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丰盛的菜肴,摆在明月夜与苗逸仙面前。精致的小菜、点心和装在琉璃酒瓮中的美酒,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哥舒知途遣尽众人,自己潇洒坐在他们对面。他挽起袖子为两人与自己面前的酒杯,各斟满了一杯波斯葡萄酒。
苗逸仙悠然自得,他用银筷夹着菜,自己细细品味,赞叹道:“门主厨子的手艺,确实比宫中御厨更胜一筹。明月夜,你可得尝尝看,千万不要错过这人间美味。”
明月夜哪里有胃口吃得下。她微微蹙眉,打量着哥舒知途,心中思量不禁万千风云,一齐涌过。
哥舒知途貌似已近古稀,他的须发银白,脸上的皱纹犹如沟壑。但他身材高大,依旧不失彪悍与精壮,可见保养得甚好。他看上去精力旺盛,特别一双棕黑细长的凤目,眼神犀利,眸光凝聚。长而密的睫毛依稀,想必年轻时也必然俊美无双。他浑身上下,裹挟着一股阴冷之气,寒凉迫人。说实话,他与哥舒寒有着惊人的相似。明月夜不禁心下徒生恶心。
“如你所见,那重瞳妖孽,确实哥舒子孙中,最像本座的。无论容貌、心肠与智谋。”哥舒知途喝着自己手中的酒,他目不转睛盯住明月夜:“若非他桀骜不驯,本座曾十分看好他。他比阿晔、阿昊、阿旼……都聪明得多,可惜了。哥舒一族将后继无人。”
“还真庆幸,他一点不像你。”明月夜鄙视的侧了头,嘲讽道:“哥舒晔,一个侏儒。哥舒昊,一个智障。至于哥舒旼,就是那个紫涵吧,心肠狠毒连怀着自己孩子的女人,都不肯放过,不过一个畜生而已。门主大人,你的这些儿子们,可还真给您长脸呢。”
“小丫头,激怒对手,找到破绽。是哥舒寒教你的吧?你可知道,谁又将他训练成顶尖杀手?你的套路,都是本座年少轻狂时,便玩剩下的。本座既然没有向你隐瞒自己的身份,就想开诚布公,说说咱们之间的事。若你们二人肯助力本座成事。不但可以活命,甚至还可以得到想要的生活。”哥舒知途淡淡一笑:“不必在刀尖上舔血,不必身处漩涡不由自主,大可归隐山林,悠闲余生。不过,你腹中的孩儿必须由本座抚养。他是哥舒一族的血脉,他身上有哥舒、莫、明三家的强者之血,占尽天机。只有这样天生的霸王,才能成为本座的接班人。”
“做梦!”明月夜冷笑:“即便本宫死了,你也休想得逞。”
苗逸仙却兴趣盎然,意味深长:“门主倒雄心壮志。也说说看,你想做什么,要这大常的天下吗?你想做皇帝!”
哥舒知途朗声大笑,摇头道:“你也太小看本座了。若本座看重大常江山,数十年前便已经做了这大常皇帝。本座要的是……雄霸三界,主宰苍生。本座要成为命运之主,与日月同辉,不死不灭。”
苗逸仙噗的一声,把口中酒液喷洒出去,自己咳嗽不已。他一边咳一边笑着揶揄:“疯了吧,还雄霸三界?你先搞清楚如何才能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凭什么,就靠你那一两个侏童侏女?求个雨骗骗老百姓的银子也就罢了。不作死才不会死!亏你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哥舒知途凝视着面前的一对男女,眸中迸发出贪婪光芒:“自古以来,乱世出英豪。更何况如今,烛龙、白泽、重明、梼杌纷纷现世,这世界的秩序将会被重新梳理和确立。只要能得到你们这天凤与真凰合体,便可控制这些转世的上古神兽,为本座所用。且不要说长生不老,就算本座被尊为三界之王,也指日可待。”
“老头儿,你病得不轻啊。如此胡言乱语,莫非被烧坏了脑袋?”明月夜心下咯噔一下。她面上却若无其事,不吝奚落:“哪里来的神兽转世,若我和苗医官真有你说的这么厉害,还能被你陷害,任你宰割?见鬼。”
“明月夜,你知道的东西还太少……你以为苗逸仙,不,应该称呼您……别海脱脱大汗,他貌似一心一意维护你,就真的别无所图?你又以为,哥舒寒费尽心机与你成亲,又真是一见倾心,琴瑟和谐?幼稚!你若不是真凰转世,他们哪有时间敷衍你。唯利是图的,不止本座。”哥舒知途一边喝酒,一边微眯双眸。
“哥舒知途,你也以为这天下所有人,都和你这老王八,以及你那些子子孙孙的龟蛋们一般,贪得无厌,包藏祸心吗?”苗逸仙冷笑,反唇相讥:“逆天而为,死不悔改。门主自称修道之人,如何不懂其中孽障与恶果?”
“人之初,性本恶。所有生命中,人就是最利己的,这就是天性。本座,不过比你们都要坦白直率,眼光自然更加长远。”哥舒知途站起身来,缓缓踱步:“本座才是独一无二的救世主。”
“明月夜,你是真凰转世,而别海脱脱则为天凤再生。他之所以能够容颜不老,因为在一百多年前,他身上的封印就被打开了。而你的,却至今不曾开启。上古神兽中的凤凰,从来不止一个,而是一对。雄鸟为凤、雌鸟为凰。他们只有合二为一,才能完全打开凤凰封印。这九天神鸟不但能号令天下灵鸟,还能冲破轮回,斩妖伏魔。它的战力甚至在白泽之上。谁掌控了凤凰,便能冲破六道轮回。”他娓娓道来,眼神贪婪不已。
明月夜沉默着,不动声色审视着苗逸仙。那人低垂着长长的睫毛,呼吸清浅,波澜无惊。
“至于哥舒寒,他是哥舒一族千年来,唯一忤逆出世的妖孽之身。你应该已经知道了,他本为重明转世,所以他的血有再生之力,神奇非凡。但他体内,还隐匿着转生的梼杌。当他出生,本座便夜观星象算到了这个异相。本座尝试用月魄魂降来控制他体内凶兽,但无奈梼杌战力蛮横,几乎无法控制。如今,也到了最后关头。明月夜,枉你一心想帮助他冲破魂降之术,你根本助纣为孽。因为梼杌一旦现世,它杀心不灭,就会屠灭整个人间。”哥舒知途继续道。
“这个,他说的倒是实话。梼杌是上古凶兽,恐怕白泽都无力封印它。”苗逸仙抬眸,一双鸳鸯眼清澈如水:“只有我们合力,才能封印它。”
“本座穷极一生,就为了能控制梼杌的莽荒之力。趁他尚未完全觉醒之际,先将其剿灭。这不是造福天下苍生之举吗?”哥舒知途捋着胡须,怅然道:“无奈世人愚钝,不懂本座的仁慈之心。杀生取义,真乃大慈悲。明月夜,你可懂本座的心意呢?如今,这众生需要的,是一个拥有大智慧额统治者。”
“呵呵,门主的疯癫之症,本宫已无药可医。你为自己滔天贪欲,欲盖弥彰,甚至自欺欺人,简直可悲可笑。奉劝门主一句,无事不要出外行走,晴天霹雳不断,会死得十分难看。你掌中的人命已经枚不胜数,恐怕地狱阎君都不敢收你。至于本宫,连看到你都会恶心呢……”明月夜猛的推开桌几,酒菜一片狼藉。污染了她和苗逸仙的衣衫。
“你的话,我很赞同!”苗逸仙劈手抢救了最后一坛葡萄酒,仰头一口喝净,哈哈大笑:“老王八,不要枉费心机了。你不过肉身凡胎,就不要异想天开,也算给自己的龟子龟孙们,留下一条生路。”
“你们这一唱一和,倒也夫唱妇随。不愧凤凰转世。明月夜,凤凰与梼杌,是天生宿敌。你与哥舒寒,终归你死我活,并无他果。好好想想吧……本座等你们想通了。不过,本座可没那么多闲工夫。若你们在本座除去哥舒寒之前,想不通利害,你们也便没有利用价值。本座会告诉哥舒寒,你和你们的孩子,都在本座手中。想救你们,就用他体内梼杌来换。你若不成本座的属下,至少还能物尽其用,做个贵重的人质。哈哈……至于别海脱脱,你与她不同,你想活,拼命的想要活下去,对吗?劝劝她……对你们都好。”哥舒知途意味深长,拂袖而去。
他走至门口,转身一道毒辣的掌风扫过,眼见明月夜就要中招。苗逸仙一咬牙,迅速护住她,用自己的后背硬生生接住了这一掌。他闷哼一声,咬紧牙关,硬把口中咸腥咽了回去。
“这是本座送你们的见面礼。敬请笑纳……哈哈。”石门哐当一声紧闭。石屋内又陷入了沉静。
“何必呢?”明月夜终归不忍,她扶住他,让他坐在稻草堆里。
“明月夜,如今,这老王八跟我们在打心理战。你若不信我,我们便会输……”苗逸仙用袖子擦拭下自己的唇瓣,哂笑道:“他在赌,我……也在赌。”
“你怕输吗?”明月夜在他身边坐下,淡淡问道。
“何为输,何为赢?”苗逸仙反问,他自己衣袖中抖落出来一盘劫后余生的点心,微笑:“先吃点东西吧。哥舒寒没有教过你,保存实力,才有机会反败为胜。”
“我吃不下。”明月夜微微蹙眉。
“你吃不下,小骨头总要吃的。”苗逸仙出乎意料的,突然伸出了手掌,轻轻抚摸着明月夜的腹部。她吃了一惊,尚未来得及躲闪,他的手指已经拿开。
“你吃些点心,还不知道,我们在这石屋会被困住多久。我给你讲个故事吧,算作佐餐的笑话……”苗逸仙尽量让自己依靠着墙壁的姿势更舒服一些。
明月夜心中微微一动:“不会讲你和明媚的事情吧,我记得你说过,不到升天之时,不会告诉我这个秘密。若这般,你还是别说了。怪晦气的。”
“嘿嘿,你担心我?怕我会死吗……”他心中感动,声音温柔。
明月夜哼了一声:“祸害活千年,你自然长命百岁。”
“不说明媚,讲讲金征汗国的别海脱脱。我们之间,不要有半分怀疑才好。讲了,也打破你的猜测。你这丫头,口上不说,心里犯嘀咕。我可怕你一个不开心,背后捅我一刀。”他把点心硬塞到她手中,耐心道:“吃吧,我赌咱们不会被困在这里太久。机会若来了,你得有体力,咱们好一起冲出去。”
明月夜终于听话的接过点心,小口小口的吃着。
苗逸仙抬头,从气孔中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长长叹息一声,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