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鹰生性豁达,很快便不将这无妄之灾放在心上,反而点头笑道:“这魔头很是厉害,不错,不错。”他一身神功罕逢敌手,如今与这魔头激战许久,倍感愉悦。
形骸道:“老师,这世道有难,如暗流这样的魔物于暗处蠢蠢欲动,危害只怕比这暗流更烈。”言下之意,自是暗示苍鹰留下。
苍鹰摇头道:“老子曾对莫邪夫人许诺,不离剑岛一步。你将我抓到这儿来,已然迫我违誓,快些送我回去。”
形骸道:“是我将老师强拽至此,与老师何干?老师又何必计较?再说了,莫邪夫人与我交情不浅,我若向她求情,她决计不会介怀。”
苍鹰瞪眼道:“啰嗦什么?还不快想法子?”
形骸无奈,想了许久,逆运形如枯骸法,眼前真气圈转,成了一空洞。苍鹰甚是钦佩,道:“你倒也知道不少奇妙法门。”他顿了顿,又道:“将来你若遇险,可以在召唤老子,只是需先告诉老子一声,以免老子在上茅厕,闹得颜面无光,臭气熏天。”
形骸啼笑皆非,道:“多谢老师,有老师这句话,我就安心多了。”
苍鹰更不多话,闪身步入门中,当即消失。
形骸微微叹息,看着这破碎的地下世界,心想:“暗流本有可能孕育无数生命,但如今已被我扼杀了。但它吞噬成瘾,无法遏制,我别无其余选择。”
他不敢再深思下去,回身迈步,寻路返回地面,约走了两个时辰,真气复原了些,运梦魇玄功加快步伐,又过半天,终于抵达常阳仙子仙居外,敲门道:“仙子,开门,我是行海。”
良久,影转门开,他刚一踏入其中,孤鸣一下子冲了上来,往形骸怀里一钻,又笑又哭,喊道:“爹爹!你活着回来就好!”
形骸身上有伤,痛得冷汗直流,但竭力忍住,笑道:“我怎会有事?”
孟如令搂住孤鸣,将她带离了形骸,喝道:“且慢!我怎知你不是暗流?”
形骸笑道:“是啊,我自己也吃不准,要不你揍我试试?”
孟如令叹道:“罢了,若你真是暗流,我索性也死了算了。”走上前来,与形骸相拥,形骸暗想:“她愿意与我同生共死么?”心中倍感温暖,情难自已,吻了吻她的嘴唇,孟如令忽又变得甚是害羞,啐道:“色鬼,真是暗流变得,不然怎会突然如此体贴?”
形骸见仙居中已不见了青阳教众人,道:“他们去了哪儿?”
孟如令道:“那拜风豹倒也狡猾,他说:‘孟行海去与那暗流交战,多半凶多吉少,不过咱们可以趁机逃离!’恳求常阳仙子开门,三人随后溜了。”
形骸叹道:“这三个青阳教徒是罪魁祸首,知道我放不过他们,逃得倒挺快。”
孤鸣嚷道:“爹爹,先前这里地震,发生了何事?”
形骸道:“我们将那暗流降服了。”
孤鸣、孟如令、常阳仙子全数欢呼雀跃,欣喜若狂。孟如令随后醒悟,问道:“我们?你还有帮手么?”
形骸笑道:“这可说来话长。”
孤鸣道:“全都告诉我,不许有半点隐瞒,不然便是大大的小气鬼!”
形骸于是说了自己的形如枯骸法,说了苍鹰与暗流搏杀,说了自己重铸混世宝珠,将暗流重新封印。他说着说着,一转眼,见孟如令听得如痴如醉,眼中好似有星星一闪一闪,她蓦然一抱,在形骸脸上亲了数十下,使得形骸满脸唇印。孤鸣笑道:“师父,你要与爹爹成亲了吗?”
孟如令笑道:“朝闻道,夕死可矣,孟行海,你当真了得,居然想出这么个法子。你人品样貌倒也罢了,单凭你这法术造诣,便足以迷死天下美女。”
形骸忙道:“未必,未必,天下美女九成九都是庸俗之辈,懂什么仙法道法?”
孟如令道:“那是她们不识货....你快些把那形如枯骸法详详细细地教给我!”
形骸不敢隐瞒,将关键处一一告知。孟如令聪明绝顶,一点就透,但她并无冥火梦墨,自知无法施展,于是苦思变通之法。
常阳仙子兴冲冲地说道:“暗流一死,又会有人来此定居,老婆子我将来香火旺盛,不在话下。”
形骸等人都想:“此地八十万人死绝,即使并无暗流,数十年内也不会有人敢来定居。这常阳仙子未免想的太美了。”孤鸣朝常阳仙子鞠躬道:“老婆婆,不管如何,我们都很感激你的大恩大德。我离开之后,定会好好供奉你的神像。”形骸、孟如令也道:“我等也定会竭力替仙子你宣扬宣扬,拉拢信徒。”常阳仙子大喜,送了三人不少‘破烂’,送三人离开仙居。
三人回到山外,见大雪遮天,满目白银般的世界,空气中混杂着雪的寒意与山林的清香,稍一闻,便令人心情舒适,似乎天下再无美景能比得上这寒冷彻骨、单调乏味的冰山雪地。
孟如令取出三生石,道:“孤鸣,咱们得找个稳妥之地,令你开窍。我听说有一边远雪国似乎很是清净....”
形骸拉住她辫子,道:“你想去哪儿?不是说好了随我回白国么?”
孟如令仰天打了个哈哈,道:“好笑,好笑。白国那地方死板板的,有什么意思?当然是要周游天下才好玩。孤鸣,你说是不是?”
形骸道:“女儿,你自然是站在爹爹这一边了?”
孤鸣见形骸一心一意将自己当做女儿,似早将“恒宇”的“谎言”忘得干净,自也乐意无比,点头道:“嗯!师父,你确实答应过爹爹了!”
孟如令恼道:“你这臭丫头,当真重爹轻师,成何体统?”
孤鸣笑道:“师父就像我娘一样,而我爹爹是我爹爹,娘自然要听爹爹的话。”
孟如令道:“谁说的?该是爹要听娘的话才对。”
形骸把孟如令横抱而起,板着脸道:“少废话!跟我走就是了!”孟如令脸庞绯红,大声抱怨,但也并不挣扎。
三人踏上返程,日升日落,雪落雪停,行了五天路程,到一处挖参人聚集的小镇歇息。镇上恰好有集市,孟如令兴致勃勃,去集市上转悠,至日暮时,她回到客栈,神情很是亢奋。形骸问她原因,她只是微笑不答。
到次日清晨,形骸不见孟如令出屋,推门进去一瞧,见孤鸣呼呼大睡,孟如令却已不知去向。形骸稍稍一愣,猜到孟如令将孤鸣托付给形骸,自己再度远行去了。
果然在床边得了一封信笺,写道:“行海,我不告而别,还请原谅。昨夜卧于床铺,难以入眠,心中思绪纷纷,犹如乱麻。我本想学恒宇那般,入你房中,与你享一夜之欢,以全我心愿。但思来想去,还是作罢:人,有所为,有所不为。我孟如令与恒宇不同,视凡俗情缘犹如无物,岂能因区区爱意而自控不得,以至于背弃多年信念?你虽为放浪形骸之辈,我又岂是放荡乱行之徒?”
形骸本心中感伤,但见她洋洋洒洒,写的竟是这等杂事,不由得哭笑不得。
孟如令又写道:“我知你对我有情,你瞒不过我,每次你看我时,眼神如同望着孟轻呓。但我并非孟轻呓,而是孟如令。我因孟轻呓之故,又何尝不愿与你长相厮守?可我实不知这情感是发自内心,还是来源于孟轻呓,你呢?你是否想的明白?”
形骸心想:“她又何必纠结于此,我根本...”但他知道孟如令说的不错,他曾经对孟轻呓爱得太深,爱得太沉重,至今仍活在孟轻呓的影子里。多年前,当孟轻呓对形骸说出诀别之言时,也消除了她曾对形骸施展的迷心咒,形骸的情感由此飘飘荡荡,无依无靠,像是迷航的船只,没头没脑地,只急于找到另一归宿。或许正因为此,他才会将爱意寄托在白雪儿身上,不顾一切地与她结合。
那并不是虚假的、肤浅的爱,但仍是孟轻呓一手促成的。
他是否会爱孟如令?若孟如令当真答应他,他会不会如对待孟轻呓般对待孟如令?他觉得自己不会,但他如何能断定?他又如何确定那爱意并非来自梦儿?
孟如令做得对,形骸自觉配不上她,她就像这北方自由而强悍的风,无拘无束,横行天下,心境超然,凌驾于万物之上,因此她渴望逍遥自在,也能够逍遥自在。
而形骸却无法像她这般看得透彻,活得潇洒。许许多多的人为形骸而死,也将重担交给了形骸,形骸狂热而苦闷,孤独却又合群。孟如令才是真正的梦中人,而形骸不过是无趣的盗火徒。
放浪形骸,洒脱豪迈,醉生梦死,狂饮高歌,真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形骸继续看信:“我在集市之中,探听得又一处古墓,其中有我追寻已久的宝物。我本想迫你同行,可这又是何苦来哉?你肩上的担子很重,我很倾慕你,但也怕与你一样陷在里头,无法自拔。因此,我留此书信,盼君阅毕,莫要追来,将来你我必有重逢之时,又何必执着于暂时之离合?
我将孤鸣托付于你,我乃心血来潮之人,兴之所至,随意而为,对她实有害无益。以你对她的喜爱,远比我更合适抚养她,照顾她。
另外,本姑娘囊中羞涩,将三生石抵给你,将你盘缠取走,也算买卖公道,黑白分明了。
孟如令亲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