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专情不风流(1 / 1)

辛树老僧出了大营,行至镇上,走小巷,绕山路,到一处大庙前头。庙外,众僧兵在此驻扎,皆穿旧衣,吃素斋,环境甚是艰苦。纯火寺教义中,受苦令人明智,若非有大毅力、大决心之人,在寺中地位都不高。

众僧不出声,向辛树老僧合十,辛树老僧还礼后,快步朝前,推开佛殿门。

大殿之中,拜天华等五行俗僧皆在打坐,另有一年轻人坐在一块洁净毛毯上,此人相貌堂堂,留有长发,衣衫整洁,神情隐隐显得不满,他正是纯火寺俗家弟子中顶尖的好手拜风豹。

拜天华道:“师弟,兵家怎么说?”他声音听来幽幽渺渺,悠长深远,好似他身后的佛像开口说话。

辛树道:“启禀师兄,风圣凤颜堂查到那些灵阳仙的下落。”随后说了众人去向,又问道:“咱们该不该兵分三路?”

水行僧洗尘答道:“我卜了一卦,但卦象晦暗不明,凶吉难料。拜师兄,你怎么看?”

拜天华道:“有人阻咱们预料凶吉,竟能隔绝整个离落国命数,他是专门冲咱们来的。”世人都以为拜天华是当世龙火功数一数二的高手,但其实他与这洗尘一样,乃是迷雾师,即使在纯火寺中,此节也唯有五行俗僧与五行化僧模模糊糊知道。迷雾师规矩约束他,令他隐于幕后,不得为皇为帝,他最为虔诚,故而绝无权利之心。

木行僧利垂光断然道:“世事无常,本就福祸难料,若因此畏首畏尾,多年修行,难道付诸流水了么?依我之见,咱们四人兵分三路,与兵家共同出击。”

忽然间,拜风豹道:“四位师尊,你们当真看不穿形势么?”

众僧望向拜风豹,并无言语。拜风豹心中发毛,仍道:“当此局面之下,我看藏家胜局已定!他们一旦剿灭了灵阳仙,威望之高,只怕将咱们纯火寺压的抬不起头来。若如此,那皇位就已是藏家掌中之物了。”

众僧不再理他,拜天华道:“我去树海国,其余师弟自行决定。我总觉得在树海国方向微有征兆,唤我前往。”

拜风豹急道:“师尊!你们不明白么?藏家、孟家,咱们终究要选一家!如今藏家势大,孟家势微,依我之见,咱们决不可无所事事!”

拜天华道:“凡人皇权,与我纯火寺何干?”

洗尘笑道:“是啊,藏家中信奉我五行龙佛者不计其数,就算那小丫头登基,咱们纯火寺照样屹立不倒。”

拜风豹喊道:“天华师尊!你可是圣上的儿子!”他说起圣莲来,兀自心情激荡,难以克制。他深知他深爱的女神只怕已经死了,曾因此意志消沉,但在那之后,他又重新振作,开始为将来打算。

这是他心中女神掌管的天下,她若不在,拜风豹要替她守住。既然人人都想掌权,拜风豹为何不能成为那胜者,那赢家?

拜天华冷冷说道:“风豹,我并无资格,也绝无意愿,去夺那皇位。你也无资格对我等指手画脚。”

拜风豹暗暗惊怒,但知道无论地位、武功、名望,自己皆胜不了这四僧中任意一人。他道:“师尊,孟潜师尊逝世多年,当今纯火寺中,再无人比我更有能耐继任这风行僧一职。为何你们不答应我,不提拔我?”

拜天华道:“单以武功而论,你确已算小有所成。但五行俗僧,皆需梯度、苦修,在地母岛之外的寺庙中久居,行善积德,普度众生。你是俗家弟子,穿的是锦衣,吃的是酒肉,想的是女人的骨肉皮囊,贪图享乐,心染凡尘。我纯火寺中僧侣千万,这风行僧之位轮不到你。莫说是我等,就算是五行化僧也绝不会答应。”

这一席话说的拜风豹恼羞成怒,愤愤恨恨,他大声道:“诸位师尊委实短视,心怀偏见,对我不公!既然无意提拔我,为何又让我在庙中与诸位商议大事?”

利垂光喝道:“大胆!口齿倒还强硬!”

拜风豹一凛,低头拱手,神态歉然。

拜天华道:“我已说过,单论武功,你不算差,咱们在此讨论除魔降妖,用的上你罢了。”

拜风豹怒道:“我说的是金玉良言,诸位却装聋作哑,无视于我!难道放着天大的机会,却始终置之不理?”

木行僧利垂光心中一动,问道:“什么天大的机会?”

拜风豹道:“那藏玫瑰年纪与我相仿,武功与我相近,普天之下,更有那个年轻子弟比我更适合,与她更相配?好,咱们纯火寺不愿谋权,但咱们拜家却不能坐失良机!请诸位师尊替我向藏家提亲,与那藏玫瑰订立婚约。待玫瑰成为女皇之后,我拜家也必成朝中顶梁支柱!”

拜天华道:“你是我纯火寺的弟子,岂能娶亲?”

拜风豹道:“我是俗家弟子,并未梯度,且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就算娶亲,又有何妨?”

众僧望着拜风豹,似觉得他是个疯子。拜风豹涨红了脸,嘴唇发颤,眼神紧迫。

拜天华道:“俗家弟子,也是弟子,当初你拜庙中龙佛时,曾发誓四大皆空,戒断女色。这些年来,你处心积虑谋求皇妃之位,已引起本寺僧众不满,如今仍不死心么?”

拜风豹身子一震,道:“我...我哪里处心积虑....我是以大局为重。师尊,祖宗,你不也曾娶妻生子?如若不然,哪来咱们拜家一脉?”

拜天华叹道:“我娶亲时,尚未皈依我佛,梯度出家。你焉能与我相比?”

拜风豹高声道:“那我...那我愿彻底还俗,从此不再信佛!”

众僧显得甚是愤怒,拜风豹吓了一跳,只听拜天华道:“我佛自来规劝俗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你本是释家中人,却要走上邪路,抛弃佛法?”

拜风豹道:“那....那不过是权宜之计,不,是我一时说错了话。”

拜天华又道:“你若要叛出师门,需废去一身武功,随后我等通告天下,明示此节。从此以后,哪门哪派收留了你,皆是对我纯火寺不敬。”

拜风豹急忙跪倒在地,磕头喊道:“弟子鬼迷心窍,胡言乱语,其实并非弟子本意!万望诸位师尊宽宏大量,饶恕弟子,弟子愿为纯火寺冲锋陷阵,出生入死!”

拜天华道:“好,既然如此,你下去吧!待要出兵时,我等自会叫你。”

拜风豹惶惶不安,依言退出,待离庙远了,才千百遍的痛骂这四个老僧。

他深深仰慕、渴望着圣莲女皇,这情感刻骨铭心,令他生命充实,满心期待,纵然当年他被圣莲女皇一脚踹下高台,他仍并未放弃。

现如今,这感情寄托之人不见了,故而这些年来,拜风豹浑浑噩噩、失落茫然,仿佛成了一具空壳,他心中似有火一般,需要发泄,因而他常去皇城的青楼,找那些姑娘玩乐消遣,甚至常常流连忘返。

唉,那也没法子,拜风豹纵然专情忠贞,可毕竟是肉体凡胎,并非他想对不起圣莲,而是圣莲先辜负了他。他这番嗜好,自然瞒着寺中同僚,不然若被告上一状,他非被戒律院重罚不可。

随后,藏玫瑰出现了,拜风豹这情感又找到了新的寄托。当真料想不到,她是圣莲的女儿,难怪她与圣莲甚是相像。拜风豹自然早就察觉到了,一直对玫瑰甚是留意,只是他对圣莲用情太专,因而对玫瑰有所忽略。

孟轻呓其实也好,但她活了四百岁,子孙满堂,比不上冰清玉洁的玫瑰。本来嘛,若玫瑰身份并未揭露,拜风豹曾想去结识轻呓殿下。她看似像少女,但毕竟年纪大了,听说不近男色,怎能抵挡拜风豹这等风流人物的诱惑?

现如今,上苍又给了拜风豹一个机会,简直就像为他指明了道路似的。

偏偏那四个该死的老僧冥顽不灵,不采纳我的计策。我当时当真瞎了眼,为何竟答应纯火寺入门?为何要发那可恨的誓言?

他住不惯那座清苦的寺庙,在这城中找了间干净的屋子,推门入内,坐在椅子上发呆,连功夫都不想练了。

蓦然间,有一弯腰驼背的老仆人走了进来,将门关上。拜风豹见了这老仆人,心头一喜,道:“爹爹?”

老仆人站直身子,除去伪装,问道:“好孩子!事情怎样了?”

拜风豹神色不快,道:“我照你的计策,向那四个死秃驴说了,但他们统统不允!我说要当风行俗僧,他们说我...说我不够资历。我说要娶藏玫瑰,他们反而要废我武功!”

侯亿耳怒道:“好个拜天华,他眼瞎了,心也瞎了么?”

拜风豹抱怨道:“爹爹,其实这事都怨你,你让我去和他们这么一说,可把他们全惹恼了。咱们今后又该如何是好?”

侯亿耳沉吟道:“明着不行,咱们暗中行事。且瞧你爹爹我巧施妙计,令你与那藏玫瑰偶遇独处,凭孩儿你的魅力手段,像她这般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岂能不手到擒来?”

拜风豹大喜过望,道:“是啊,若我与她两情相悦,身心一体,她当了女皇,纯火寺也奈何不得我!好爹爹,这一招先斩后奏最是高明!”

侯亿耳忽然长叹一声,道:“只是这里头有个最大的难处。”

拜风豹急道:“什么难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