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旧梦(1 / 1)

不二臣 意迟迟 2140 字 2023-09-26

薛怀刃靠着墙,正在把落下来的葡萄藤挂回去,闻言道:“我是不是该坐下来听?”

太微坐正了,拍拍身旁的长凳:“来来来,快请坐。”

夜风徐徐拂过,吹起葡萄叶,露出底下一串小小的绿色果子。

还未成熟的葡萄看起来酸熘熘的。

太微的回忆也从一开始便又酸又涩,她把前世靖宁伯府的动乱,自己逃婚放火,如何遇到师父都仔仔细细地说了。

最后,她说到了自己和那个花匠的相遇。

两个被秘密裹挟的孤独者。

从相逢,到相爱,再到天各一方。

那是一场黄粱美梦,也是一颗草间露珠,天一亮,风一吹,太阳一晒,一切就都分崩离析,不复存在。

太微如今咀嚼的,只是梦境的残渣。

但那些渣滓里,也的确有过甜味。

她站起来,拽下一小串青涩的葡萄,轻声道:“那个时候,我以为我们永远不会再见面了。”

在故居分别的时候是,在松山县独自生活的时候也是。

她总以为那就是永别。

但当真正的死别来临时,他还是风尘仆仆地赶来,出现在她面前。

为什么?

那个时候的她,没能问出口。

现在的她,却好像不必再问了。

太微摘下一颗青葡萄,擦了擦,塞进嘴里,但马上又吐出来:“呸呸呸,好酸……”

青色的果皮一经绽开,便酸得不得了。

她吐吐舌头,把剩下的葡萄塞给薛怀刃:“你听了半天,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薛怀刃看看葡萄又看看她:“你就那么喜欢他?”

“什么?”太微想了一堆他可能会问的事,但全然没料到这一出,“他?你难道在吃自个儿的醋?”

“我只是好奇,可不是呷醋。”

嗯,比没熟的青葡萄还酸。

太微舔舔自己还酸软的牙齿。

薛怀刃声音低低的:“那些事,只有你一个人记得,实在有些可惜。”

太微呼吸一顿。

他丝毫没有疑心她的话,只是觉得自己不记得,很可惜。

太微捂住了眼睛:“我可不会哭的。”

薛怀刃定定看她:“但我好像快哭了。”

夜风吹过来,吹澹了果子的酸涩。葡萄叶下的青色珠串,很快便会变成美丽的紫。

两个人在葡萄藤下说了很久。

前世今生混杂在一起,太微慢慢理出了头绪。

失踪的先祖,发生过怪事的长辈,还有见过未来的她和母亲,每一样都指向六合教的那尊塑像。

而慕容家那块国师心心念念的地图,印在薛怀刃的脑子里。

不知一开始慕容氏是如何保存的地图,后来又为何改成了这种方式,但能肯定的是,当初慕容家是想让小儿子继承祖业的。

按照薛怀刃的说法,他哥哥从刚会说话起便嚷嚷着要去从军,要保家卫国,不要留在洛邑。是以父亲不得已才选的他,并不是因为他多聪明。

不过父亲将图画出来,他只看过一遍便记下了。

事后,父亲将图烧掉,让他来画。

他倒着也能画出来。

父亲惊讶不已,说自己当初可是被押着练了八百遍才勉强记住的。果然,脑子聪明就是好。

父亲很羡慕,连糕点都少吃了两块。

于是他便全吃了。

等到水也喝饱,父亲将他抱在怀里,揉他的脸:“你能这么聪明,看来还是因为我也聪明,对不对?”

这话问得蠢兮兮的。

他懒懒散散躺在父亲身上,敷衍地说是是是。

母亲在门外喊他们。

他一骨碌爬起来,翻身下地,跑去给母亲开门。

父亲着急忙慌追上来。

于是三个人又去找了哥哥。

哥哥正趴在床上看兵书,两条腿在空中摇来晃去。母亲见状,一巴掌拍在他大腿上:“没个正行!”

还是小孩子的哥哥撇撇嘴:“躺着就是舒服嘛。”

一家人都笑起来。

那个时候的慕容舒,只是个天真又快活的稚童。

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那件事,他也许到现在也还是个天真的年轻人。

因为天真,他甚至没有好好问过父亲,为什么要让他记下那张地图。

父亲只是说,地图是从祖上传下来的,一代代这么记着,也就记着了,至于有什么用处,谁也搞不明白。

他不确定,父亲是真的不知情,还是向年幼的他隐瞒了真相。

慕容家祖上和六合教多半是有交情的,至于是什么样的交情,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国师,显然知道点什么。

所以最后,他才会说找到了仙人,他们就一定会回头去见他。

因为他自信满满,这世上不会有人比他更了解那些事。

然而,他错了。

太微不是他那条寻仙之路上的定数。

而是最大的变数。

时间临近子时,墨十娘从屋子里出来,慢慢悠悠走到葡萄藤下,道:“聊完了么?”

她问得云澹风轻,自顾自坐下:“要是聊完了就好好准备准备吧。”

“虽说会如国师的愿,但东西既然已经到手,就没有不动的道理。未免夜长梦多,休整一日,后天就动身吧。”

太微看着她:“师父也去?”

“我为什么不去?”墨十娘反问。

太微道:“您年老力衰的……”

“这张臭嘴真是。”墨十娘掐掐她的脸颊肉,少女的脸上还残留着一点幼时的模样,“我虽然病弱,但也不是动不了,放心吧你,不会拖你们后腿的。”

太微叹口气。

墨十娘道:“我晓得你是担心我,可这一回要办的是大事,还是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的大事,我不可能让你独自去。”

她说完,站起身,一手一边,按在太微和薛怀刃肩头:“你们俩不管怎么说都还是乳臭未干的小孩子,没个大人坐镇怎么行。”

她手下用力按了按,旋即松开,拍拍手走了。

夜色将松山的天空晕成一团墨渍。

翌日一早,太微便和姜氏商量起以后。

姜氏虽然不安,但还是道,让她放宽心,不用惦记他们。

像是拿定了主意,无邪睡了一晚上,精神看起来也大好了。太微和薛怀刃各自去安排行囊,人不用多,但东西却不能太少,等到一切收拾妥当,又是一晚。

晨雾还未消散的时候,太微一行人便离开了松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