在较远的地方,毕竟书籍太多,所以就使得书架之间显得特别的暗。
元烁跟着秦栀顺着楼梯走上二楼,她轻车熟路的,显然不是第一次来。
上了二楼,灯火要更明亮一些,因为靠窗的地方摆了很多的琉灯。
绕过书架,秦栀径直的朝着上次与姚清和相坐而谈的地方走过,隔着一扇屏风,果然看见了他。
见着姚清和,元烁不大自在,尤其是瞧着他头上的伤处,如今瞧着已经结痂快愈合了,可没有遮挡,一眼就能看得到,极为显眼。
“这个时辰,姚相居然还在这里看书。真不知是姚相太过勤学,还是我们太过懒惰。这般对比,倒是让我好生惭愧。”在他对面坐下,看了一眼他面前,除了正在煮茶的工具之外,他手里的确有书,他就是在看书。
看着他们两个人,姚清和面上浮起若有似无的笑意,他的笑恍若春风,配上他的五官以及月白的长衫,真的是无比的干净,让人不由的心生好感。
气质这个东西,绝非可以复制的,不得不承认,姚清和的气质相当好,书香飘万里。
“头有些疼,府中又太过清净,所以便来这里看书,顺便听一听楼下的人声。”姚清和放下手里的书,给秦栀和元烁倒茶,一边道。
他说起话来轻淡淡的,就像在闲谈,不过元烁却不是很爱听,又看了一眼他头上的伤,“姚相的头还疼?”
“二爷无需紧张,这皮外伤不疼。大概这些日子没有睡好,所以有些不舒服罢了。”他说,好像是要撇清关系,但听起来又不像那么回事儿。
惹得元烁浓眉皱的更紧了,又不知该如何说。
秦栀看了元烁一眼,微微摇头,“姚相忙碌至此,看来近日朝上真的很忙。那些玄衡阁的杀手审问的如何了?”
“嘴很严,不过其实他们都是爪牙,审问的价值并不大。既然已知道了他们的背后主使是谁,他们说不说已不重要了。”姚清和说着,但也的确很有道理。
“柴文烈想必已逃回吴国了,他功夫高,速度快,抓不到他也在情理之中。”她没和元极过多的讨论柴文烈,因为他自己承认功夫不及柴文烈,所以,秦栀便不说了。
“世子爷伤了他,按理说,他的确不会如安然无恙时逃得那么快。不过,的确是没搜到人,天机甲没搜到,大内侍卫也没搜到。”对于柴文烈这个人,姚清和也算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了。
闻言,这一点秦栀倒是不知道,原来元极打伤了柴文烈。他倒是不邀功,连提都没提。
点点头,秦栀喝了一口茶,如此看来,柴文烈是真的逃脱成功了。
“不知秦姑娘和元二爷这么晚了,出来做什么?”看见他们俩,姚清和是意外的。
“闲着没事走走,帝都太大了,我来了两次了,许多有名的地方还没走遍呢。”看了一眼元烁,他仍旧是绷着脸。大概姚清和说话不是很合他的意,所以情绪也藏不住。
“这两日出入皇宫,倒是听说世子爷向皇上提起了与秦姑娘订婚之事,不过,皇上没有答应。”姚清和说着,一边看着秦栀,因为他不确定这事儿她知道不知道。
微微眨眼,秦栀点头,“去年解除婚约,今年又想订婚,皇上会答应才怪。”原来元极跟元卫提这事儿了。
“主要是,解除婚约是皇上答应的,金口玉言。如今世子爷又要与秦姑娘重新订婚,也确实让皇上觉得难做。皇上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又怎么能做反反复复之事。”主要还是面子原因。
“姚相说的有理,陷皇上于反复之中,的确不应该。那不知依姚相所见,此事该当如何做,才会十全十美。”眸子一转,她向姚清和讨教。毕竟,这世上最了解元卫的,怕是只有姚清和了。
看着她,姚清和想了想,“原来,秦姑娘真的很想嫁给世子爷。”
“这很奇怪么?元极很好,无可挑剔。以前是我不了解他,所以便匆匆忙忙的请求皇上解除了那看似捆绑一般的婚约。但事实证明,是我判断失误,现在想止损,但看来并不容易。”秦栀面上带笑,说的很直白又很淡定。
听她说完,姚清和便笑了,“秦姑娘比我想象的更要爽快。”
“并非爽快,只是忠于内心罢了。”秦栀摇摇头,她也很想像元极一样,心里如何想,嘴上便如何说。不过,这并不容易。
“既然如此,那我就代秦姑娘想想办法。不过,此事不宜焦急。”姚清和动手给她的茶杯填满,一边轻声道。
“多谢姚相了。”秦栀微微点头,在姚清和这儿她倒是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关于元卫,她也多了一些了解。
两个人又闲谈了一阵儿,元烁从始至终没插上一句话。他心情不是很好,茶也一口没喝。
直至秦栀起身告辞,他也快速的站起来,撞得桌子都发出了响声。
那两个人看向他,他微微扬起下颌,朝姚清和拱了拱手,“姚相告辞。”
姚清和面带笑意的点点头,然后目送着秦栀和元烁离开。
走出书斋,元烁朝着上楼看了一眼,随后哼了哼,“你和姚相居然还能聊得到一起去,说话怪怪的,好像一直在提醒我打破他头的那件事。”
秦栀不由得笑,“你这是做了亏心事太敏感了,他就是开玩笑。如果他真的怀恨在心,才不会在你面前说这些,早就在暗地里报复你了。”
“你对他倒是还挺信任。”元烁不觉得,反正听他说话,他就觉得别扭。
“不是信任,而是经过这么多次的接触,对他的为人倒是有一些了解。不触及朝堂之事,不会对大魏政权有威胁的,他都不怎么在意。他很喜欢书,身体不舒服也不歇着,反而用看书的方式来对抗头疼。你觉得,他会无聊到还记恨你么?”秦栀摇摇头,所以说来,元烁还是小孩子心性。
“我发现,你自从认识了这些人,好像和我距离越来越远了。咱俩还是不是好朋友了?”元烁皱着眉头,对她说的话十分不满。
“成,那么就按照你所说。他姚清和就是在提醒你,就是在记恨你。不如这样,咱俩现在就杀回去,揍他一顿。反正他也不会武功,连我都打不过,你觉得怎样?”停下脚步,迎着街边的灯火看着元烁,她一边说道。
看她十分真诚的脸,元烁才满意,“这还差不多,这才是好朋友应该有的立场。走吧,原谅你了。”抬手扣在她肩膀上,推着她继续往回走。
两个人晃晃悠悠的回了宅子,灯火通明,甲字卫都换了班,各个精神抖擞。
元烁盯着前厅看了一会儿,没有人,不过根据时辰猜测,这个时间元极怕是也醒了。
他并不想见到元极,所以打算去自己暂住的房间去。
“你不吃晚膳?我都饿了。”看着他要拐弯儿,秦栀不由问道。
说起吃饭,元烁摸了摸肚子,“还真饿了。”
“走吧。你大哥又不会吃了你,怕什么。”往主居走,秦栀一边叹道。
元烁哼了哼,“谁怕他?倒是你,一直说他好话,我听着真是不舒服。”以前若说起元极,他俩那绝对是默契十足。
“好,我不说。元二爷是这世上最完美的男人,我都想给你做小妾了。”秦栀回头看了他一眼,一边道。
元烁立即摇头,“你说这种话,会引得两个人对我不满。一个是蓓蓓,另一个是我大哥。蓓蓓还好哄,我说两句好话就行了。但我大哥可不是能哄的人,他会杀人的。”所以,应该严令禁止她再说这种话。
秦栀忍不住笑出声,看不上元极,但又总是秒怂。
回到主居,果然一眼便瞧见了坐在椅子上正在处理密信的元极。看着他们两个走进来,他抬头看过去,漆黑的眸子分别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划过,什么话都没有,但那眼睛便积聚无限压力,让走进来的元烁脚步不由顿了顿。
走到他身边,秦栀拿起他的茶杯喝了一口,兴许是被她拐带的,他现在也喝清茶,淡淡的味道正好。
视线从元烁身上收回,元极看向身边的人,或许是无意识的,他的神态看起来就柔和了许多,“去哪儿了?”醒来便不见了她的影子,本以为她会一直陪着他呢。
“和元烁出去转了转,帝都太大了,去哪儿都觉得新鲜。回来的时候又碰到了姚相,闲聊了一会儿。”转身靠着桌子,秦栀一边说道,算是如实交代。
闻言,元极的手动了动,“碰见姚相了?倒是巧。”
“嗯,的确很巧。正好我问候问候他头上的伤,不过看起来好的差不多了。”秦栀自如的说,她若说谎,真的很难察觉出来。
元极几不可微的点头,放下手里的密信,他随后站起身,站在了秦栀面前。
仰头看着他,秦栀不由得弯起红唇,“我饿了,能吃饭么?”
“元烁,去通知一声,晚膳可以开始了。”依旧看着秦栀,不过他命令的却是那个站在门口的人。
元烁什么都没说,转身便去通知了。
轻笑,“想说什么?”他这样子,明显有话说。
抬手,他罩在她头上,随后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往后想去散心,我带你去。这帝都,我比元烁要熟悉的多,而且也不会碰到无关紧要的人。”
听他这话,秦栀更是笑出了酒窝来,“你这算是小心眼儿么?”说着,她抬手环住他的腰,窄瘦的,却十分结实,像用石头做的。
看着她,元极想了想,“不开心。”
“好吧,答应你了。”抱住他,她一边仰起头,这个角度看着他,真是好看。
垂眸看着这黏糊上来的小人儿,元极忍不住弯了弯薄唇,双臂环住她的身体,“虽说睡觉之前你就在我眼前,可奇怪的是,梦里居然你也在。”如此魂牵梦萦一个人,真是神奇。以前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以至于现在遇到了,反倒让他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听他说这种话,秦栀也莫名的心头一动,“你是不是特意去学过?说这种话时脸都不会红的。”
“心里如何想,我便如何说,为何要脸红?”低头看着她,随着话音落下,他头更低一些下来,在她嘴角吻了吻。
门口,元烁走进来,一眼便看到那两个抱在一起的人,他习惯性的翻了个白眼儿,“晚膳马上就送过来了。”
秦栀放开元极的腰,随后推开他,“我饿了。”转身,朝着桌子走了过来。
和元烁两个人各自坐下,下一刻,元极也走了过来,在秦栀旁边坐了下来。
看了他一眼,秦栀似乎是条件反射的弯起眉眼,尽管他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
元烁在对面看着他们俩,说真的,他还是觉得元极不是那种良人。
晚膳很快的就送来了,秦栀起身将托盘上的餐盘一个一个拿下来,习惯性的把元烁爱吃的肉都摆在了他那边。
元极看着她,却是什么都没说。
用饭,元烁几分不自在,他鲜少有机会和元极坐在一桌吃饭。
“若有时间,我能不能见见元莯?”三个人吃饭没一点声音,秦栀打破了宁静,忽然问道。
元极看了她一眼,随后微微点头,“自然可以。”
“她没什么事儿,整天就是在宫里插花,她住的地方花香四溢,我看她闷的都要头顶长蘑菇了。”元烁接话,一边吃肉。
“你少吃点肉吧,晚上吃这么多,小心胃疼。”虽知道他爱吃,但是看他吃那么多,秦栀还是觉得不妥。
耸耸肩,元烁夹了一筷子青菜塞进嘴里,还特意让秦栀瞧着,他也是吃青菜的。
无言,秦栀摇摇头,“元莯在宫里的确是没什么事情可做,能想象得到,也真是难为她了。”她的性子那么独特,却只能做个笼中鸟。
“幸好皇上也能抽出时间来去陪陪她,和她说说咱家里人的事儿。皇上要给大哥找未婚妻的事儿她就是这么听来的,其实也不算很闷。”边吃边说,元烁两腮鼓鼓,像松鼠似得。
随着他话音落下,秦栀的筷子就停在了半空,缓缓地扭头看向身边的元极,他已经不吃了,在看着元烁。
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元烁抬头看向对面,他也随即恍然自己说漏嘴了。
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元烁想了想,随后放下筷子,“我吃饱了,晚安。”话落,他起身转头就跑了,速度极快。
秦栀叹口气,看向身边的人,“你就不能等他把饭吃完了再瞪他么?”
“我现在知道是谁多嘴多舌了。”总算找到这个舌头多余的人了。
秦栀轻笑,“你也不想想,到底是我和他近,还是你和他近,有事儿他自然第一时间告诉我了。”
“那你是和他近,还是和我近?”元极倒是想听听。
没想到会被他问住,秦栀想了想,还没说出什么来,元极便抬手捏住了她的脸颊,“不用说了,我知道答案了。”
抿唇,秦栀放下筷子,“那世子爷打算怎么办?”
“我这就去把那个多嘴多舌的东西赶出去。”免得他再在秦栀耳边说瞎话。
轻笑,秦栀抓住他的手臂,“马上三十岁的人了,还这么幼稚。”
提起年龄,元极的神情也在瞬间变了,放下筷子,饭也吃不下去了。
年龄是个禁忌的话题,真是连提都不能提。
秦栀站起身,走到他身后,倾下身体靠在他后背上,两臂搭在他肩膀上,用手捏住他的耳朵,“所以,世子爷马上要过生日了,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不知以前,你有没有收到过生日礼物?”
“生辰,便意味着又长了一岁,不过了。”提到年龄这个话题,元极便无话可说,所以他选择掩耳盗铃。
捏着他的耳朵,秦栀什么都没说,看来,他是真的没过过生日,应当更没接到过生日礼物。
元极在宅子里休息了一天一夜,翌日,他便又离开了。
当晚,秦栀睡在另外一个房间,不过她还没睡着呢,那个原本睡在主卧的人就像做贼似得跑来了。
大概是以为她睡着了,所以他悄悄地上了床,在她身后躺下,然后抬起手臂搭在了她的身上。
她裹在被子里,他似乎有些不太满意,试着抽了抽她卷在身上的被子,不过没有成功,后来便停手了。
这人如此胆大妄为,秦栀也没说什么,依然不动,之后就在他身上好闻独特的气味中睡着了。
待得睁开眼,身后那个人已经不见了,就好像他从来没来过一样。
元极这回离开,又是几天,根据秦栀对他的了解,他可能是出城了,否则他一定会趁着空闲回来的。
这期间,宗华又送来了一些密信,而且临近边关的城池最近发生的事情比较多,抓了不少人,同时天字卫也折损了一些人。
那边关城池正是靠近吴国,似乎好像柴文烈缓过来了,开始反击了。
秦栀觉得,如果事情真的超出了寻常的话,那么势必得重视起来,如果有必要,过去看看也是可以的。
而且柴廷南到底怎样了,秦栀还不知道,她也没问元极,但如果柴文烈的动作这么频繁,或许柴廷南真的情况不太好。而柴文烈的这些行动,也没准儿是为了自己的妹妹报仇。
倒是西棠很安宁,这段时间送来的密信也没有关于西棠的,似乎因为在葫芦山一战,他们严重受挫,偃旗息鼓了似得。
但,这也未必是真实的,说不定在预谋什么呢。公冶峥那个人,虽是做不到特别了解他,可也知道他才不会那么轻易认输的。
第五天,到了可以去取戒指的时间,秦栀和乔姬在上午时去了一趟,成功的取到了戒指。
检查了一番,做工精良,而且那钻石打磨的特别好,秦栀真的很好奇,这个世界的匠人到底有多大的本领。人工切割打磨能做到这种程度,真的可以说是神乎其技了。
乔姬也觉得好看,虽是简简单单,却又无比的别致,这市面上再也找不到相同的了。
收好,然后回到府里,兴许是真的莫名之中有感应似得,过了晌午,几天没回来的人就回来了。
瞧着忽然走进来的人,秦栀一愣,随后笑起来,“世子爷,你是不是知道今天有特别的事在等着你,所以才匆匆赶回来的?”
一身风尘,元极几步走到她面前,扣住她后脑,他俯身在她眉毛上亲了下,“有什么特别的事?决定要和我订婚了?”
无言,秦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眉毛,“你去把胡子刮了吧,好扎人。”
闻言,元极再次俯身低头,强硬的捧着她的脸,他则用下巴贴在了她的脸上,扎的秦栀最后从椅子上跳下来躲他。
漆黑的眸子载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元极抬手把外袍脱掉扔到门口去,“我这就去沐浴。”
“你先等一下。”揉着自己的脸,秦栀边说道。转身从自己衣服里拿出了什么来,转过身面对他之后又把手背到了身后。
“你把眼睛闭上。”看着他,她说道。
这般突然,元极几分疑惑,看了她一会儿,他后退几步坐在了椅子上,然后听话的闭上了眼睛。
走到他面前,秦栀抓住他的手,看了一眼他闭起来的眼睛,还有他下巴上青色的胡渣,然后把那枚戒指套在了他左手的无名指上。
自然有所感觉,元极随后睁开眼睛,看向自己的手,漆黑的眸子有片刻的凝滞,“这是什么?”
亮出自己的手,和他的手放在一起,“这是魔戒,你被我套住了。”
看着两个人手上一模一样只是大小有差异的戒指,半晌后,他笑了。抓住她的手,微微施力将她拽到自己身上,拥住,“应该换过来说,你被我套住了。”他早就掉进她的圈套里,他却觉得她一直在边缘游离,随时可能跳出去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