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活尸的聚会(1 / 1)

街头极静,一层淡紫色披在地面上、墙壁上,亡灵偷偷从屋中探出脑袋,凄凉的大眼睛一闪而过。

沉折沿着铺石子的路,走过迷宫般的街道,镇子中有一广场,广场中有一口井,有一女子坐在井前,朝其中凝视。她披头散发,瘦若骷髅,涂红嘴唇,那红膏却一直涂到耳边,成了个可怖的笑脸。

他见从东面走来一高大汉子,此人神色疲倦,见到沉折,并不惊讶,他道:“后卿的藏沉折?”

沉折道:“笑屠的拜登?”

他们并未见过面,但第一次遇见便知道对方是谁。亡神的化身有不为人知的特征,彼此一见便知。他们应该是死敌,但此刻却并非是来决斗的。

穿红甲的少年自南方来,那少年看了拜登一眼,拜登冷冷说道:“想不到你也在此。”少年道:“我听说是和谈,不知狮皇有何异议?”

沉折认得此人是利歌,将首的化身。沉折曾率军在离落国作战,与利歌见过几次面,但也算不得朋友,他朝利歌点头致意,利歌也点头答复。

从西方出现一位优雅男子,此人黑发如瀑,眸闪银光,他看着广场中四人,道:“我来晚了,真是抱歉。我是旱魃的李银师,阴间西海皇帝。”他曾与沉折同行过一段时日,于是向沉折笑了笑。

利歌仍记得李银师,李银师却已不记得利歌。

四个盗火徒已表明了身份,唯独那望着枯井的女子。女子哼着的曲子忽然终止,她道:“尸犼的姑洗,除了刑天的使者,都到齐了。”她令身上冥火微微燃烧,表明了身份。

利歌问道:“刑天的使者在凡世。”

姑洗笑道:“那我们也不必再等,直接去凡世找他。”

沉折道:“为何要去凡间找他?”

姑洗看了拜登一眼,道:“因为三清已亡,苍天断绝,龙蜒的阴影正逐步扩散至整个凡世。”

拜登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不发一语。

沉折道:“龙蜒的阴影,并非亡者的阴影。”

姑洗道:“但两者颇有相似之处,我只需好好摆弄摆弄它,后卿要你给我的东西,你带来了吗?”

沉折取出那黑果,此物是他从梦海深处夺来,后卿并未告诉他有什么用。姑洗接过那果子,伸出长指甲,如挑拣菜般翻看了片刻,将那黑果投入枯井。

忽然间,黑雾从井中喷出,如一条黑蟒蛇般升入空中。随后钟声响起,低沉的祈祷声响彻千里。

姑洗道:“如此一来,大门敞开了,我们可以各自率军前往凡间。凡间不会再将我等视作异类,龙蜒投下的影子,也可视作阴影境地。”

沉折道:“这黑果究竟是何物?”

姑洗道:“它来自与湮灭之后,是虚无的一部分,这井通往湮灭,我用这黑果引发了虚无的奇迹。”

沉折只偶尔听后卿提过湮灭与虚无,但所知不多,当下也不多问。

李银师道:“我们是去相助龙蜒,还是相助凡间?”

姑洗道:“全凭各位自己喜好,我只是告知各位这消息罢了。”

李银师笑道:“狮国皇帝,听说你与龙蜒联手杀了天尊,你自然是龙蜒那一边的了?”

姑洗道:“西海皇帝消息果然灵通。”

拜登冷冷说道:“事成之后,紫冥那小子暗算我,幸亏我及时逃脱,龙蜒其实容不得我们阴间。”

姑洗道:“龙蜒将我们视作大敌,更远胜过凡间的觉醒者。当他占据凡间之后,下一步便会用计毁灭我们阴间。妖界妖魔亿万,实力实则比我们这些亡灵强得多,若是我,便不会站在龙蜒那一方。”

李银师道:“但即使我们相助生者,生者也不会领情。”

拜登道:“那就将凡间全数化作阴影境地!”

利歌说道:“我倒觉得阴间之地已然足够,何必贪图地上领土?”

沉折道:“我也这么想。”

姑洗笑道:“你们将龙蜒想得太简单了。即使我们与凡间觉醒者联手,也未必胜得过妖界。若是妖界青阳参战,我们的胜算微乎其微。更何况我们彼此之间的仇怨也不小。现在谈瓜分凡间之事,为时尚早。”

李银师道:“我可以放下一切仇怨,共同攘外。”

拜登望向利歌,道:“龙蜒与我有深仇大恨,其余都是小事。”

利歌答道:“狮国最近挺太平,有些旧事,我倒渐渐不计较了。”

沉折道:“就这样吧。”

就在此时,姑洗脑后又多出个脑袋,那是个冷漠男子的面孔。她一分为二,成了一男一女,原先肮脏不堪的衣衫变作了一黑一白的华服。那男子道:“该回宫了。”

利歌奇道:“死亡双君?你就是死亡双君?”

姑洗道:“我主尸犼正是这夜母岛的主人,夜母岛也正是尸犼的尸骨化成。”

李银师道:“尸犼亡神真是深谋远虑。”

利歌叹道:“阴间的亡者将亡神视作恶魔,将死亡双君视作正统,但他们却不知死亡双君背后,却仍受亡神操纵。”

姑洗哈哈笑道:“何谓正?何谓邪?还不是全看手中的权力?这道理在妖界通用,在阴间通用,在凡间通用,在天庭也通用。”

沉折思索她为何要大费周章,一分为二,伪装成两位君王。或许她心中有正义之念,也有邪恶之念,唯有化为二身,才能维持平衡。又或许她知道若非如此,绝无法创造阴间最大的宗教,令无数亡者信仰庄严神圣的死亡双君。

利歌问:“你为何要告知我们死亡双君的真相?”

姑洗道:“我若不告知你们,你们终究也会知道。”

李银师笑道:“你不怕我们将真相公布天下?”

姑洗道:“信奉双君者,信仰何等坚定?又岂会听邪魔乱语?西海帝此言,未免惹人发笑了。”

李银师沉默,沉折沉默,所有盗火徒都在一瞬间陷入沉默。街上响起窃窃私语,既遥远又迫近,既平淡又激扬,那声音似从井中传出,又似发自街上的房屋,发声的人似是幼童,又似是野猫。

除了死亡双君,其余盗火徒都不见了。

姑洗望着身边那男子,她那另一半分身,问:“一切都会顺利的,是么?”

她又道:“如果乱毒症能顺利蔓延,就不会一直拖至今日。乱毒症被刑天阻止了,可这一次呢?这一次又会怎样?”

“盘古,告诉我,这一次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