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 非嫁英雄郎(1 / 1)

他这话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战场上,城墙上,所有人都一字一句地听在耳中。白光卫与众士兵高声欢庆胜利,一时间喊声如潮,响彻天际。猛犸国一方虽有些沮丧,却也不见得如何伤心难过,毕竟连他们引以为傲的皇帝也败在了敌人手中,若显得失望过度,岂不有损皇帝颜面?更何况他们知圣墙坚固万分,原先预想此次出征,凶多吉少,此时至少能留得一条命在。

怯翰难纵然落败,却仍不显露半点愁情,淡然笑道:“技不如人,甘拜下风,孟伍斧,我等必有卷土重来之日。”

形骸此时若要杀他,原是无人可挡,但此举大违信义,实是难以下手,他道:“下一次再叫我遇上,叫你有来无回。”

怯翰难佯装满不在乎,仰天大笑,可笑到一半,口中呛血,反而显得加倍难堪,他艰难说道:“撤军。”于是大军整齐有序地转向,迅速远去,消失在白茫茫的雾气中。

神往并未随军撤离,他叹道:“世间乱象丛生,妖邪横行出没,灵阳仙本代表着天地正道,为何自相残杀?”

形骸道:“是这怯翰难狼子野心,残害忠良,况且在下实则并非灵阳仙。”

神往道:“荒谬,你若是那伍斧转世,必是灵阳仙无疑,否则又如何能使灵阳仙的仙法?”

形骸无法辩驳,想了想,问道:“阁下与怯翰难分道扬镳了么?”

神往道:“正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况且我只是兴之所至,到此一游,如今游兴已尽,自当如鸟兽归巢。”说罢更不多言,朝形骸略一鞠躬,形骸向他还礼。

神往袖袍一翻,突然间,空中出现两条金龙、两条飞凤,拉着一辆大车,落在近处。神往坐上大车,呼啸一声,那龙凤飞入云中,转眼已无踪影。众人见此人如此威势,尽皆骇然。而形骸见他这龙凤车这般神速,心中想道:“他若将仙法全数施展出来,哪怕青阳剑也未必能轻易取胜,灵阳仙中竟然有如此人物,无怪乎能胜得了众多巨巫。”

他返身回到城楼,众人登时如水入油锅,哗地炸开,纷纷喊道:“伍斧将军!多亏了你也!”“伍斧将军神功盖世,真是我白国的守护神了!”“将军,我代表全家老小,对你感激不尽了!”所有白光卫都向他涌来,想要与他握手,说上半句。

其余守将眼看难以靠近,再顾不上职责,多有人离墙回家,与家人欢庆这劫后余生的时光,并迫不及待地将所见所闻告诉城中百姓。渐渐的,呼喊声迅速传开,遍及全城,每一个角落都赞美着孟伍斧与戴杀敌之名,各处多有锣鼓之声,又有烟花在空中炸响,比之天结时更喜庆数倍。

杜旅说道:“孟将军,戴将军,如此喜事,如不好好欢庆,只怕天理难容,咱们这就赶往大殿,我派人安排庆典,非闹上整整一个月夜不可。”

戴杀敌笑道:“你问我做什么?是孟兄弟他居功至伟。”

形骸道:“戴大哥何出此言?你胜了三人,我也不过胜了三人。更何况是你提出这猎宴,逼得他们不得不答应。”

戴杀敌见他如此谦让,心下更是钦佩。鲁檀抢着说道:“喂,你二人再虚情假意,让来让去,不如把这功劳算到我头上好了。”

众人奇道:“为何要算到你头上?”

鲁檀嘻嘻笑道:“若不是有我这倾国倾城的小美女在旁助威,两位将军如何能这般神勇?”其实她此言倒并非全是玩笑,有小半真以为如此——至少这孟伍斧若不是为了赢得自己青睐,为何如此拼命?

众人哈哈大笑,纷纷夸道:“小姐此言半点不错!”“古有美女一笑倾城,再笑倾国,如今鲁檀小姐一笑救城,再笑救国,真个是远胜古人矣!”鲁檀羞喜交加,低下头,又时不时偷瞥形骸,似盼着他也朝自己看来。

形骸心想:“我已救下白国,算报了鲁平老仙救命之恩,此时要走便走,名正言顺。今后要做的事多得很,不能久留于此。”他不愿对三神直言,以免纠缠不清,到时留下书信一封,也就是了。虽然对不起戴杀敌,可也别无他法。

他连番恶战,又从妖界返回,伤势不重,可真气却已衰弱,当即向众人告辞,前往先前居住的宅子。途中百姓夹道等候他,见他路过,又爆发出一通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另有虔诚者五体投地,向他敬拜。形骸大声道:“你们难道不明白么?我不过是恰好碰上此事,侥幸得胜而归,谈及功绩,万万比不上持之以恒保卫家国的勇士!你们与其拜我,不如去拜其余白光卫!”此言一出,反而更激起了众人赞叹之声。

形骸虽稍觉感动,可更觉烦扰:“切不可忘了塔木兹大师、马炽烈老兄的经历,世人反复无常,一朝将你捧上天,隔日翻脸不认人,实是再寻常不过了。”于是找一角落,隐去身形,一溜烟地跑回家中,屋内床铺已经铺得整齐。形骸将门闩上,倒头就睡。

至晚间,敲门声将他惊醒,形骸打开门,见是戴杀敌与数个白光卫。戴杀敌嚷道:“伍斧兄弟,睡足了么?”

形骸道:“春眠不觉晓,如何能睡好?戴大哥,你伤怎样了?”

戴杀敌道:“咱们教皇医术何等精妙,区区小伤,已不碍事。”

形骸听街上人声鼎沸,喊声震耳,又见彩灯之光透墙而来,道:“四处都在庆贺么?”

戴杀敌道:“咱们打赢了猛犸帝国,不久之后,必将举世震惊,今日以后必成为白国的一大节日,这些庆贺,都在情理之中。”

形骸点头道:“猛犸帝国扩张之势必将缓解不少。”

戴杀敌道:“先不说这些,随我去皇宫饮酒如何?”

形骸笑道:“说了半天,就这话着实喜人。”

两人一齐大笑,形骸穿上白光卫甲胄,走到屋外,却见鲁檀正在院中等着,她打扮的花枝招展,光彩照人,见到形骸,露出灿烂的笑容,道:“伍斧哥哥!我也来接你啦!”

形骸道:“辛苦姑娘了。”

鲁檀嗔道:“为何你见了我,不如见了戴大哥那般高兴?”

戴杀敌心领神会,忙道:“大小姐何出此言?我是个酒鬼,孟兄弟也是个酒鬼,咱们刚巧谈及饮酒,方才大笑出声。”

鲁檀幽幽叹道:“是啦,我听我娘说,男人遇上喜欢的女人,多半会装腔作势,矜持有礼,可等到真正好起来时,就会露出本性,动手动脚了,对不对?”

众白光卫齐声道:“大小姐,你这话甚是深奥啊。”

鲁檀瞟了形骸一眼,叹道:“只可惜言者有心,听者无意。”

形骸以为她在说笑,答曰:“人人不尽相同,世事也不可一概而论,”

鲁檀轻巧地跑了几步,将手伸入形骸臂膀,道:“伍斧哥哥,我们先走,这群大老粗,怎及得上我这如花似玉的美人儿?”

形骸不禁一呆,众白光卫闻言“哦”了一声,戴杀敌替形骸高兴,用力拍他肩膀,笑道:“好,咱们这些糙汉,如何敢坏了大小姐的好事?”鲁檀一转身,将形骸拉开,戴杀敌等并未跟上。

鲁檀与形骸走一条隐秘小道,四下无人,她嘴里低哼着曲子,只与形骸手挽着手,并不说话。形骸见她不言不语,也静静朝前走着。

鲁檀突然道:“讨厌!讨厌!讨厌!”

形骸笑道:“是很讨厌。”

鲁檀转了个身,面对形骸,一边望着他,一边倒退,她道:“就算你是天下无敌的大英雄,也不该如此傲慢无礼,对我不理不睬啊。”

形骸道:“你在对谁说话?”

鲁檀恼道:“除了你,还有谁?”

形骸道:“我并非什么天下无敌的英雄,还以为你在说别人呢!”

鲁檀哼了一声,恨恨打他胸口几拳,她功力低微,形骸也不以为意,又听她道:“你非要人家向你服输,对不对?”

形骸道:“我又不想与姑娘一决胜负,姑娘何必认输?”

灯光之中,鲁檀脸红的如同芍药一般,她道:“你知道么?我....爹爹要将我许配....许配给某人啦。”

形骸道:“某人是谁?”

鲁檀又骂道:“你是笨猪么?你说某人是谁?”

形骸心中一凛:“莫非是我?鲁老仙确实曾对我提起过此事,可我已断然回绝他了。”

鲁檀双手掩住脸颊,羞涩万分,道:“爹爹一直对我说,我....是北方最漂亮的姑娘,也是他最宠爱的女儿,他要把我嫁给一位最了不起的人物。那人物一定要比谁都厉害,而且比谁都可靠,更需是一位人人敬仰的盖世侠客。我....我对他说:‘那我岂不是永远都嫁不出去啦?若真有那样的人物,一定都是老头子了。’爹爹他只是微笑,并不回答我。我...我现在总算知道,爹爹他并未骗人,世上真有....真有他所说那样的...那样的人。”

形骸肃然道:“戴大哥英雄了得,义薄云天,确实是姑娘的良配!”

鲁檀用力拍他一下,怒视道:“你....你说谁?戴将军!他....他可是个秃头大胡子啊!”

形骸察觉情势极端不妙,忙劝道:“男人样貌如何,并不打紧,关键是看此人心肠本事。戴大哥他为国为民,力挽狂澜,堪称世之大侠,唉,在下若是女子,定然也会为他神魂颠倒,非他不嫁了!”

鲁檀气的娇躯发抖,咬牙道:“不是他!你这白痴!怎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