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人的脚步停住了,就在上山时出事的那个地方,没有一个人愿意率先往前多迈一步。
叶氏看不见,还以为是停下来休息,当下想也不想,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然后吩咐双环:快,给我捏捏脚,我的脚快要断掉了。
下山时身体是往前跄着的,脚指头顶着鞋尖儿处,越顶越疼。双环自己也累得不行,但还是要先照顾主子,于是赶紧蹲下来,小心翼翼地给她捏起脚尖。
叶氏很快就感觉到气氛不对劲,因为除了她坐地叫苦之外,其它人似乎并没有同样的动作,而是只停住了脚步,也不歇息,也不说话,四周十分安静。
她心里隐隐生出不安,小声问双环: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到底为什么不走了?
双环看了白兴言一眼,皱皱眉头压低了声音同她说:我们现在走到之前山上时出过事的地方,老爷站住了,其它人就也跟着站住了。大家现在都在等着,谁也不肯先走过去。 叶氏脑子里嗡了一声,之前出过事的地方,她对这个地方的记忆简直再深刻不过了,她的惊鸿就是毁在这里,她也差点儿送了性命。如今又行到这处,想必白家人对这地方都有忌讳之心,谁也不肯先
行通过吧! 可是她着急,她想快点走,所谓夜长梦多,这种不详之地越是久留越是容易出岔子。更何况她也想早点回去打听惊鸿的情况,还有白浩宸那头,也需得赶紧联系叶家和郭家一起想办法。她的儿子必须
救出来,那可是下一任的文国公啊!
越是这样想就越是着急,见还没有人出动静,叶氏忍不住开了口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往前走!这种地方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当然是要尽快通过,越逗留越容易出事。 人们心里对她的话都表示赞同,谁都想尽快通过。可是白兴言不走,谁又敢先走?要知道,这里不但扔上来数具尸体,土底下可还埋着一个呢,甚至她们还能看到有一处土地已经泛了红,很明显就是
血迹。这样的地方没有人带头,谁敢先过?
叶氏叫了半天见还是没有动静,不由得着了急,你们都等什么呢?往前走啊!
白燕语厌烦地顶了句:谁走啊?总得有个带头的。
叶氏想都没想就大声道:原本谁走在最前头,那就还是谁先走!
双环着了急,赶紧扯了她一把小声道:夫人快别说话了,一直都是老爷走在最前头的。 叶氏却反问:他走在前头又如何?他一个大男人都不敢往前走,难不成还指望女人替他开路?要不要脸了?因为十个指尖被拔的事,叶氏简直恨透了白兴言。做为她的男人,不但不帮着她拦住那白
鹤染那个小贱人,反而还跟着一起骂她,更是怂恿白鹤染取她的指甲。这个仇她记下了,这笔帐她一定要算。她现在就是等着,等回到上都城就跟叶家和郭家告状。
听到叶氏如此说话,白兴言并没有生气,他只是回过头来盯了叶氏一会儿,心头打起了一个主意——既然你如此着急,那便由你先走吧!本国公今日便豁出去这个脸面,这条路,由你来开。
你——叶氏惊了,你说什么?
本国公说,这条路,由你来开!白兴言打定了主意,当即便吩咐下人将叶氏强行拽到了前面。身为国公府的当家主母,你也该为白家做些贡献。
白兴言!你还是不是人?叶氏气疯了,说什么也不肯往前走。
双环也急着为叶氏说话:老爷,二夫人可不能再伤了呀!老爷一定要为大局想想。
本国公就是在为大局着想。他冷冷地道,要顾大局,当然是先得保证本国公没有事,否则一旦我出事,这个家都得跟着没了,你们还有什么大局?
叶氏当时就想说,你死了正好,你死了我的儿子就可以顺利坐上文国公的位置,用不着再在白家低声下气地熬日子,熬到你老你死的那一天才能继承。
双环立即意识到她主子想说什么,惊得她一下就跳了起来,直接将叶氏的嘴巴给捂了住。 这话不能说,大少爷还在牢房里,以白鹤染的手段和跟那上都府尹的关系,她有一万种法子能让大少爷再也出不来。一旦这种时候白兴言出了事,那这个爵位转眼就要落到那位小少爷手中。到时候新
国公爷上位,可就真没她们什么事儿了,人家可不会养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姐,二夫人叶氏也不再是国公夫人,下场就如同这些年的老夫人一样,或者还不如老夫人。 我们走,我们先走!双环当机立断替叶氏做了决定,老爷息怒,我们先走,我们这就走,为大家开路。她一边说一边硬扯住叶氏,死命地往前拖,同时也在叶氏耳边小声提醒道:现在不是翻脸的
好时机,大少爷还在牢里,就算老爷死了,爵位我们也抢不到。
一语如醍醐灌顶般打醒了叶氏,是啊,她的儿子还在牢里,现在跟白兴言做对不但没她半点好处,反而还会让外人钻了空子。
叶氏阵阵后怕,于是不再挣扎,更不再叫骂,就跟着双环一起向前,一步一步踏上曾经尸横遍野的土地,一步一步踩进混着死人血的土里。
她的腿肚子不停地打着哆嗦,心里一直在打着哆嗦,提着十二分警醒走这条路。
不长的距离被她走成万水千山,每一步都似万丈深渊般,迈得是那么的艰难。
白家人此时也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没有放过周遭的一点动静,连偶尔有只鸟飞过她们都要多看几眼,生怕突然之间又生变故。
白兴言更是留意着四面八方,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直到叶氏跌跌撞撞地走出了老远,已经超出出事范围,他提着的心这才放松下来。
没出事,看来是他太过紧张了,这条路并没有像来时那样被布下埋伏。
想想也是,那十皇子正忙着折腾正路,白鹤染也是从那边走的,以他的性子这会儿应该正陪在白鹤染身边一声一声叫着媳妇儿,哪里有闲工夫到侧山来对付他。
白兴言放松下来,当即挥了挥手,大声吩咐众人:平安无事,继续前行! 他还是走在最前头,小叶氏和白花颜还想扶着他跟在他身边,却被他拒绝了。用他的话话就是:本国公是男人,这样的危险怎么能让女人和孩子一起淌。你们且退后,本国公一人在前开路,你们慢慢
跟上就好。
这话被前头的叶氏听到,当时就气得差点儿没昏过去。路明明是她开的,什么时候又成白兴言开的了?这种时候知道自己是男人了?刚才想什么来着?
林氏悄悄告诉白燕语:学着点儿,你爹这个不要脸的功夫你但凡能学来一半,将来就不会吃亏。脸皮厚吃个够,脸皮薄那就什么都吃不着,懂吗?
白燕语点点头,懂,只要豁得出去这张脸,才能熬来自己想要的一切。
许是心理作用,也是想尽快通过这块地方,白兴言此时也顾不得脑袋还迷糊着,脚底下步伐加快,不一会儿就将身后的女眷落下了一段距离。 然而,就在他精神放松的时候,突然之间天地巨变,原本平平常常的地面也不知怎的,竟突然向上鼓了起来。那股子力道刚好就在他的脚底下,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地底下往上拱,直接将他拱上了天
,一个弧度抛起,直接朝着悬崖峭壁就跌落下去。
身后众人齐齐发出啊地一声尖叫,下意识地集体转了身就往回跑。 小叶氏矛盾了一会儿,正犹豫着要不要在这种时候表现表现,却被白花颜拽着胳膊硬给拖走了,一边拖还一边告诉她:留得青山在才能不怕不没柴烧,万一一会儿把咱们俩也扔下去,那这些日子的工
夫可真是都白费了。
现场一片混乱,白兴言嗷嗷的叫喊声停在了半山腰,转而变成呼救。
人们听到一声声的呼救声自半山腰处传来,正是白兴言在叫着——救我!快救我!
可是哪有人敢上前啊!谁能保证那地方不再拱起个大包把她们也给扔下山去。于是一个个只远远站着,瞅着,却谁也拿不出主意。
小叶氏也在上头观察了一会儿,最后一咬牙,毅然决然地走到了前面,强忍着哆嗦成一团的心来到了悬崖边,死死抓着一棵小树探头往下看。
这一看不要紧,差点儿没把她给吓死。就见半山腰处正有一张血脸仰着头向上看过来,一双通红的眼睛死瞪着她,大声地叫着:叶秦!叶秦!
她稳了稳心神,分辨出那是受了伤的白兴言,这才不再恐惧,于是也大声回应:老爷,妾身在这儿,妾身这就想办法把老爷救上来!
可说是想办法,能有什么办法呢?在场的基本都是女人,就两个小厮,也不会功夫,能顶什么用?谁能下去把人给救上来?
她问那两个小厮:你们有没有带绳子?
小厮齐齐摇头,没人带绳子。
小叶氏也急了起来,没有绳子,也没有别的工具,这人该怎么救呢? 这时,就听身后树林里突然有一阵沙沙的响声传了来,紧接着,传来一个男人的说话声——哪里来的小贼,在这光明山偷偷摸摸的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