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请柬就分发出去了,傅钧言和溪草一起陪杜文佩去南洋百货公司试婚纱。
本来按傅钧言的设想,一切都要给杜文佩最好的,婚纱也要到法兰西定制才行,可日子定在了月底,实在太赶了,只能买现成。
柜姐把最上等的婚纱通通拿出来给杜文佩试穿,溪草就陪她一起挑,女孩子对嫁衣总是抱持着一种向往和挑剔,何况西式的白婚纱,看上去既梦幻又美丽,杜文佩穿了这件,又想试试那件,几个柜姐抱着婚纱围着她来来回回地跑,把傅钧言都挤到一边去了。
溪草知道,男人是最讨厌逛街挑衣裳的,遂向他笑道。
“言表哥,你先去外头逛逛,等我们挑好了再叫你。”
说着,不由分说将傅钧言推到玻璃门外头去,傅钧言就点了一支雪茄,靠在墙边慢慢地抽,他梳着光亮的背头,穿着灰色格纹大衣,变得成熟了,气质上也开始像个精明的商人了。
“傅少,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街角转出唐双双袅娜的身影,黑色呢大衣下,却露着一双小腿,如同打蜡抛光过般光滑,她涂着红唇,网纱上的水钻闪闪发光,眉梢眼角都是风韵,虽然已经不再年轻,可这种妩媚对于男人来说却是致命的。
特别美丽的女人,男人看过一眼是不会忘记的,傅钧言也是男人。
“唐小姐,你好,我在等文佩试婚纱。”
唐双双和很多男人都有绯闻,因此她和他说话的眼神,似乎也含着一种暧昧。
傅钧言温和有礼地对她笑了笑,强调了杜文佩的存在,算是抱持距离的一种暗示。
唐双双就感叹。
“傅少当真是绝世好男人,真是体贴又宽容,文佩可太幸运了,你这样的人,怎么偏偏我就遇不到呢?”
她天生爱玩,名声风流,男人们垂涎这样的女人,却不敢将她娶回家,给自己头顶添上几顶绿帽。
傅钧言只是笑。
“文佩是有点任性,但性子单纯率真,遇到她才是我的幸运。”
他每句话都向着杜文佩,唐双双心里有点泛酸,掩嘴嗤地一笑。
“单纯率真?傅少恐怕是对这个词有什么误解吧?单纯率真的女孩子,会和陆铮双双从梨香苑走出来?”
傅钧言终于抓住她话里的重点,蹙眉问。
“什么意思?”
唐双双轻笑一声,涂着红指甲的手指伸出来,理了理傅钧言的衣领。
“我们父辈总是有些交情,有些话,我也不好点破,你可以自己回去问问,上个月十二号那天,杜文佩去了哪里?”
杜文佩正穿着一条重缎香云纱的鱼尾款婚纱,从试衣间走出来,她对着镜子看裙摆上精致的蕾丝花蔓,满意地回头对溪草笑道。
“我看就这件最好,云卿你说呢?”
溪草没有回答,她的目光透过旋转的玻璃门,盯着门外攀谈的两人,杜文佩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瞬间就慌了,匆匆走过来,差点被长长的裙摆绊倒。
“我就知道!唐双双听说我要结婚了,一定不会放过我!怎么办?她是不是告诉钧言了!云卿,我该怎么办?”
溪草其实有点意外,唐双双并不是那种搬弄是非的人,再怎么和杜文佩不对付,也不至于要专程出来造口业。
“你和她,此前到底有什么过节?”
杜文佩嗫嚅半天,才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道出来。
原来唐双双年轻时,曾经有过个名叫蔡延知的男朋友,在大学里做教授,那点子认真的迂腐书生气,把唐双双迷得欲罢不能,甚至为了蔡延知,洗心革面,和从前有过一夜风流的“玩伴”纷纷划清界限,那些男人知道她这次认了真,也很配合地假装见面不识,蔡延知不知唐双双底细,一度和她走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两人公开出双入对,蔡延知带着她出席友人的婚礼,遇上了还是幼童的杜文佩,小小的杜文佩指着蔡延知的同僚,童言无忌。
“双双姐光着身子和他打架!”
蔡延知当即变了脸色,一再追问,才知道不久前杜九公带着孙女到唐家做客,杜文佩无意摸到唐双双房外,正巧目睹了她与人幽会,小孩子哪懂那么多,觉得新奇就说出来了。
蔡家是旧式书香门第,刻板保守,所以这门婚事自然是黄了,因为这件事,唐双双记恨了杜文佩多年,杜文佩却觉得她又没有诬陷,说到底还是唐双双自己种下的因果。
小孩子不懂事,口无遮拦,很难认真追究她的责任,而唐双双被毁了一桩美满婚姻,记恨也有她的理由,实在谈不上谁对谁错。
“别紧张,我之前不是和你对过词吗?如果言表哥问起来,你要做的,就是不能乱了阵脚!剩下的,交给我就行了!”
唐双双离开以后,傅钧言一个人站了半晌,方折回南洋百货,杜文佩已经选好了婚纱,脸上笑嘻嘻的,一派天真快乐的样子,傅钧言就什么都没提。
晚饭三人一同吃了顿湘菜,傅钧言先把溪草送回陆公馆,送杜文佩回家的路上,他若无其事地问。
“上个月十二号那天,不是刚好下了场小雪么?我派人去杜府接你,预备一起吃羊肉锅子来着,结果却说你不在家,去哪里玩了吗?”
杜文佩心中一跳,但有溪草提前打过预防针,她就笑着嗔道。
“谁叫你不先打电话过来!我约了美芝她们几个去逛花市,买了两盆日本改良的新品种海棠花,专门是冬天开的,花团有拳头大小,可好看了!等我们搬进新房,就把它们放在阳台上。”
傅钧言淡淡瞥了她一眼。
“你和美芝她们一起去的?”
“对呀!我又没几个朋友,云卿又不在,我不就只能约以前学校的女同学出来逛了!她们几个人,一会嫌冷,一会又不愿走路,着实娇气,下次不约她们了!”
傅钧言就配合着微笑,杜文佩絮絮叨叨地说着当天的事情,丝毫没有心虚紧张,从她身上,他看不出任何端倪。
可是提到“陆铮”这个人,傅钧言就如鲠在喉,唐双双的话,像鬼影一般在他脑海中飘来飘去,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