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诗云是耿舒在高阳堡收下的女医官,医术十分高超,耿舒自己也领教过。姜诗云到后,向耿舒福身施礼,说道:“耿将军!”
说话时,她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耿舒身旁的刘秀身上,刘秀胸前和小腹有三处箭伤,实在是令人触目惊心,即便姜诗云看清后,也禁不住倒吸口凉气。
“姜医官,你快来看看陛下的伤势!”耿舒急声说道。
原本目光落在刘秀身上的姜诗云,身子猛然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耿舒,下意识地抬手指向刘秀,结结巴巴地问道:“他……他是……”
她没见过刘秀,自然也不认识刘秀,而且刘秀现在就是一普通兵卒的打扮,谁能想到,这个看起来年纪并不大的伤兵,竟然会是天子?
见姜诗云竟敢用手指着刘秀,还敢不称呼陛下,洛幽小脸一沉,大声喝道:“放肆!”
姜诗云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跪伏在地。刘秀还处于清醒状态,不过因为失血过多的关系,脸色有些苍白。
他向洛幽摆摆手,看向姜诗云,问道:“听耿将军说,你的医术很高明?”
姜诗云低垂下头,小声说道:“是……是耿将军谬赞了!”
“你来帮我起箭吧!”刘秀语气平和地说道。
“陛下!”洛幽忍不住抓住他的胳膊。
她对耿舒不熟,对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医官更不熟,陛下的伤势如此严重,让一个不知根不知底的女医官来疗伤,未免也太冒失了。
说着话,她抬头看向龙渊、龙准、龙孛三人。
龙渊三人也是面色凝重,但谁都没有说话,军中没有御医,仅有的几名医官,要么是马武带来的,要么是耿舒带来的。
既然耿舒能推荐这个姜诗云为陛下疗伤,那么她的医术应该是有过人之处吧……
龙渊三人心里也没底,但实在是没有别的人选了。
刘秀看出洛幽等人的担忧,他淡然一笑,说道:“我相信耿将军。”说着话,他的目光又落到姜诗云身上,语气坚定地说道:“麻烦姜医官为我起箭!”
他坚定的语气,就是在给姜诗云信心。姜诗云抬起头,看看刘秀,再看看耿舒,后者向她重重地点下头,示意她赶快医治。
姜诗云从地上站起,走到刘秀的近前,定睛仔细查看刘秀身上的伤势。他的头上、身上都有伤,不过最严重的还是身上的三处箭伤。
有一支弩箭,看起来都快插到心脏上了,当然,是差一点插到心脏,否则刘秀也不会活到现在。
看罢刘秀身上的伤情,姜诗云有些慌乱的神情反而渐渐镇定下来,她说道:“我需要剪开陛下的衣服。”
刘秀身上的皮甲已经被割开,但衣服还没被脱掉。听了她的话,刘秀对她微微一笑,说道:“不必请示,你尽管放手做就好。”说着话,他缓缓闭上眼睛。
姜诗云打开医药箱,从里面拿出一把小剪刀,先是将刘秀的外衣一点点剪掉,当她准备剪刘秀内衣的时候,动作停顿住,抬起头来,看向在场的众人。
人们也都在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她。耿舒最先反应过来,向周围人摆摆手,说道:“大家都先退出营帐,别打扰姜医官医治!”
马武往地下一坐,黑着脸,瓮声瓮气地说道:“我哪都不走!我就在这里等着!”
洛幽、龙渊、龙准、龙孛四人更不想离开,站在原地,动都没动。
耿舒暗暗皱眉,正要说话,姜诗云先开口说道:“你们在,会让我分心,我分心,下手就会失分寸,陛下就会有危险!”
听了她的话,耿舒连连点头,向众人说道:“大家还是出去等吧!”
龙渊、龙准、龙孛沉吟片刻,相互看看,纷纷向外走去,路过洛幽身边的时候,抓住她的胳膊,拽着她往外走。洛幽急声说道:“我不走,我不相信……”
她话还没说出口,嘴边已被龙准用手捂住,几乎是抱着把洛幽带出营帐的。龙渊临出营帐前,对还坐在地上的马武说道:“马将军!”
“我不走!”马武头都不抬地说道。
“马子张,你想让陛下有危险吗?”龙渊厉声喝问道。马武心头一颤,抬起头来,怒视龙渊一眼,再回头瞧瞧脸色越来越白的刘秀,最终还是气呼呼地站了起来,本想把站在门口的龙渊一把推开,但看到龙渊身上的数处箭伤
,他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别瞪我了,我走还不行嘛!”
龙渊收回目光,一瘸一拐地走出营帐,马武则是一步三回头的跟了出去。
到了外面,马武看向耿舒,问道:“你找到这个女人到底行不行?倘若陛下有个三长两短,你……就算有你大哥护着你,我也不会轻饶了你!”
耿舒苦笑,说道:“我只知道,姜小姐的医术绝对在军中的医官之上!”
“最好如此!”马武嘟囔了一声,直接坐在大帐门口。
马武不太敢对龙渊发脾气,但敢对耿舒发脾气。就资历而言,龙渊比他马武的资历都要老,但耿舒在马武眼中,就是个小弟弟,毛头小子。
被马武训斥,耿舒也不生气,毕竟马武是和他大哥齐名开国元勋,被马武骂两句,耿舒也能忍得了。
耿舒在马武身边坐下,说道:“马大哥,我就坐在这,如果陛下真有个闪失,我给陛下偿命就是!”
马武重重地哼了一声。你能偿得起吗你!
他二人像门神似的,坐在大帐的门口,洛幽则是在他二人前不断地来回徘徊。龙渊、龙准、龙孛三人则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营帐。
有医官上前,要帮龙渊起箭,被龙渊一把推开好远。
营帐里。姜诗云用剪刀将刘秀的内衣剪开,上身赤膊的刘秀,箭伤也看得更加清楚。姜诗云面色凝重地说道:“民女要为陛下起箭,陛下忍着点!”
刘秀没有睁开眼睛,微微点下头,示意她继续。姜诗云拿出一把小刀子,在火上燎了燎,然后缓慢下刀,将插在他胸口箭矢附近的皮肉一点点的切开。
起箭可不是靠蛮力向外硬拔的,这可是个技术活,也可以说是外科手术。箭头带着倒钩,向外硬拔,不仅会拔下一大块皮肉,还可能划破血管,造成大出血。
只有避开血管,切开皮肉,才能把箭起出来。在不打麻药,尤其伤者还是清醒的情况下,起箭的过程是极为痛苦的,哪怕是站在一旁看着,都能让人感觉肉疼。
随着姜诗云的刀越割越深,刘秀虽然没有发出叫声,但额头上已经布了一层汗珠子。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当啷一声,一支血迹斑斑的箭头总算被起出来,放在一旁的盘子里。
随着箭头起出,大量的鲜血冒出,这时候,别说刘秀一头汗,即便是姜诗云都是一头汗。
姜诗云拿出小坛子,打开,从里面抓起一把黑黢黢的药膏,直接压在刘秀的伤口上。随着药膏糊上伤口,刘秀再忍不住,闷哼一声,身子也随之抽搐了几下。
“这是民女自制的芙蓉膏,刚上药的时候会很痛,但过会就好了,陛下再忍忍!”
姜诗云说话时,双手还一直压在刘秀的伤口上,她侧着脑袋,用肩头的衣服蹭了蹭脸上的汗珠子。
一直闭眼的刘秀,缓缓睁开双目,看向姜诗云,声音虚弱地问道:“姜……姜小姐多大了?”
“民女十八。”
“哪里人氏?”刘秀不是没话找话,而是伤口实在太疼,他必须得和姜诗云说点什么来让自己分心,不然他真的是受不了了。
“高阳堡!”
“高阳堡?那是个什么地方?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是被遗弃的高阳古城!”
“姜小姐住在弃城里?”刘秀颇感意外。“是的,陛下!家父本投身起义军,后来起义军战败,家父为躲避官兵追捕,便带着家眷及部下,逃到高阳古城避难,经过这些年的建造,高阳古城便成了现在的高阳堡。
”
“原来是起义军之后……”幽州的起义军,几乎都是灭在自己手里的,他看向姜诗云,好奇地问道:“姜小姐不恨我吗?”
“我应该感谢陛下!”
“哦?”
“陛下没有对起义军赶尽杀绝,而是颁布法令,放弃与朝廷为敌的起义军,朝廷可以既往不咎。”如果没有这条法令,他们即便躲在高阳古城,也无法安宁度日。
“说起来,还是陛下救了我们。”姜诗云正色说道。
“不是我救了你们,而是你们自己救了自己。”放弃与朝廷为敌的起义军,自然是明智的,可在这个乱世,向来不缺蠢人。
有些人就是不想过安生的日子,就是想占地为王,对抗朝廷,许下重诺,蛊惑百姓,与朝廷为敌。这种人不该死,谁该死?
姜诗云看到起箭的伤口已经止住血,她重新拿起小刀,说道:“陛下,民女要起第二支箭了。”
刘秀闭了会眼睛,点点头,说道:“开始吧!”当姜诗云再次割开箭伤附近的皮肉时,刘秀又睁开眼睛,问道:“姜小姐可有许配人家?”
“……”姜诗云不知道,天子的话竟然这么多,还这么直言不讳地打听人家的私事。她清了清喉咙,说道:“还未。”
“那为何要学医术?”古时医生的地位可和现在不一样。
人分三教九流时,医生就排在中九流内,比工农商还低一级,而在未分三教九流的汉代,医生的地位更底下,属于脏职业,比青楼女子高贵不了多少。
女子学医,是极为罕见的,这和女子坠入青楼没太大区别。
所以刘秀才会问姜诗云有无婚配,如果她成亲了,再学医,倒也没什么,可她没成亲还学医,以后能嫁的出去吗?
姜诗云能听明白刘秀的话外之音,她说道:“因为民女喜欢。”
“令尊的心也是够大。”“耿将军也这么说过家父。”“……”
当姜诗云把刘秀身上的第二支箭起出来时,絮絮叨叨的刘秀终于不再说话了,人已然疼晕过去。
姜诗云为他止血,又摸了摸刘秀的脉搏,很平稳,不至于跳动有力,但也没到气若游丝。
刘秀的体质,着实是让姜诗云感到意外,寻常人受了这么重的伤,出了这么多的血,就算还被吊着一口气,脉搏都得是时断时续的,而刘秀却不然。她忍不住多看了刘秀两眼,心里也在暗暗嘀咕,难道能做皇帝的人,真的是真龙天子,不同于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