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燃有点匆忙的走进房间,坐在江潮对面,皱着眉头看他,眼神灼灼,像是要把对方烤化了一样,而江潮却慢条斯理的给她倒了茶,抬眸看时,见她这副模样,顿时笑了,“你现在的眼神、我快误会你觊觎我的美色了。”
即便他的笑依旧真假难辨,语气也是江潮的一惯的先声夺人,可莫燃却一动未动,她还是想看出江潮的反常,刚刚的感觉太糟糕了,让她有点害怕的感觉。
江潮现在虽然变了很多,有了七情六欲也多了很多人气,可他这人到底还是很不轻易表露情绪的人,更不会严重到将那种情绪蔓延道她身上。
“江潮,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事情?”莫燃皱着眉头问道。
江潮挑了挑眉,指了指这个院子,“就这个地方,我已经带你来过了,那天也打算告诉你这是什么地方的,只是你喝醉了,我没来得及说而已。”
江潮提起了那天莫燃喝醉的事情,可难得莫燃没有想歪,而是说道:“你别装糊涂,你心里肯定有事!”
莫燃只是盯着江潮,她又不会读心术,无法窥探江潮的心事,有时候她也觉得很无力,寻常人的心思再复杂也有迹可循,可她身边都是些什么人?一个个心有七窍,她就是一天到晚的钻研也不见得能有成效。
现在的江潮,就像她当初回大齐王朝刚刚找到他的时候,明明他人就在她眼前,可给她的感觉却像远在天边。
也许是莫燃太认真了,江潮轻笑了一声,往后一靠,慢慢道:“莫燃,你眨一下眼睛我都能知道你在想什么,而你想知道我的心事,却要逼问我。”
视线相撞,江潮的眼神清淡而洒脱,而莫燃本来紧绷的眼神里猝然闪过一丝狼狈,她忽然移开了视线,心里的不安更加汹涌,低头喝起了茶,莫燃发现,她竟然不敢直视江潮的眼睛了。
而江潮却并未点破莫燃的狼狈,只是轻描淡写的补充,“莫燃,这就是你跟我的不同。”
“咳咳咳……”喝口茶都能呛到,莫燃扶着桌子咳了半晌,隐约听到江潮嘲笑她虽然不是出将入相,但也是辅佐太子的人了,还是做不到举重若轻,莫燃光顾着咳嗽,没有反驳。
等她终于顺过气儿了,却不敢追问江潮的心事了,不是她不想知道了,她想,而且很想,可看到江潮的眼神时却让她慌乱的很,很多东西似乎都呼之欲出,可她怎么都揭不开那层纱,拨不动那片雾,即便她已经心急火燎,手足无措,依旧毫无办法,多想一刻都会被逼疯一样!
“练一次听潮剑吧,给我看看。”江潮忽然说道。
“好。”莫燃想都没想的答应。
这屋子里本来就收藏了许多灵剑,莫燃随手从墙上取了一把,闪身出去,站在大太阳底下,虽然烈日当头,可比坐在江潮对面轻松多了。
拔剑出鞘,深吸一口气运剑……莫燃觉得她早就学会了听潮剑,所以她才会在见到江潮的时候志得意满的告诉他她已经偷师成功了。
每次舞剑,莫燃心中都会异常平静,就好像面对辽阔无垠的大海,耳边好像真的能听到厚重的海浪声,运剑时行云流水,落下时势如惊鸿!仿佛海潮,后继之力无穷无尽!
莫燃以为这就是听潮剑的剑意,可现在她心中越来越乱,招式也溃不成军,胸口好像烧着一团火,别说心无杂念,别说浪潮之声,她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
她想让自己稳住,她努力的调整着自己的气息,可越是调节身体就越不听使唤。
“噗……”
突然,莫燃喷出一口鲜血,长剑落地,招式也戛然而止,莫燃愣在当场,她有点不敢相信,她如数家珍的听潮剑,为何也有走火入魔的一天?
她抬头看向正屋的窗户,江潮站着,身体微微前倾,直直的望着她,眼神里有点担心。
可莫燃的视线却直直的停在江潮打开的扇子上,那四个她看了十几年的字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刺眼过,“无关风月——”
莫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慌过,白矖倒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害怕的是生离死别,鬼王缠着她的时候她害怕的是身不由己,可现在,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害怕……
那种心底深处传来的无措,太阳还那么大,眼前没来由的眩晕起来,以至于莫燃做出了她两世以来最狼狈的事情——落荒而逃。
衣服上星星点点的血渍,路上似乎也被许多人指指点点过,还撞到了什么人,那人抓着她不放,可莫燃回身给了他一掌,一刻不停的继续跑回去了,不知道穿过了几条街,她竟然忘记了自己还有修为这件事。
北苑依旧很静,没有什么人在,莫燃回到房间之后就直接躲进了三藤戒,直到关上房间的门才觉得安全了一样……
她靠在门上愣了许久,毫无预警的哭了,从无声无息的流泪到嚎啕大哭,蹲下来抱着膝盖,哭的像个孩子,毫无形象。
窗台上一团毛茸茸的黑影动了动,身体渐渐伸展开来,一双黝黑的猫眼看向莫燃,黑猫被这突然而来的哭声吵醒了,它在窗台上看了许久,轻盈的跳在莫燃跟前,而沉浸在自己情绪里的莫燃根本没有发现。
黑猫在莫燃面前来回的转,爪子有点烦躁的在地上一点一点的,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现在的莫燃,而且它根本不知道莫燃为什么突然间情绪崩溃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莫燃的哭声渐渐停了,只剩下时有时无的哽咽声,又过了许久,却听她笑了起来,先是轻轻的笑,直到肩膀一颤一颤的大笑。
黑猫蹲在莫燃面前,爪子抬起又放下,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最终还是没有打断她。
等到莫燃终于不哭了也不笑了,抬起头就看到在她面前蹲的一本正经的黑猫,伸长了脖子,一双黝黑的猫眼一眨不眨,它在担心她。
莫燃抹了一把眼睛,哭的又红又肿,她看着黑猫的眼睛,忽然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化出人形?你是不是知道做人太累,所以宁愿这样,过的起码自在?”
黑猫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当然不可能回答莫燃,也并不关心莫燃的问题,而很快,莫燃抱起了黑猫,她恰好需要一个听众,而黑猫恰好配合,她看着黑猫说:
“我真傻,我辜负了好多人,原来我也是个愚人,愚不可及……我以为我做的都是为他们的好的,我以为时间会告诉我答案的,我真的以为友情跟爱情是一样的,可我才发现我错的这么离谱,他们就看着我自欺欺人,在他们眼里,我是不是像个小丑一样?
不,怎么能这么说呢?就算我真的是小丑,也是他们唯一爱着的小丑……”
说着说着,莫燃笑了,笑的通透,但也带着些苦涩,“我何德何能?让他们这么死心塌地的爱着?我一定把他们的心都伤了好几遍,柳洋说的没错,我真是铁石心肠。”
黑猫卷着毛茸茸的尾巴在莫燃脸上扫了扫,似乎是在安慰她,莫燃摇了摇头,“我现在知道了……可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做……”
黑猫有点疑惑的看了莫燃一眼,仿佛在说你到底是知不知道……
莫燃则是无所谓的笑了笑,这个时候才发现胸口有些疼,她忽然想起,刚刚练听潮剑的时候走火入魔了,好在听潮剑不用灵力,走火入魔也不伤及根本,只需调息一下就好。
“你刚刚一直在这里?”莫燃突然又问。
黑猫看着莫燃,那平淡的眼神有点不言而喻的意思。
莫燃抚了抚额,那刚刚她失魂落魄又哭又笑的样子岂不是让这只黑猫一点不剩的看去了?虽然它不会说出去,可她也要脸啊……
莫燃站起身来,她打算先去收拾一下自己这一身的狼狈,可又有点不甘心自己这样丢人的样子都被黑猫看到了,她道:“带你出去玩吧,在三藤戒里待着没意思吧。”
黑猫却轻巧的从她怀里跳出去了,卧在柔软的床上,并不打算出去的样子,莫燃见它这样,便道:“不出去就算了,对了,虽然你躲在三藤戒里,但是北苑附近的母猫还是三更半夜在墙头乱叫,你是不是对它们做了什么?就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啊。”
莫燃叹了口气,说完就关上了门,可那一瞬间还是看到床上闲散的一团浑身炸毛的样子,伸了个懒腰,莫燃这才觉得一口气终于顺了上来。
收拾好自己,又打坐冥想了许久,胸口的闷痛之感消失之后莫燃立马离开了三藤戒。
此时天已经黑了,她屋子里也漆黑一片,可莫燃还是第一时间就察觉到鬼医的存在,他静静的坐在床边,显然是在等她。
莫燃挥手点了灯,看向鬼医,若无其事道:“下午在修炼,忘了时间。”
鬼医抬眸,视线在莫燃脸上停留了一会,转身出了门,没一会就端来了药,莫燃很配合的喝了,喝完了还砸了咂嘴,“今天的药怎么一股……”
“什么?”鬼医道。
莫燃放下碗,“怎么一股血腥味?”
鬼医问道:“你今天下午乱吃什么了?”
莫燃顿时摇了摇头,“那一定是我弄错了。”
炼制灵药的时候最忌血腥,血腥味会破坏药性,而她说鬼医的药里有血腥味,这话太不专业了,她好歹也懂药理,说出来时就后悔了。
心想大概是下午受伤呕血的原因吧……
莫燃自觉躺在了床上,没看到鬼医的眼神在药碗上停留了一会。
没过多久,莫燃的气息渐渐平稳下来,大概以为她睡着了,鬼医像昨天一样躺在莫燃旁边,只是还没等他躺好,莫燃就动了一下,忽然趴在他身上。
虽然隔着一层被子,可那骤然缩近的距离还是让那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鬼医僵硬了身体。
莫燃撑着眼皮,近距离看着鬼医如玉般的容颜,上一次还是去年,“再等一会我就真睡着了。”
鬼医的眼神动了动,“你在等我?”
莫燃点头,额头磕在了鬼医的下巴上,她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又去揉鬼医的下巴,“对啊,被我猜中了。”
鬼医看着莫燃,那闪烁的眼皮证明她正在强撑着睡意,鬼医最清楚那药的药性,他忽然很奇怪莫燃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猜中了什么?”
莫燃迷迷糊糊道:“我不告诉你,你也不必说,你无非是等我心照不宣,我也可以做到……”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嘴里了,鬼医看着眼前银色的发顶,终于慢慢放松了身体,他伸手抱住了莫燃,脑海中回想着莫燃刚刚的话,总觉得她今天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只是那句话,是对他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