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第十八章太华风起(1 / 1)

为官 守山大熊 6300 字 9个月前

张文亮坐在椅子里默默的出着神,他手里的烟已经烧掉了很长一段,可他始终动都没动。看到他这个样子,刚刚走进来的秘书就显得更加谨慎,他手脚麻利的走到桌前低声对张文亮说:“张书记,崔书记那边刚刚打电话过来,说请您过去一下。”

张文亮的手微微一动,已经很长的烟灰就落在了地上。

崔建斌有个习惯,那就是从来不主动给别人打电话,每当他有事要找谁的时候,总是让秘书通知对方或者对方身边的人,这个习惯即便是对做为市长的任树强也不例外。

不过也不能不承认这是崔建斌的一种驾驭整个太华局面的手腕,只是这小小的一个小手腕,就让他的地位显得超然,让即便是身为市长,又一向强势的任树强也不能不在无形中矮了他一头。

张文亮其实对崔建斌这种小花活并不待见,在他看来崔建斌现在不过是占着市委书记位子的一个符号,也许不到明年他就得给别人让出那把已经坐了六年的椅子,只是究竟是谁会坐上去,现在看来就稍微有些不太确定了。

张文亮心里想着,可却也不敢怠慢,他知道别看崔建斌这个人一直以来总是显得那么沉默寡言,特别是去年动了一次手术之后,就更是不那么管事了,可毕竟他身为市委书记,而且在太华经营六年,也是亲信故吏一大堆,自己还是不要轻易去捋崔建斌的虎须。

特别是这个时候。

张文亮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平陵之行,会是以一种让很多人议论纷纷的虎头蛇尾的方式结束的。

张文亮是在接到市委突然打来的电话之后急匆匆的赶回太华的,一路上他甚至没有心情去看坐在旁边的楚亦兰,要知道来的时候他可是好好饱了一路的眼福,如果不是因为顾忌楚亦兰那有些异乎寻常的背景家世,说不定这次平陵之行就让他得尝早想一亲芳容的夙愿了。

电话是崔建斌的秘书打来的,虽然说的不多,可是却以崔建斌的名义很明确的告诉了张文亮,让他放放重机厂的事,先回市里再说。

这话让张文亮一路上始终不断的在琢磨,而在回到太华之后,他却被通知崔建斌正在会见一个来自欧洲的参观团。

这让张文亮又是一阵揣摩,他知道崔建斌因为身体问题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参与这种活动了,而且这样的参观团更多的也应该是政府那边的事情,所以在张文亮看来崔建斌与其说是以为工作无法抽身,不如说是狠狠凉了他一把。

这让张文亮在诧异之余,更是疑惑不已。

他不知道一向沉默低调的崔建斌为什么会忽然显现出这么强势的一面,在琢磨了一阵不得其意之后,他回到自己办公室打了几个电话,渐渐的他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在他下平陵的上午,河西省委办公厅忽然给崔建斌来了一个电话,打电话的是河西省委办公厅主任江为柱,虽然没有人知道江为柱究竟和崔建斌说了些什么,可崔建斌随后就让人给张文亮去了电话,让他结束在平陵的视察回到市里来。

只是虽然有了答案,可张文亮却又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些什么,现在听说崔建斌终于“有了时间”,他自然要打起精神去面对这位看似已经无足轻重,可只要稍一动作,就能让人感到压力的太华一把。

从办公室里出来,张文亮在走廊上远远的看到了刚从市委秘书长刘志办公室里出来的楚亦兰,他就有些贪婪的多看了两眼。

对楚亦兰,张文亮是有些野心的,和他现在暗地里养着的一个女人比,楚亦兰有着完全不同的另外的气质,那不但是典型的事业型女人特有的成熟,还有着某种大家闺秀的恬静,如果不是对楚亦兰的背景知道些底细,张文亮早就想办法下手了。

不过虽然这样,每当有机会的时候他都会想办法接近这个年轻漂亮的副秘书长,一来是的确被她的美貌吸引,二来也是希望有机会拉拢拉拢她,如果能在市委大院里有一位副秘书长是自己的人,总是一件好事。

楚亦兰走过来时低声打了个招呼,对张文亮她不是很了解,做为市委副秘书长她的工作主要是负责对外联系和接待,这也是官场惯例,似乎当花瓶就是年轻漂亮的女人最适合的工作,所以她还兼着市委接待办的主任,只是平时的工作都是由副主任去做而已。

不过最近一段时间楚亦兰稍微有些忙,省长郜克即将到太华视察消息,让很多人都感到压力重重,虽然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可市委秘书长刘志已经不止一次的亲自过问有关的接待工作的细节问题,这让楚亦兰也是感到压力倍增,负担不小。

其实不只是刘志还有楚亦兰,整个太华都对郜克的即将到来感到压力重重,也正是因为这个,所以才在听说平陵重机厂出现了工人抵制工厂资改,甚至有人喊着要告到市里甚至省里之后,张文亮得以借机发挥。准备以市委的名义强制命令平陵方面对这次事件予以处理。

只是崔建斌的一个电话,让原本默许张文亮的这次以市委名义决定的处理变得虎头蛇尾,这让张文亮就不能不担心是不是其中出了什么问题。

崔建斌的办公室在市委大楼的一侧,这里比较安静,而且阳光充足,很适合做过手术不久的崔建斌在办公之余休养身体。

自从一年多前一场大病做了手术之后,崔建斌已经有些时候没有管市里的事情了,对这个人口不到一百三十玩的城市来说,崔建斌这个市委书记甚至已经被很多人遗忘,即便是市委大院里,人们也很少见到崔建斌的身影。甚至在有些人的心目中,崔建斌已经淡出了太华的政治中心。

只有当走进他的办公室时,看着那个背对着自己慢悠悠的摆弄着窗前花草的背影,张文亮才忽然想到,也许崔建斌从来就没真正离开过太华的权力核心,只不过因为身体的原因,或者是老谋深算才一直蛰伏,但是一旦他有所举动,那就可能不会是动一动那么简单了。

崔建斌的秘书小邓为张文亮沏上茶之后就悄悄退了出去,说起来小邓也是崔建斌才从市委办那边找来的,他之前的秘书已经被安排到下面一个县去当了副县长,这也是人们认为崔建斌自认在太华已经是时日无多,要为身边人找出路的一个信号。

“崔书记您找我有事啊?”张文亮笑着坐在沙发上问着,在对待崔建斌的态度上,张文亮一向是既保持距离又不会怠慢,毕竟在他看来崔建斌在太华的时间已经不会很长,只要熬走了这个药罐子,随着任树强接任市委书记,自己当然是水涨船高的也就接了任树强市长的宝座,只是现在看来崔建斌似乎在临走之前还要有点活动。

“张书记,这次下去感觉怎么样啊?”崔建斌坐到椅子里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张文亮,这也是他驭下的一种手段,除了任树强,他很少让人坐自己办公桌对面那把椅子,而且对别人总是称呼职务,而不是叫名字。

“崔书记,问题很多,问题很大啊。”

张文亮故意加重语气,同时他观察着崔建斌的神态,只是让他失望的是,崔建斌似乎不为所动,只是拿起桌子上的眼镜布很仔细的擦着手里的眼镜。

“崔书记现在看来,这是有一部分人在故意煽动工人抵制市委市政府的决议,我觉得这次事件的性质是很严重的,特别是平陵县委当中一些人的思想问题,是这次事件的关键,”张文亮字斟句酌的说着,他感觉不到崔建斌在这件事上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立场,仔细想想他甚至发现,似乎在这件事上自始至终崔建斌都没有过一次真正的表态“崔书记,现在太华经济形势是严峻的,老旧重破是整个太华老企业的典型现状,如果不能在这种局面下杀出一条血路来,根本就没有继续发展的可能,所以我认为对那些阻挠改革的人,应该敲打一下。”

“是呀,老旧重破举步维艰啊。”崔建斌说了一句,他把手里的眼镜放下,抬头看着张文亮“张书记,太华那边的事情先放放,关于平陵重机厂的改制需要有个新的方式方法,工人们不理解那就要让他们理解,不能采取太过激烈的手段,至于平岭县委在这件事上的态度,我认为是有责任的,毕竟市委的决议是要执行的么。这样吧,这个问题在常委扩大会上讨论讨论,让市工业局的人也参加一下,看看这个问题该怎么处理。”

“那重机厂的改制?”张文亮有些着急了,他没想到崔建斌会是这么一种和稀泥似的解决方法,对平陵县委在这件事上的态度予以讨论?这可不是他真正希望看到的,对杜言虽然他恨之入骨,可除了因为他儿子那点小事之外,如果杜言不去妨碍重机厂改制,他是懒得去搭理那个毛头小子的。

可现在看来,即便是为了维护市委决议的权威性对平陵县委,或者说是对杜言本人予以一定的处理,可最重要的改制却无形中要停顿下来了。

这是张文亮绝对不希望看到的!

“张书记,郜克省长下个月就要下太华来视察了,”崔建斌又拿起了眼镜,开始轻轻擦拭起来,只是他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却落在张文亮的脸上“在这件事上我们力求的是一个稳字,不能因为平陵的问题造成不好的结果,更不能在郜克省长即将到来的时候出现问题,这需要提升到一个高度上看,不只是太华在领导心目中的形象问题,更是一个是否能让领导认为我们太华市委在改革当中是有战斗力的问题。”

张文亮沉默了下来,他知道崔建斌显然是在力求平稳,对崔建斌来说,时候能在接下来的一年多的时间里让太华平稳过渡是个很关键的事情,毕竟如果顺利,也许他就能在完全退下去之前到省里去短暂的过渡一下,最后捞个副部级待遇退下去,一来看着好看,二来也算是为自己以后的日子争取了个好待遇。

可是这样一来,崔建斌显然就是最不愿意看到太华局面出现动荡的人,而平陵重机厂这种事更是他最为忌讳的。

张文亮嘴巴有些发干,他就端起面前桌上的杯子喝了一茶,就在他要放下杯子时,坐在办公桌后的崔建斌忽然用漫不经心的口气说道:“另外,省委办公厅的江主任给我打了个电话,省里可能在最近这几天就派人下来,调查关于平陵重机厂的改制问题。”

张文亮拿着杯子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下,他抬头向崔建斌望去,看到的却是崔建斌一直在擦着他手里实际上已经很干净的眼镜。

只是当崔建斌终于停下来戴上眼镜之后,他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却又被眼镜片微微的反光遮掩住了。

到了这时,张文亮才算渐渐明白过来,崔建斌让自己过来的真正目的只是为了告诉自己这个事情,这让张文亮在诧异之余又不禁心头顿起疑云,他想起之前虽然打电话探听消息时虽然听说了省里似乎有人对太华方面的改制的问题提出了一些疑问,可是他却怎么也没想到省委办公厅主任江为柱给崔建斌的电话里会直接提到平陵重机厂。

虽然平陵重机厂的规模不小,可在省里的眼光看来就应该不算什么了,但是正因为这不算什么却还特意提到,张文亮才感到事情的严重性。

看着崔建斌那始终不露丝毫情绪的脸,张文亮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大病初愈,似乎整天无所事事的市委书记,其实深沉的可怕,再联想到之前在他提出处理平陵这件事上虽然表示默认,却又好像并不很积极的任树强,张文亮忽然觉得自己似乎被人耍了一把。

什么时候崔建斌和任树强两个人合穿一条裤子了?

从崔建斌那里出来之后,张文亮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对任树强一向表现出的强势,张文亮是早有领教的,如果不是因为知道自己将来是要接任树强市长位置的,他有时候真想和任树强直接抗抗,毕竟做为市委副书记第三把手,他不但必须发出自己的声音,更要让太华的人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只是任树强在太华几年来也是树大根深,再加上因为崔建斌的身体状况问题,也给了任树强培养亲信的机会,而张文亮毕竟根基尚浅,而且更重要的是,张文亮知道自己老丈人把他安置到太华这个重工业基地城市来,志不在一市一地的得失,所以如果任树强做的不太过分,他也不会和任树强陷入一场消耗战里去。

只是现在这个局面太过怪异了,崔建斌和任树强这两个平时势如水火的人,居然在平陵重机厂改制这件事上表现出了让人意外的一致,而自己这个原本和这件事有着巨大利益关系的人,却好像一下被蒙在鼓里,任由他们两个在背后搞起了小动作。

张文亮心里琢磨着就觉得不舒服,就在他想着给远在首都的隋家人打电话打听一下消息时,刚回到办公室,他的秘书就急匆匆的迎了上来。

“张书记您的电话,首都来的已经打了两次了。”

“那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张文亮一时气得想也没想就呵斥了一句,可随后他才想到自己一直在崔建斌的办公室,秘书就是想通知他也不可能。

张文亮不耐的挥了挥手走进里间办公室,刚刚拿起电话拨好号码,那边就已经有人接通。

“文亮么,我是隋光远。”电话那边的人开口说,听到自己小舅子的声音,张文亮却不由微微坐直身子,隋光远是机械部长隋建超的独子,虽然年龄要比张文亮小几岁,却深得隋建超的新任,这不只是因为隋光远是他的儿子,更因为隋光远的确堪称是可造之材,毕竟能在刚刚四十出头的时候就已经是一家部级大型国企里担任副总的人,即便是再有背景,如果本身能力不强也是不行的。

而张文亮对自己这个小舅子也是暗暗害怕,甚至有时候比对自己的老丈人还害怕,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出了问题,也许老丈人还会看在女儿面上对他网开一面,而这个做事狠辣的小舅子却是绝不会轻易饶了自己的。

“光远,你打电话来有什么事么?”张文亮小心的问。

“文亮,你们那边的一个重机厂改制是不是出了岔子?”隋光远开门见山的问,听到电话里张文亮似是一滞的呼吸,他也不管只是继续说下去“首都这边有人把这事给捅上来了,可能你们那边很快就有人下去做调查,虽然这件事并不大,而且也只是你们河西自己内查,可这里面牵扯到了某些人。据我所知这次可能会有人借着这件事搞动作,文亮你那边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不会,我这边一切都是按照组织程序和市委市政府的决议办事,”张文亮肯定的说,这一点他还是有把握的“只是我不明白,这纯粹就是件小事,怎么就有人想要搞风搞雨的么?这么点小事就算翻了天能得到什么好处?”

“文亮不要小看这件事,”电话那边的隋光远对张文亮这种不以为然显露出了一丝不满“也许你认为是小事,可就是这种小事往往能出大差错,据我所知这件事是宋家的人给捅出来的,原本一件小事可奇怪的是立刻就有些老家伙们跟着闹,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你应该知道那些人的能量,不要掉以轻心。”

听到说是宋家的人挑起的事情,张文亮不禁发出意外“咦”的一声,这引起了隋光远的注意,在追问之下当他听说了宋佳雯出现在平陵时,隋光远不禁略微沉默。

“光远,怎么有问题么?”张文亮追问着,他必须要知道一些事情之后会怎么发展,让他想不到的是一个做为探试水深水浅的小小重机厂,却莫名其妙的引出来一大堆从没想到的人物的关注。

隋光远提到那些老家伙的时候张文亮的额头已经开始冒汗,他当然知道所谓的老家伙们都是些什么人,而且这些人在国内政治版图上又具有着什么样的巨大影响力。

现在重机厂改制的事情居然引起了这些人的关注,而再有个让人无法探究深浅的宋家在其中搅局,张文亮就觉得事情可能要糟糕。

“宋家的大儿媳妇乔洛蔚听说就在河西,”隋光远终于开口说“我听小波说过,他和张涛年前在彤阳遇到过乔洛蔚,只是那时候我没怎么太注意,而且小波当时因为张涛的事和乔洛蔚因为起了点冲突,所以我也就只当是他们无意中起了些纠纷,现在看来事情不简单,宋家可能心思不小也盯上内地了,否则他们不会把乔洛蔚放到河西去,要知道乔洛蔚可是……”

说到这隋光远停了下来,他觉得有些不着边际的话倒也没必要和张文亮说,而且说起来在他心目中,始终是不怎么看得上自己这个姐夫的。

“小涛和宋家的大儿媳妇起了纠纷?我怎么没听小涛说过?”张文亮头就有点大,对宋家他了解的不多,可也知道绝对是了不得的庞然大物,至于宋家的大儿媳妇是个什么概念,只要想想连隋光远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就可见分量如何了。

这让张文亮不禁心里不安,自家儿子是个什么样子他很清楚,在为事情越牵扯越多头疼不已的同时,他也暗恨儿子居然连这么大的事都不和自己说,还要隋光远这个舅舅提醒自己。

“听小波说,好像是因为张涛和别人争风吃醋才引出来的乔洛蔚,那个人好像和乔洛蔚关系不浅,而且当时河西组织部梁本初的秘书也出头了。”隋光远轻描淡写的说,不过他这话听在张文亮耳朵里却是一个接一个的炸雷“对了,那个和张涛起冲突的人也是你们太华的干部,好像姓杜。”

“杜言?!”张文亮急急的问了一句。

“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吧,”隋光远不在意的说了句之后就改变了话题“文亮你注意点,这次下你们太华调查的人,很可能和老爷子不太对路,你自己小心点,不要出什么岔子。”

“杜言,”放下电话的张文亮嘴里念着这个让他感到异常别扭的名字,过了好一会他狠狠吐出一口长气“那就让我看看你究竟玩的什么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