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il误了捂眼睛。
好吧,宿命的一刻看来躲不掉的。
程炳文正含饴弄孙心情愉快,听到陌生人搭话,转头去看玄关,第一眼看到欧阳敬亭,他没能马上认出,或许是看到了却没敢相信。
他嘴角微微嗫嚅,迟疑看他。
入眼的老人,手里握着拐杖,年龄似乎没有他大,身体却远远不如他硬朗,脸上的皱纹层叠,那双深黑的眸子格外有神,好像把全身的戾气全都放在了眼睛里。
他一定见过这张脸,只是跟他以前看到的悬殊太大,现在不太好马上识别。
不同的是,欧阳敬亭知道程炳文其人,显然他就是程墨安的爷爷,虽然退隐多年,早就淡出了公众视野,和他一样,基本上不再明面上插手商业,也不再出席任何商业活动。
两个老人家身上都有不容忽视的火焰,尤其欧阳敬亭,想到晚晚要嫁给程家,以后喊这个老头子爷爷,欧阳敬亭想一棍子上去打断他的老胳膊老腿!
察觉到Neil眼神里的乖巧和警觉,军官出身的程炳文察觉到了什么。
算来算去,能让他的宝贝重孙子如此看重的,肯定跟陆轻晚有关,这位应该是陆轻晚爷爷或者外公,再转念一想,程炳文从未听到有人提及陆轻晚的爷爷,那么老头子肯定是外公。
程景山何等有眼力见,商场走过几十年,这点突发情况根本不在话下。
糖果酸奶什么的就算了,显然这情景是亲家有人来访!
“老爷子,您里面请,请坐……老婆,去给老爷子泡茶,墨安这里有明前的龙井。”
程妈妈也是个心灵剔透的女人,这位贵客,恐怕就是晚晚娘家人啊,看气势看长相,俨然有不凡的出身和成就。
她未曾听晚晚说过家里的人,但她知道晚晚的电影是为了致敬自己的外公。
欧阳敬亭?
家里的客人就是欧阳敬亭?
“欧阳老先生,快上座,没能提前去接您,实在怠慢了,是我们的疏忽,希望您不要介意,您坐。”
程妈妈猜到了最大的可能,笑吟吟邀请他上座。
程炳文这才恍然大悟,对,欧阳敬亭,他想起来了!
三十多年前,他们有过一面之缘,那是一次商业峰会,当时的绝世集团已经成了行业的翘楚,占据了不可动摇的地位,势头迅猛,得到了市场的认可,一时风光无两。
但那一年,绝世遭遇了一次冰封期。
他记得那时欧阳集团的规模还不算太大,但他了解过欧阳集团的商业模式,很前卫有想法,后来,欧阳集团越做越大,成了行业的领军人物。
再后来,程炳文没怎么在意欧阳,他们不是一个行业,不存在竞争关系,也没什么合作必要。
两个老人家都在回想彼此的交集,似乎想到了同一个地方。
但反应则是截然不同的。
欧阳敬亭黑沉沉的脸,没有因为程夫人的热情而缓和,相反,他矍铄的眸子眯了眯,皱纹堆砌在眼尾,“程炳文,三十年前的京都商业峰会上,可有你?”
程炳文被人呼名唤姓,显然不乐意,这些年来,能直接叫他名字的人屈指可数,老头儿太不客气!
峰会?
是了!那次!
“看来你还没老糊涂,难为你记得三十年前的事!”
他说着磨了磨牙,似乎又想到了别的,平静的脸上隐隐冒烟,“京都峰会上,抢走绝世集团融资,暗中给我使绊子,那个人是你?”
程景山一怔!
什么跟什么?
程妈妈抱着茶叶盒子,放了一些茶叶,茶叶冲散,温润的香气弥漫,可火药味是什么意思?
欧阳敬亭睥睨,“融资?”
他不知情的眼神,绝不是伪装。
程炳文脸色黑沉,比欧阳敬亭更难看,“跟我装糊涂?这种招数骗骗孩子也就算了,你别想骗我上当!”
他满口的笃定,不容欧阳敬亭辩白,把Neil往儿子怀里松了松,更为犀利的瞪眼,“欧阳集团拿走了本该属于绝世的资金,我当时就纳闷,万事俱备,怎么关键时刻被人截胡,看到你我想起来了,那天进入审查局办公室的人,就是你!”
他那时也不知道欧阳敬亭这个人,只知道欧阳集团做的还行,再次重逢,他终于把公司和董事长的脸对号入座!
清晰了,暗中搞鬼的是他。
怪不得看到他就浑身不舒服!
小人!
当年金融危机,各大企业岌岌可危,大家拼命想拿到融资,绝世集团本来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可以获得融资,后来却被告知,拿到融资的是欧阳集团。
程炳文当兵多年,心思直,没想那么多,出事时不断从自身出发寻找答案,但他不经意撞见的那一幕,却在脑海里时不时出现。
后来绝世集团逐渐庞大,以前的竞争对手被全面碾压,他也就淡忘了很多事,懒得计较。
欧阳敬亭眼睛眯的还剩下一道线,聚拢着无尽的怒意,“你说什么?融资?什么三十年前的融资?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欲加之罪?
为了掩饰六年前他孙子犯的错,反咬一口?
可恶!
程炳文冷哂,看穿一切的语调,“算了,过去那么多年,我懒得跟你翻旧账,你心知肚明!”
“你把话说清楚,什么融资?你休想往我身上泼脏水!我欧阳敬亭一辈子光明磊落,末了,也不许任何人给我抹黑,既然你说到这里,咱们好好顺清楚。”
程炳文显然把他当成了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之流,压根不屑表达,“当着孩子们的面,咱们还是不要弄得太难看,我给你留面子,你也要懂得珍惜。”
他的表情,俨然是讨伐者,语气带着“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的爽快。
欧阳敬亭憋闷烦躁,他自问从来不曾在暗中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担当得起磊落二字。
“程炳文,你不要阴阳怪气,既然提到了三十年前,不妨再想想,你到底哪里做的不地道,被人暗中摆了一道。”
言下之意,你人品不行被暗杠,找我当替死鬼?
程炳文还要反击,程妈妈端着两杯茶水打断了僵硬的气氛,“爸,欧阳老先生,喝茶。”
程景山邀请欧阳敬亭落座,恭顺把茶杯递给他手里,“老先生,您别介意,也许是一场误会,我父亲近几天身体不是很好,感冒还没完全康复,也许记错了,你多担待。”
程炳文黑了黑脸,儿子的胳膊肘往哪儿拐呢!
他才是亲爹!
Neil摇了摇他的手臂,小脸儿委屈巴巴的,嘴巴嘟着,“太爷爷,你说好的……不算数。”
还说要对朋友很客气呢,哼!
程炳文对Neil没有抵抗力,当下软了性子,“太爷爷忘了,Neil不生气,实在是……这个人有些可恶。”
欧阳敬亭愤愤然张嘴,要不是一把年纪了不方便下手,他真想跟程炳文打一架!
“Neil,来曾外公这里。”
程炳文的手拉的更紧,把Neil扣在自己的怀里,“不去!太爷爷这就让他走!”
程妈妈紧张的呼吸一提,这是要闹掰的节奏啊!
“爸! 墨安还没回来呢!!我给他打个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到,按说,也该到楼下了。”
程景山配合妻子,“墨安那孩子真是的!不懂事,家里有客人也不快点!”责备完自己孩子,面色一转,“欧阳老先生,说起来,应该我们先去拜访您,晚晚和墨安如今也算是小两口了,又生了Neil,作为父亲,我应该去提亲才对,实在是疏忽,您不要见怪。”
欧阳敬亭终于顺了耳,程家也不全是混账东西,“说起来晚晚,我倒是想问问,当年你儿子欺负我家孩子,怎么?不该表个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