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3【幼骥伏枥,志在四海】(1 / 1)

梦回大明春 王梓钧 2480 字 2023-09-26

北京万芳亭公园,在明代叫做玩芳亭,最初为元代官员的别墅。

改朝换代,别墅早已毁败,只剩一亭屹立不倒。经过此亭沿官道南下,不久就能抵达涿州,往西可去山西,往南可去河南。

明代官员遭遇调任或贬谪,亲友常送其至玩芳亭。在亭中备酒食依依惜别,文采好的就会写送别诗,渐渐成为文人心中的送别代名词。

玩芳亭紧挨着凉水河,距离北京城墙又近,且景色优美宜人,自然是上巳踏青的好去处。

河边早已聚了许多小贩,卖些瓜子、花生、蜜饯、蒸糕之类。小贩们半夜就准备完毕,晨钟一响立即打着灯笼出门,等着守城官兵打开城门。

今日上巳郊游,听说皇帝、皇后和太后,也已全家去了好山园,官员和平民自然也蜂拥出城。在内阁政令之下,朱元璋时代兴盛的上巳踏青,再度成为全国人民欢庆的节日。

等王骥等人来到玩芳亭,有些小贩已经卖完归家,脸上挂满了欢喜笑容,决定明年定要多备些货品。

“杏花来一枝。”王骥对河边一个卖花姑娘说。

卖花姑娘穿得很朴素,见到英俊的贵公子,顿时红着脸说:“公子,一枝八……五文也行。”

新钱1两银子恒定为500文,因此正德通宝铜钱非常值价。北京的米价,一石在600文至800文之间浮动,5文钱可买一斤米,一枝杏花卖5文钱可真够贵的。

5文钱买一斤米,不要觉得物价很低,相反已经非常高昂。

古代稀缺营养摄入,基本靠主食为生,若是干力气活还想吃饱,每人每天就能消耗一斤粮食。一个月下来,需要几十斤粮食打底,全吃大米就得200文钱,一家三口至少五六百文钱。而生活开销不光是主食,还有油盐酱醋茶柴,还得交税,还得穿衣,小民怎么消费得起?

因此,大部分老百姓,都以吃粗粮为主,而且还不能真正吃饱,每顿白米饭、白馒头只是奢望。

王骥也没有还价,掏出一枚幺银(一角钱):“只要一枝。”

卖花姑娘喜滋滋找还45文钱,连同杏花一起递给王骥:“公子您拿好。”

春明三月杏花香,三月三上巳踏青,其中一个项目就是赏杏花。可惜玩芳亭没有杏花可赏,精明的百姓便折花来买,富贵人家也不差那几斤米钱。

王骥拿着杏花返回马车,书童正在跟车夫闲聊,旁边一个青楼侍女俏生生立着。

“常姑娘,请下车吧。”王骥说道。

潇湘馆的清倌人常梦兮,掀开车帘莲步而出,微笑着接过杏花说:“多谢公子。”又转身吩咐侍女,“怜儿,把车上的食盒拿出来。”

玩芳亭已经被一群文人霸占,王骥等人只能在河边玩耍。寻得一块野花遍布的草地,铺一层布匹,将各种酒食置于其上,侍女怜儿甚至拿来了两只风筝。

“良才,快过来,你们怎的独自一处?”李瑛在远处招手大喊。

毕竟是一起长大的玩伴,王骥只能给对方面子,便移去跟大明勋贵子弟、欧洲贵族子弟们一处。

家里的幼童,一直是黄峨在管教,直至蒙学才随老师读书。

王家的家教挺严,王骥自然也受到影响,他跟纨绔子弟没啥共同语言。就连逛青楼,也是被李瑛怂恿的,且只能眼前这常梦兮聊得来,纯粹在清倌人那里听曲诉衷肠。

别看王骥长得人高马大,还有四个月他才满十四岁,不过也可对外宣称虚岁十五。

清倌人常梦兮年方十八,王骥将其视为可以说话的大姐姐,有什么烦恼委屈就去清倌人那里倾诉。

穷孩子的烦恼是吃不饱饭,书香子弟的烦恼是科举无望,王骥的烦恼则是找不到存在价值。他的四书五经还算凑合,数学物理也还凑合,武艺兵法同样凑合,除了相貌英俊之外,其他一切都普普通通。如果他作为游戏人物,能力数据化之后,估计一水儿的60,只有魅力值是95。

偏偏家里的老爹厉害,大娘子黄峨、宋灵儿也厉害,王策、王素、王澈、王骐几位哥哥都各有所长。

王策骁勇凶悍,武艺超群,已在吕宋自立建国。

王素是物理学社成员,数学、物理、天文、机械……样样皆通,做驸马正好有空闲搞学术研究。

王澈作为宋灵儿的次子,可谓文武双全,如今只有十七岁,却已高中贵州举人,正摩拳擦掌准备考进士。

王骐跟王骥同年,虽只有十四岁,但也是个读书种子,今后多半能够考取进士。

只有王骥,啥都凑合,从小生活在父兄阴影之中,偏偏他的生母还是西域女子,身具异族相貌让王骥颇为自卑。

我能干啥?

我应该干啥?

端起一杯黄酒,王骥突然问:“玉华兄欲考武举?”

李瑛笑道:“明年就参加武举乡试,有我爹的面子肯定过关,就看武举会试能考第几名。就算我爹不出面,想必考个武进士也没问题,毕竟武会试以兵法策论为主,我可是从小就学习兵法的。我不但开炮放铳利索,还知道火器怎样排兵布阵。各省那些武举人,恐怕连火铳都没摸过,他们怎么跟我比?”

郑晟在旁边吹捧道:“玉华兄之兵法韬略,放眼京中勋贵子弟,有哪个比得上?要我看啦,玉华兄去考武举,必然能中一个武状元!”

“对,武状元!”众勋贵子弟齐声附和。

“哪里,哪里,哈哈,”李瑛颇为得意,谦虚道,“武状元我不奢望,能中一个武探花就心满意足了。”

王骥默然,不再言语。

就连浑人李瑛,都有人生目标,他却不知该做什么,只能一杯一杯喝着闷酒。

黄酒亦醉人,十余杯下肚,王骥脸上飞起红霞,犹如抹了胭脂一般。众女子都看呆了,今日方才知道,原来男人也能如此好看,令人赏心悦目犹如品鉴艺术珍宝。

聊了一番斗鸡走狗的话题,又说起泰西各种趣闻,欧洲勋贵子弟们大吹牛逼。

阿方索吹得最厉害,炫耀自己的爷爷,如何赶走阿拉伯人,最终统一了西班牙王国。他说爷爷骑术了得,身强力壮,每顿饭可以吃半头牛,打遍伊比利亚半岛无敌手,论军事才能仅次于大明首辅王渊。

其他欧洲贵族子弟,也不好当面拆穿,只能任由这家伙胡扯,然后也开始吹嘘自家祖宗。

紧接着,又说起美洲殖民,瞎扯美洲的各种土著文明,还说西班牙将军只带几百士卒,就灭掉了数千万人口的阿兹特克帝国。

虽然各种夸大其词,却令王骥拨云见雾。

对啊,世界那么多,我为何要拘泥于王家,为何要拘泥于京城?我可以驾巨舟纵横四海,走遍世界每一个角落,总能找到自己的人生归处。

当晚回家,王骥就对老爹说:“父亲,孩儿欲出海闯荡!”

王渊愣了愣,也没问为什么,只是笑道:“你想去海外何地?”

王骥回答:“不知。”

王渊又问:“决定了?”

王骥回答:“孩儿心意已决。”

王渊说道:“那你先在海船上历练,从一个水手做起,学会如何洗甲板,学会如何升降帆,再去学怎么驾船开炮。如何?”

王骥回答:“可以。”

王渊笑道:“暂且留在家中,再过四个月,等你年满十四岁之后离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