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丰三年五月,宋灵儿回京。
她是绍丰元年去吕宋的,在那边待了将近两年,皮肤都晒黑了许多。
王渊下班回家,硬着头皮去黄峨那边,非常惊喜的看到宋灵儿。顿时笑道:“你怎不提前说一声,我派人去天津港接你。”
宋灵儿带着些许怨气,讥讽道:“王学士,许久不见,你的风流韵事都传遍京城了。”
“咳!”
王渊尴尬的咳嗽一声,问道:“你跟策儿在吕宋还好吧?”
宋灵儿冷哼道:“儿媳怀有身孕,你就让策儿去南洋,我这次回来是专门看孙子的!”
“是孙女。”黄峨提醒道。
“都一样。”宋灵儿说。
“是我考虑欠妥。”王渊不敢争辩,今天明摆着两位正妻,联合起来一起耍小脾气。
挨打要立正,王渊老老实实被奚落一通,宋灵儿总算说回正事。
“吕宋岛沿海地区,除了东边都占完了,”宋灵儿说道,“东部和中部到处是猎头族,只能一步步缓慢扩张。吕宋岛东南边,延伸出去几个岛屿(半岛),有三个小国结成同盟,策儿打算今年就出兵占下来,因为那里有金沙和银矿。西部离海不远的大山,被我们灭了几个猎头族,占下了一处金矿,还发现一个犹如世外桃源的地方,土话喊起来谐音有点像‘碧瑶’。整座吕宋岛都热得很,唯独碧瑶那边冬暖夏凉。以后真要搬去吕宋,你给我在碧瑶建座城,我要去那里养老。”
王渊笑道:“好,专门给你建碧瑶城,今后你就是城主老爷。”
宋灵儿问黄峨:“阿眉,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以后咱们姐妹俩过日子,不要这个没心没肺的混蛋。”
“好啊。”黄峨抿嘴笑道。
王渊问道:“吕宋有多少汉人了?”
宋灵儿说:“加上世代定居吕宋的汉人,以及这些年的新移民,吕宋汉人的总数应该有十多万。对了,我还让人做了一件好事。”
“什么事?”王渊好奇道。
宋灵儿说:“江南数省,喜欢溺毙女婴,咱家的珲儿就是在浙江收养的弃婴嘛。正好吕宋缺少女子,我就让人去福建、浙江和南直隶的各大港口,让人在妈祖庙旁设济幼院,传消息说愿意收养女婴。等把这些女婴养到十四五岁,再送去吕宋那边做工,给她们挑选夫婿安家落户。”
黄峨赞道:“此事有大功德,姐姐做得好。”
王渊问道:“我走之后,浙江溺毙女婴现象又恢复如初了?”
宋灵儿道:“我听手下的浙江人说,你搞那些还是挺管用的,富庶之家溺毙女婴的越来越少,都怕一不小心溺死了妈祖转世。但是贫苦之家,溺毙女婴的情况却越来越严重。浙江商业大型,这几年棉花又不够,导致浙江种棉的越来越多,粮食价格也越来越高。贫苦之家,养不活太多子女,有些甚至连男婴都溺!”
王渊默然,这是他在作孽啊。
江南商业大兴,又加之白银大量流入,市民、农民和工人的收入也在增长。但却跟不上物价上涨速度,特别是农民,日子反而比以前更苦,或许一条鞭法推行之后能稍微喘口气。
工人是最滋润的,尤其是那些熟练工,月薪都快赶上正七品官员了,而且是被王渊涨工资之后的正七品。
在工厂打工很累,而且催促身体,长久以往会得一身职业病。
但是,江南百姓抢着进工厂,哪家的姑娘、小伙若为熟练工,家里的门槛都要被媒婆踩烂。
宋灵儿说:“刚开始的时候,济幼院收养的女婴还不多。但消息渐渐传开,有些舍不得溺婴的父母,走几天几夜把孩子送来。如今,三省收养的女婴已有两千多,连男婴估计都上百了。”
王渊点头道:“这事做得好,不要心疼金银。”
宋灵儿得意道:“我最不缺的就是金银。”
吕宋本就盛产金银,消息甚至传到中国,历史上把万历皇帝勾得派去矿监税使。
琰州城(马尼拉)的东南方,那里的河流中有金沙。王策和宋灵儿母子俩,甚至都懒得自己去淘,鼓励民间移民淘金,以此来迅速增加汉人数量。母子俩只是把金银矿占了,抓捕土著去挖矿,又能得到金银,又能发配消耗土著。
“对了,你看这个,我在杭州休息时见到的。”宋灵儿拿出一份《士林月报》。
王渊接过来一看,发现不是南京的《士林月报》,而是杭州出版的《士林月报》。估计,是杭州士子在模仿南京,连名字都不换就办了一份。
王渊当浙江总督的时候,可是把杭州士绅祸害得不轻,又加上最近浙江在全省清田,士林报纸怎么可能有好话?
宋灵儿带回的这份报纸,就记载了去年冬天,发生在湖州府德清县的两件新闻。
德清知县响应中央号召,勒令全县不顾一切完成清田工作。这家伙并非真正的改革派,而是想巴结上官,提升自己的政绩,反正稀里糊涂一顿乱搞。他自己不亲自把关,将清田工作全部扔给下属,杂官佐吏趁机勾结豪强,打着清田的幌子残害百姓。
一个新闻,是德清县有个小地主家庭,莫名其妙被清走三分之二土地,全部划到了同乡豪强的名下。这家有人做秀才,于是去县衙告状,连知县都没见着,回家途中被歹人殴打致死。
秀才的朋友义愤填膺,但害怕自己也遭到毒手,于是前往杭州告诉同学。一群士子前往浙江按察司报案,按察司官员害怕破坏清田积极性,竟然对此不闻不问。
另一个新闻,还是发生在德清县。
大概八百多亩的官田,闹出了大乱子。王渊规定了官田确权办法,在清田时必须由地主赎买,且只能由占有田皮十年以上的地主赎买。
涉事的八百多亩官田,竟然同时有两家拥有田皮。
双方都是豪强,争执不休之下,直接上演全武行,当场打死四人。
德清知县为了省事,竟然各打五十大板,不去查验谁的田皮文书是假的,反而将八百亩官田一家分一半。
于是流血事件升级,拥有真文书的那家豪强,带着族人三千多出动。两家上演族斗戏码,将近七千人大混战,打死两百多,重伤一百多,还有轻伤无数。
这事儿,也被按察司压下,只抓了双方参与械斗的几个替罪羊,却没有追查知县的罪责。多半是有人送了银子,同时也怕处置知县之后,本省的其他知县不敢全力清田。
王渊拿着报纸,若有所思。
虽然是反对改革的报纸,却在监督地方官的时候,比朝廷派出的巡按御史更有用。
南京和杭州这两份在野党报纸,不能也不必直接取缔,可以作为改革的一股监督力量。但是,必须严加约束,而且是立法约束。
否则的话,今后的报纸,想写什么就写什么,稍不注意就要整出东林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