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策反反击(1 / 1)

冀城大帅府,西北角红梅深处,有一幢两层高的小楼。

小楼雕栏画栋,一砖一瓦皆用料精贵,而那上面的装饰更是精巧非常,这座楼可谓是大帅府中最精美绝伦的建筑;加之周围红梅簇拥,在冬日花开时,那景色美不胜收。

然而奇怪的是,潘家人却把这座小楼弃用。

其间原因,乃是因为其是一座死喽,并未修建上下楼梯,二楼进出除了外搭梯子上下,别无他法。

这座楼只住过一个人,乃是前朝某位潘氏家主的禁脔。其过世后几十年,小楼尘封多年,直到现在,这个金丝雀笼终于迎来了新的住客。

龙砚秋被人扔进屋子,听着外面哐当一声落了锁,她一把扯下眼上蒙着的黑布,飞速起身,试图推开窗,却没料到这窗户竟也门框一样紧锁。

龙砚秋转了一圈,发现这屋子表面是木质,却很难破开,而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屋子中根本没有准备火石蜡烛,或许是为了防止她捣乱,竟连床帐上的金属钩子都没有。

独自一人,生逃无门,换成任何一个少女恐怕都会害怕。

然而龙砚秋却不是普通女孩子。

她从小被龙砚平教导过军事技能,拥有优于常人的擒射技巧;而后又被谢洛白的对头投身大牢,受尽各种苦痛,亲眼目睹母亲和姐姐死在自己面前,都没有出卖谢洛白。

她踏着地狱的荆棘之路归来,而支撑龙砚秋挺过道义谴责,和内心无望的煎熬的,便是对谢洛白近乎偏执的爱。

为了所爱,她早已向魔鬼出卖了灵魂。

如今,几乎又是历史重演,龙砚秋的选择毋庸置疑和从前一致。

她好以整暇地等待着潘代英的下一步棋路,只要她坚持下去,定能等到谢洛白来救她的那一天。

龙砚秋对谢洛白有绝对的信心。

然而令龙砚秋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信心,竟随着潘夫人的到来土崩瓦解。

傍晚时分,小楼的门哐当一声从外面被推开,潘夫人带着侍女阿苧,跨过了门槛。阿苧把手中的篮子放在桌上,先是从里面捞出一盏煤油灯点亮,然后又从里面摸出几样糕点馕饼,用白瓷碗装好,一一放置妥当。

只坐了片刻,潘夫人就冷得受不了,她拢了拢手中的鎏金暖炉,无意瞟了一眼缩在床上用被子包裹着自己的龙砚秋,道。

“若非龙小姐身手太好,我们夫妇也不会为小姐想这样一个住处,这几天委屈龙小姐了。”

龙砚秋不理她,潘夫人也不生气,只自顾自继续。

“那位谢少夫人真是狡诈,明明说好各取所需,却临时变卦。不过与人交手,一时失手也是正常,啧啧,只是想到其中细节,我实在是为龙小姐不值……”

那一句句“谢少夫人”说不出的刺耳,虽然线索是龙砚秋主动告知溪草的,却不代表她已然承认了对方的身份。

龙砚秋眸光一厉。

“登报发表结婚声明,不过是洛白哥哥的权宜之计,都没有举办婚礼,她算哪门子的谢少夫人!潘夫人既然已经明白我们之间的过往恩怨,犯不着用这些言语挑拨离间,你我也不是第一次交手了,还请但说无妨。”

分明已经是阶下之囚,可龙砚秋表情倨傲,目光骄狂,完全没有半分落魄之态,那样子好似在自家小院闲庭漫步,实在让人看着不顺眼。

潘夫人把一切不动声色收入眼里,微微一笑。

“是交手数次了,若非龙小姐闯到潘家别苑营救谢司令,一个人打死了我们十几个兄弟,我都没有想到南方人家还培养了这样胆大心细的女孩子,难怪项禹对你一见钟情了。若非立场对立,其实龙小姐破对我的胃口,我都想认你作个干女儿。”

注意到龙砚秋流露出不耐颜色,潘夫人从碗中捞起一块点心,慢条斯理剥开上面的油纸包装。

“这样的女孩子,定是被人捧在手上又敬又爱的。只可惜……”

她轻笑一声,面上似有怜悯。

龙砚秋自尊心极强,怎能忍受旁人用看可怜虫的眼神看自己,当即就冷斥出声。

“你笑什么。”

潘夫人摇摇头,目中的同情神色更浓。

“我在笑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龙砚秋目光一聚。

“什么意思?”

潘夫人涂着鲜红蔻丹的长甲慢慢掐了一点糕点,放慢动作送到嘴中。

“龙小姐还不知道吧,我们之所以这么容易生擒住了你,还是因为中了谢少夫人的声东击西之计。”

“声东击西?”

龙砚秋重复了一遍,一下从床上坐起,面上的表情,不可置信中夹杂着深深的怨忿。

她想起在冀城火车站的时候,送她的根本没有一个谢洛白身边的机要人员,便是陆云卿此番带到西北的帮手,都吝于给予,只几个普通大头兵。看来,从一开始,陆云卿就把自己当成了弃子!

“你是说陆云卿故意向你们透露了我的行踪?”

听她几乎从牙缝中吐出这句话,潘夫人仿若看到了什么笑话,从鼻子中哼出一声笑。

“如果不是这样,我们怎么会在人群中一下就能捉住你?”

龙砚秋脑中轰然,袖下双手无意中紧握。

都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她第一次主动和陆云卿合作,竟被她摆了一道。

“陆!云!卿!”

这幅咬牙切齿的形容取悦的潘夫人,只听她叹了一声。

“谢洛白带着陆云卿远走高飞,龙小姐想想,你除了落了个为旁人做嫁衣的下场,还能得到什么?”

落到什么?

龙砚秋浑身一震,到现在为止,她还只把这一切归结到陆云卿对她的陷害,却完全没想到谢洛白身上。

可听潘夫人的意思,这显然也是谢洛白的授意,这是龙砚秋根本无法接受的。

什么东西陡然崩溃,完全是惊叫出声,龙砚秋对着潘夫人大声咆哮。

“不会,洛白哥哥不会抛下我的,他曾亲口和我说过,要保护我一辈子!会照顾我一生一世!你这是在骗我,告诉我,你这是在骗我!”

大哥龙砚平在战场上牺牲,她望着那崭新的墓碑,实在无法把一月前还和她踏青放纸鸢的兄长,和眼前的身故之人联系在一块。目睹母亲和姐姐哭得死去活来,龙砚秋却滴不出半滴眼泪,众人都以为她伤心过度乱了心神,直到一个身穿戎装的男子走到十岁的龙砚秋身边。

他说。

“砚秋,我会是你的哥哥,砚平说你喜欢放纸鸢,以后我都陪你放。”

谢洛白说到做到。他把龙砚秋母女三人接到了蓉城,生活起居照顾得尽心周到。而他不仅代替了哥哥的位置,甚至还比龙砚平更像一个体贴的兄长。

大哥很是疼她,然两人年龄到底相差数载,且大哥醉心研究枪支武器,平日兄妹关系虽然亲密,却根本不及谢洛白对她的无微不至。

他待她实在太好,便是要天上的星星,恐怕也会满足;如此日复一日,谢洛白便走近了龙砚秋的心。

可从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上他呢?龙砚秋目中出现一丝恍惚。

那是一个秋日的午后,她看到亭亭玉立的姐姐,打扮得明艳靓丽,红着脸给谢洛白送了一块亲手刺绣的手帕。

十二岁的龙砚秋快要疯了!

她想也没想,就凭借本能冲将上去,一把夺过手帕扔到池中。眼看那块素白的丝帕被水浸湿沉入池底,姐姐双目微红诧异不解,龙砚秋只觉得快活极了!

事后被母亲责骂,她仗着年纪小,只撒娇表示,嫉妒姐姐给谢洛白送手帕,却没有自己的。

听着姆妈笑叹:“砚秋还是这样小孩子脾气,你想不想洛白哥哥永远陪在你的身边呢?”

龙砚秋困惑了,最后知晓母亲竟想让谢洛白成为自己的长女婿,她胸腹中一股无名怒火熊熊燃烧。

“我才不想让洛白哥哥成为我的姐夫!”

龙砚秋哭着跑开了,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她才发现自己已然把谢洛白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她无法与任何人分享,哪怕对方是她一母同胞的姐姐。

如此,当龙家母女三人被谢洛白的死敌擒获,龙砚秋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最终选择放弃了母亲和姐姐。

她永远也忘不了母亲最后的眼神。

“砚秋,为什么?”

“姆妈,我也是您的女儿啊,您错就错在,什么都考虑留给姐姐。旁的也罢了,洛白哥哥我是坚决不会出让的。”

母亲更喜欢温婉的姐姐,是以她得以很多时间和谢洛白厮混在一处。

“龙砚秋,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死牢尽头,传来母亲撕心裂肺的惨嚎,龙砚秋被震住了,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她几乎撑不下去,却在只剩一口气时,被被谢洛白小心翼翼地从死牢中抱出来。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告诉她。

“砚秋,我会是你的家人,会保护你一辈子,会照顾你一生一世。”

龙砚秋觉得圆满了,用脏兮兮的枯瘦手臂,紧紧环住谢洛白的脖子,在他怀中嚎啕大哭。

“洛白哥哥,我们永远都不分开!”

至此以后,谢洛白确实也这样做了。

龙砚秋成为了谢洛白的固定女伴,蓉城人都在传说她会成为谢府的少夫人,连龙砚秋自己都相信了,不想半路却杀出了个程咬金。

然龙砚秋自认与陆云卿胜负未分,这一句“为人作嫁衣裳”让她自欺欺人的梦一瞬醒转,用颠覆二字形容也不为过。

如此失态,正中潘夫人下怀。

她轻飘飘一笑。

“是吗?男人的话你敢信?龙小姐真是天真的可爱。”

潘代英的目的是谢洛白和龙脉图,可自从来自雍州的谢少夫人带着谢洛白逃出生天,他们便一下断了线索。虽然抓住了龙砚秋,可收到从雍州、蓉城打听来的线报,潘代英夫妇生怕其根本无法成为让谢洛白上钩的鱼饵。

于是潘代英夫妇决定反其道而行。

女人对女人最是了解,如果能策反龙砚秋,或许能事半功倍!

一句讽刺,让龙砚秋又是焦躁,又是抓狂。

“什么意思?”

潘夫人笑了三声,面上的表情悲悯且同情。

“龙小姐一看就是个爽性之人,那我也以过来人的身份和你说一句,眼见为实才为真,握在手中的才是自己的。

俗话说,大丈夫何患无妻,便是糟糠妻都会下堂。不说龙小姐无名无分,如今那谢少夫人对谢洛白有了救命之恩,正是情浓时,自会排除万难,巩固地位,光凭谢少夫人借我们的手除去你这点,都能窥探一二。想来你对谢少夫人了解更深,剩下的就不用我说了吧??”

听罢,龙砚秋只觉得手腕头皮上的烧伤,突突突一阵痛。

因为谢洛白,她对陆云卿向来厌恶,潘夫人的话似一条毒蛇缓缓地游到了她的内心深处,唤醒了她很多阴暗的猜测。

她一个失了家族庇护的孤女,之所以能有肖想谢洛白的筹码,很大程度是占着龙家数口人对谢洛白的救命之恩,如今陆云卿连她最后一点倚仗都要夺走了!龙砚秋怎能不恨!

分明她才是真正爱慕谢洛白的那一个,为何却被谢洛白抛弃?!!!

她好不甘!好不平!

潘夫人阴测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那些忘恩负义的男人,若是不让他们吃点苦头;那些伪善的小人,怎能不给她一点教训?其实龙小姐,我和你的目的并不冲突, 你有没有兴趣听我一言?”

明明脆弱不堪,却佯作强大,她不允许旁人侵略她的领地,践踏她的骄傲。

顾不上穿鞋,龙砚秋似一缕幽魂,踩着冰冷的地板走到潘夫人面前。

“你想要什么?只要确保洛白哥哥无恙,我都能做!”

“真是个痴心的傻姑娘。”潘夫人睨着龙砚秋。

“到了这个时候还会谢洛白着想。不过你这样为他考虑,他会不会领你的情呢?”

龙砚秋本能想驳斥,可又不禁被潘夫人的声音蛊惑。

“是人都有软肋,你想不想要谢洛白死心塌地地爱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