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纵横(八中)
“大统领,大统领怎么啦。”一小队负责巡夜的白俄罗斯土匪急匆匆地跑过來,试图从血泊中扶起已经气绝身亡的白胡子伊万诺夫,黄胡子蒋葫芦抬腿将他们统统扫翻在地,指着后营某一处阴暗角落,大声断喝,“还不去追,想放跑刺客么,,还是你们跟他原本就是一伙,。”
巡夜的白俄罗斯土匪们都愣住了,茫然不知所措,就在此时,二统领安德烈也反应了过來,用枪指着黄胡子蒋葫芦的手指方向,大声命令,“追,赶紧去追,入云龙向那边逃了,他突然从帐篷门口跳出來刺杀了大统领,然后向那边逃了。”
“抓刺客,抓刺客,别让他跑了。”恍惚中,众白俄罗斯土匪仿佛真的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逃向了后营,大叫着追了上去,黄胡子蒋葫芦还嫌形势不够混乱,从腰间拔出王八盒子,冲着夜空“乒、乒、乒、乒”乱打了一通,然后跳起脚,大声哭喊,“入云龙,你别跑,老子跟你不共戴天,大当家,你死得太冤了,太冤枉了啊,大当家,您老人家英雄一世,谁料到到头來却死在了刺客之手,您老人家冤啊,冤啊。”
更多的白俄土匪赶过來,在黄胡子的暗示下,稀里糊涂地朝“刺客”逃走方向追去,趁着周围沒人注意,黄胡子抹了把眼泪,压低了声音对安德烈说道,“赶快把您自己的心腹都召集到身边,尽量让别人都去追刺客,然后趁着混乱,咱们一举锁定大局。”
“好,好,我这就去叫人,这就去叫人。”甭看二统领安德烈背后刺杀白胡子时下手果断,此刻却慌得连舌头都发麻了,听见黄胡子说得利索,赶紧起身去召集心腹。
“别亲自去。”黄胡子一把扯住他,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提醒,“就在这里,抓一个你信任的人过來,然后让他替你去召集人手,你不能动,你一动,痕迹就太明显了。”
“好,好。”安德烈此时对黄胡子是言听计从,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开始装模做样地伏尸痛哭,“伊万,老伊万,你醒一醒,醒一醒啊,咱们这支队伍可是离不开你啊。”
几个白俄匪帮的小头目跑上前,试图帮忙抱住白胡子的尸体,安德烈用力将他们推开,大声哭喊道,“不要过來,不要过來,你们都去追刺客,抓住他,抓住他给伊万报仇,我,我就在这里,抱着伊万,等着你们回來。”
小头目们擦了把泪,掉头加入了追杀“刺客”的人群,谁也沒看见刺客到底跑到了什么位置,但谁都感觉到只要大伙加一把力,就能从黑暗中把他给翻出來,趁着土匪们乱成一锅粥的功夫,安德烈从不远处发现了一个自己的心腹,哭喊着将他叫到身边,命令他去召集队伍,发誓要追杀入云龙到天涯海角。
“你,把弟兄们都召集到这里來,我,我宁可舍了这条命,也,也一定要把入云龙抓住。”一边哭,安德烈一边向心腹小头目葛利高里使眼色,小头目葛利高里心领神会,大哭着回应了一声,掉头跑回去召集所有跟二当家走得近的白俄土匪。
不大一会儿,安德烈身边就站满了他的心腹,而其余一众核心头目的手下,则大多数都被他故意误导去追赶“刺客”入云龙了,只有极少数心思机敏者,感觉到今晚大统领遇刺的事件非常蹊跷,远远地闪在一边,交头接耳。
“入云龙什么时候潜进來的,这么大一座营地,他怎么可能正好找到大统领身边,还正好赶上大统领身边一个护卫都沒有的时候,。”
“不知道,听说那个人是个独行大盗,曾经半夜时潜入过扎尔汗的王府。”
“那他也沒能成功行刺扎尔汗。”
“那次沒有人给他帮忙,这次他勾结了红胡子。”
“对,肯定是红胡子先假装过來谈判,侦查清楚了咱们营地的布局,然后入云龙偷偷藏在了大统领的帐篷门口。”
这种说法听起來倒是有一定道理,红胡子的确在天刚擦黑时进过军营,并且跟大统领伊万诺夫谈得据说不怎么愉快,可那入云龙好歹也是个身高一米九几的壮汉,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军营,除非军营里有人跟他暗中勾结,或者他会什么古老的东方巫术。
“今晚轮到谁值夜,他就沒看到有人进來么。”想到身边可能有人跟入云龙暗中勾结,白俄土匪们立刻警觉起來,纷纷用手按住腰间枪柄。
“是瓦吉姆,今晚轮到他当值。”
“瓦吉姆跑到哪里去了,怎么沒看到他。”
“瓦吉姆带着人去追入云龙了,安德烈说入云龙跑向了后营那边。”
“除了二统领,还有谁看到了入云龙。”
“好像,好像只有黄胡子。”
“大统领遇刺时,身边还有谁。”
“好像,好像也是安德烈,和,和黄胡子,呀,,。”
说话者敏感地挡住自己的嘴巴,满脸惊恐,如果刺客不是入云龙,或者说入云龙不会什么可能隐身的巫术,那么,大当家就只可能死在一个人手里,而那个人,身边已经纠结起了近百名嫡系心腹。
“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追刺客,。”感觉到周围目光里的敌意,安德烈从尸体上猛地抬起头,瞪着附近的非心腹人员咆哮。
“我们这就去,这就去。”几个已经隐约猜到真相的白俄土匪被安德烈瞪得冷汗直冒,答应了一声,四下散开。
“该死。”安德烈冲着他们的身影骂了一句,转过头,紧张地向黄胡子请教,“我的人到得差不多了,接下來该怎么办。”
“连水浒传你都沒读过么,。”黄胡子不屑地卖弄了一句,然后开始设身处地替安德烈拿主意,“趁着别人还沒反应过來,带着你的弟兄去找其他几位有资格继承大统领位置的家伙,要求他们支持你出來掌控全局。”
“他们,他们会答应么。”二统领安德烈看起來的确沒读过《水浒传》,不懂得火并王伦之后如何收尾,狐疑地看了黄胡子一眼,愣愣地问。
“谁不支持,就是谁勾结了入云龙,。”黄胡子出手掌,向下做了个砍的姿势,恶狠狠地回应。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二统领安德烈也的确无路可退,咬了咬牙,丢下白胡子的尸体就往起站,“你们都听见了,今天大伙要么跟我一起死,要么跟我一起搏出一个前途來,事成之后,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们。”
“听见了。”“誓死支持二统领。”安德烈的心腹们乱纷纷地回应着,声音虽大,却有些底气不足。
“伊万诺夫要跟红胡子联手对付日本人,日本人是那么好对付的么,他们光是在满洲就驻扎了足足七十个师团。”黄胡子恰当地补充了一句,让安德烈的所有心腹明白事情的“真正”起因。
七十万关东军,一直盘踞在中国的东北三省,表面上是准备作为华北、华东两支侵略军的后援,实际上真正目的却是防备苏联,这支飞机、坦克、大炮一样不缺的日军,哪怕是抽调出三分之一的力量來,就足以横扫整个草原,届时,什么红胡子,黑胡子,白胡子,统统都会被坦克履带碾成齑粉,哪怕是闻名遐迩的傅作义部,真的与关东军主力遭遇,也只有主动撤离的份儿,稍有迟疑,恐怕就要面临全军覆沒风险!
白俄土匪们未必愿意帮助日本人为虎作伥,但是让他们跟红胡子联手去与日本鬼子为敌,却是更无可能,两相比较,当然众人就明白了二统领安德烈的“良苦”用心,呐喊一声,簇拥着对方向营地深处杀去。
才走了百十余步,迎面正好遇到四统领鲍里斯,后者看到安德烈带领人马气势汹汹地冲到了自己面前,警觉地停住脚步,“安德烈,你要干什么。”
“有人勾结入云龙谋杀了老伊万,我要去把他抓出來,鲍里斯,你是帮我,还是站在刺客那边,。”安德烈一把按住他按在枪柄上的右手,大声质问。
“我,我”黄豆粒儿大小的冷汗立刻淌了鲍里斯满脸,迟疑了一下,他果断地做出了选择,“我当然是跟你去抓刺客,安德烈你放心,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站在你一边。”
“那好,你现在就跟我走。”安德烈放开他的手,笑着点头。
鲍里斯无处可逃,只好被安德烈的心腹们协裹着,一道去抓“内奸”,转眼又过了十几座帐篷,沿途凡是遇到头目一级的土匪,无论大小,安德烈都“邀请”对方跟自己一起去锄奸,大多数白俄土匪的头目们都果断选择了服从,少数几个反应稍慢,被安德烈一拳打倒,随即被其他土匪当作内奸的同党当场格杀。
如是扫荡了小半个营地下來,安德烈的身旁的队伍越发壮大,有些原本是迫于形势才虚与委蛇的头目,如四统领鲍里斯、五统领彼得等人,看到大局已经无法挽回,也拉着各自的嫡系,主动成为安德烈的帮凶。
“大统领临终时留下遗嘱,让我带领你们,继续他跟日本人之间的协议。”自觉已经看到了成功的彼岸,安德烈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开了一丝,四下看了看,大声强调。
“支持二统领,支持二统领。”众白俄土匪们挥舞着胳膊,大声表态,虽然大统领伊万诺夫死不瞑目,但他们只是一群沒有家园,沒有祖国的流浪马贼,心里哪还剩下那么多正义感,,况且按照狼群规则,一头狼王死了,自然有一头新的狼王登位,谁有空去管新狼王夺位的手段光明不光明,。
“在有生之年,我会给大家找一处安家之地,咱们把老婆孩子都搬过去,像满洲国那样在日本人的支持下高度自治。”安德烈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开始大画馅饼。
流浪越久的人,对安定生活越是渴望,白俄土匪们兴奋地欢呼着,跳跃着,仿佛已经看到了一块属于自己民族的乐土。
正兴高采烈间,耳畔忽然传來了一声枪响,紧跟着,一张阴沉的面孔出现在大伙的视野,三统领尼古拉带着五六十名心腹,站在不远处大声抗议,“安德烈,你想得美,大统领到底怎么死的,你给我先说个清楚。”
“当然是被入云龙刺杀的。”安德烈被人兜头泼了一瓢冷水,愤怒地大喊大叫。
“入云龙怎么进來的,他怎么找到的大统领,谁看见他动手刺杀了大统领,当时大统领身边还有谁,。”三统领尼古拉根本不相信安德烈的话,连珠炮般追问。
“当然,当然是跟红胡子一道混进來的。”安德烈愣了愣,本能地回答,旋即,自己明白真相可能已经被人看破,将手枪向前一指,大声喊道,“我明白了,是你,是你偷偷将入云龙放进來的,你不满意大统领准备让我接替他的位置,所以勾结红胡子谋杀了他,弟兄们,杀了他,给大统领报仇。”
“你胡说,分明是你勾结”尼古拉愤怒地自辩,但是话语被淹沒在一连串的枪声当中,跟在安德烈身边的白俄土匪们抢先下手,登时就将他这边的追随者打死了一小半儿。
剩下的一小半儿喽啰跟在尼古拉身后,拼命反击,奈何人数与对方相差实在太多,事先准备工作也不充足,只坚持了几分钟时间,就被纷纷打倒在血泊当中。
“说出你勾结入云龙谋杀伊万的真相,我就放过你的家人。”带领群匪将尼古拉围困在一堆尸体中间,安德烈大声命令。
浑身上下多处受伤的三统领尼古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狂笑着将手枪顶上了自己的太阳穴,“做梦,你今天怎么对待我的家人,以后别人自然怎么对待你的,安德烈,我在地狱里边等着你。”
说罢,狠狠一扣扳机,“乒。”血光染红在场所有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