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自持肚子里有些墨水的文人才子,自然难免笑言粗俗,但是老百姓们却是都觉这名字很喜气。各人说法不一,喜好也不同,但却无一例外都开始好奇这新酒楼到底要卖些什么吃。因此,酒楼尚且没有开业,门前的青石板路就已是差点儿被踩出了无数脚印儿了。
陈老掌柜听得这个消息,沉默了良久,心里对蒲草的轻视就又褪了三分,暗自琢磨着,许是那女子真有些能耐也说不定呢。
日子就在蒲草从村里到城里的奔波中又滑过了两三日,这一早她刚刚走进装饰一新的酒楼后院,胖厨子就领着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高瘦男子迎了过来。
高瘦男子名字叫做东罕,是方杰派人找寻孜然的时候,一同在西疆请回的当地烤羊好手。这人生性豪爽又热情,到得酒楼两日就得了所有人的亲近。
特别是胖厨子,整日嚷嚷着技多不压身,缠在蒲草和东罕身边,帮忙打下手,也不时提点建议,三人间倒也越发相处的亲厚了。
东罕心直口快,走到蒲草跟前就哈哈笑道,“蒲草妹子,你来了。羔羊已经处置妥当了,我就等着看你如何烤出金黄色的全羊呢。”
胖厨子瞪了他一眼,嘟囔道,“告诉你多少次了,要叫张东家,怎么就记不住?”
东罕抬起打手拍得他打了个趔趄,哈哈笑道,“你们这些人就是花花肠子多,叫什么不一样,不都是蒲草妹子吗?”
蒲草平日也是不喜这些规矩束缚,同这东罕一处说话做事,倒很有些朋友间的随意自在,于是就笑道,“东罕大哥说的对,不过是个称呼,叫什么都好。走,时候不早了,咱们要赶紧动手了。”
三人说笑着赶去了酒楼后院,那里贴近后墙砌起了一间瓦棚,只有上盖和后墙,没有前脸儿。瓦棚里又砌了两堵半人高的青石墙,分出了三个小隔间。
隔间里挖有深坑,坑里堆了烧的红透的木炭,坑边又插着各色铁钩子和钎子等物。陈和带着一个小伙计亲自搬了绑好羔羊的铁丝网来,待得东罕伸手接过去就立时撵了那小伙计回前院,可谓是小心之极。生怕这酒楼生意兴隆的最大依仗,还没等问世就成了别人的囊中物。
东罕气力极大,抬手就要把铁丝网挂到炭坑上面,蒲草赶紧拦了他,然后拿起自制的刷子,先往拾掇得白白净净的羊肉上抹了一层油,末了才让东罕挂在铁架子上烤起来。
东罕皱眉嘟囔道,“烤羊哪有这么麻烦,熟透再撒些盐就成了。”
蒲草也顾不得热,站在炭坑旁一边仔细盯着火候一边笑道,“东罕大哥只管看好火候,其余都听我的。否则这羊烤不好,酒楼开不起来,你的工钱也没了!”
“那可不行,”东罕一听这话立时嚷道,“我的兰珠还等我赚了银钱回去提亲呢。”
众人都是笑了起来,纷纷摇头都道这西疆之人真是直爽。
夏日的太阳总是最热辣的,加上炭坑的烘烤,不到一个时辰,隔间附近就热得如同蒸笼一般了。胖厨子和陈和退到了不远处的柳树下避着荫凉,东罕则干脆就脱了外衫光了膀子。
蒲草也是热得头晕目眩,但是眼见烤羊外皮已是泛黄,隐隐散发出特有的香气,她可不敢稍有松懈,生怕功亏一篑了。
方杰带着东子端了茶水和布巾进来的时候,见得蒲草这个模样,心疼得皱了眉头。上前递了布巾,埋怨道,“既然油料都调制好了,让胖厨子他们动手就是了,何苦把自己热成这个样子?”
蒲草偷偷瞪了他一眼,低声嗔怪道,“你跑出去躲懒儿,我再不亲力亲为,这酒楼还想不想赚银子了。”
方杰苦笑摇头,妥协道,“好,好,张东家辛苦了。可惜我只能跑腿儿定制桌椅,实在无力分忧啊。”
蒲草被他逗得咯咯笑了起来,一旁的东罕见得两人这般说笑,脸上满满都是羡慕之色,“我的兰珠也在这里就好了,她笑起来就像铃铛一样清脆…”
蒲草生怕这直爽汉子说出什么出格的话,胡乱抹了一把汗珠子就上前在四只羊腿上扎了密密麻麻的小孔儿,然后又刷了一层油。
木罕也把木炭分别堆到头尾两处,大火烤起了羊腿。这般又过了一刻钟,院子里的香气就发浓烈了,那去了皮毛内脏只有不到二十斤的羔羊,此时已是遍体金黄。不时有油脂滴答掉下,落在炭火上,立时滋啦啦冒起一阵白烟,那想起就如同野马般横冲直撞奔进众人的口鼻,惹得人人都是口水咽个不停。
原本在楼上楼下擦抹打扫的小伙计,还有后厨里忙碌的帮厨、杂工,也都顾不得掌柜和管事的呵斥,不时偷偷伸长了脖子往隔间的方向张望。
东罕这会儿也不嚷着只加盐就成了,他的一双大眼珠子牢牢盯着手里的铁架子,不时上下翻转调整火候,脸色被木炭烘烤得如同煮熟的螃蟹一般红透。
蒲草脑子里回想着前世去兰州游玩,同朋友吃过的那只烤全羊的模样,犹豫着又举刀在羊腿上划了几下,然后才仔仔细细刷上最后一遍酱料。那酱料是她用孜然粉、芝麻、盐、糖、辣椒粉等很多调料,混在一起搅拌而成。颜色红艳艳,金亮亮,看上去极诱人。
刷过酱料的烤羊又在炭火上转了几圈儿,原本的香气里就又多了一丝辛辣,愈加惹人垂涎不已。
不知何时转去前院的陈和,这会儿匆匆跑了进来,一脸喜难自禁的嚷道,“少爷,咱们白云居那边的客人许是嗅到咱们这里的烤羊香气了,已是撵了五六个小伙计过来打探,还有人嚷着不管是什么吃食,他都要重金买一份尝尝。”
众人听了这话都是欢呼起来,招牌吃食还没等推出去,只是飘散的香味就能引来食客,这可着实太让人欢喜了,以后酒楼的生意想不红火都难!
蒲草放下手里的酱汁,一边示意东罕把烤羊撤下来一边笑道,“这般看来,咱们酒楼以后的必定红红火火啊。不过,都说物以稀为贵。以后就是食客再多,咱们酒楼一日也只烤三只羊,就是府尹上门说情也不能破例。”
陈和愣了一下,心想这不是把银子往外推吗。他张嘴就要劝解几句,不想方杰却是点头赞道,“就按张东家说的这般定规矩,如若是人人上门都能吃到,那这烤羊也就算不得稀罕了。”
陈和无奈,只得又问道,“那白云居那边,要怎么答复…”
蒲草指着那烤得颜色金黄、外酥里嫩,偶尔还滴落油脂的全羊,笑道,“分一半送过去,让那些食客们都尝尝,就当提前给咱们的新酒楼攒攒人气了。”
众人纷纷凑到近前,都是心有不舍,后来到底还是方杰执刀割下两条羊腿送了过去。剩下的半只,整个酒楼无论东家、伙计都分得了一块,各个吃的是满嘴流油,连开口赞一句都生怕放跑唇齿间残留的香气。
于是,整个酒楼后院,只听一片“嗯嗯”和吸@允手指的“吱吱”之声,倒惹得院外嗅得香味聚到墙下听动静的路人,各个脸色变得古怪之极…
好的开始就是成功的一半,黄金烤羊的美味,大大鼓舞了新酒楼上上下下的士气。下午时,羊肉大串、蜜@汁鸡翅、酱香排骨串等等吃食又纷纷新鲜出炉了。
众人自然是打着品尝味道的幌子,抢先吃个痛快。就是白云居里的食客们也是占了桌子死活不动,直等着每隔片刻就送过来的新吃食。虽然数量极少,不见得每人都能分上一口,但是总归是个念想和热闹啊。
陈老掌柜听得小伙计禀报说新酒楼没等开张就惹得全城轰动,也是大喜过望,亲自动身去寻了个大师,掐算着五月十八开业大吉大利。
而如今已是五月十四,还有三日就开业,倒是有些紧迫。陈和带着大大小小的伙计们,采买食材,安置各种桌椅摆设儿,胖厨子则琢磨着各种爽口冷盘配菜。
一时间众人都是忙得脚不沾地,就是方杰这大东家都要执笔写请柬,准备开业那日宴请各家同行和几个平日交好的友人。唯有蒲草调兑好了酱汁和红油,只等开业时大显身手亲自烤上三只羊就算大功告成了。
左右在酒楼里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她索性就留在了村里,白日里去菜田照管,晚上陪着两个孩子写字读书。偶尔理理日用账本,盘算着不久后就有无数银子飞奔进她荷包,也是笑得更加欢喜了。
春妮这些时日肚子越发大了,却出奇的极勤快。这一晚亲手包了肉包子,端着送来一盘献宝儿。两个孩子正好写完几篇大字就洗了手,笑嘻嘻抓了包子当宵夜。
蒲草取了一锭五两的银锞子递给她,笑道,“这是昨日卖菜的银子,你收好了。”
春妮接过顺手就塞到了袖子里,应道,“好啊。”
蒲草见得她这般随意模样,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我们春妮地主婆如今可真是发财了,见得银锞子眼睛都不眨一下了。当初不知道是谁,抱了二两碎银一夜没敢合眼睛。”(写的我好饿好馋啊,晚上还有一章,我尽力赶在八点更啊。谢谢大家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