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刘秀沉默未语,刘黄说道:“阿秀比阿姐更有道缘,倘若阿秀能随阿姐一同去修道,将来的造化,一定远在阿姐之上!”
刘秀苦笑着向刘黄摆摆手,说道:“大姐,我若去修真,那天下怎么办?朝廷又怎么办?”
刘黄看了刘秀一眼,说道:“阿秀还是放不下啊!”
这不是放得下、放不下的问题。刘秀不想和大姐在此事上争论,他沉思许久,说道:“大姐执意要回封地,我想拦也拦不住,大姐的修炼之地,就由少府出钱建造吧!”
少府管的是皇宫钱库,也可以说是天子的私人管家。刘秀让少府出钱建造,就等于是他自己掏腰包,而不是动用国库的钱。
刘黄想了想,淡淡地嗯了一声,而后又缓缓闭上眼睛,继续盘膝打坐,同时幽幽说道:“欲治天下,先治其身。”
呦!大姐这是开始学杨朱的‘贵身说’了。
杨朱是道家的重要人物,把老子的‘贵身’观点发挥到了极致。老子、杨朱、庄子,这三位,称得上是道家学派的三巨头。
刘秀摇摇头,说道:“大姐,我一直在内治其身。”
只有人人都内治起身,才能互相不损,人们才能懂得自重自爱,如此一来,百姓各安其所,天下不就自然而然的治理了吗?
这便是杨朱学说的核心思想。但刘秀并不喜欢道家的这一派思想,也不能说不喜欢,而是觉得不实用,不现实。
他更尊崇的是老子‘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的思想。
皇帝,乃至朝中的王公贵胄们,都应像水一样去润泽百姓,而不要去和百姓们争夺利益。
为官者都能一心为民,百姓们自然不会起来反抗你,也只有这样,天下才能长久。
刘秀在南阳治理王公贵胄时,所秉持的就是这样的思想。
看大姐已经静心打坐,不想再和自己说话,刘秀起身离开。
回到皇宫,刘秀先是召见少府,让少府出资,在湖阳为刘黄建造一座修炼之地。而后,他又召见了刘赐。
中秋之夜,刘赐在皇宫宴会中忘乎所以的直呼天子名讳,他一觉醒来,已经完全不记得这件事了,还是下面的仆人提醒他,他在宴会中,对陛下有大不敬之举。
刘赐听完,一脸的茫然,连连挥手,说道:“不可能!那不可能!我怎么会直呼当今的名讳?”
“倘若侯爷不信,可以去问问赵王,或者与会的其他王侯!”
这么大的事,下面的仆人可不敢扯谎,刘赐仔细想想,吓出一身的冷汗。他也怕刘秀找自己秋后算账,这一整天的时间,他都在侯府里提心吊胆的。
不过一天都是风平浪静,刘赐以为刘秀忘了此事,或者压根没在乎此事,他渐渐放下心来。
哪成想,第二天没事,第三天就有事了,皇宫来的内侍到了侯府,宣他入宫面圣。
刘赐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心惊胆战的到了皇宫,在清凉殿面见刘秀。见到刘秀后,刘赐立刻屈膝跪地,向前叩首,说道:“微臣拜见陛下!请陛下恕罪!”
刘秀一怔,笑问道:“慎侯请起!慎侯何罪之有?”
刘赐刚刚站起身形,一听这话,立刻又跪了下来,结结巴巴地说道:“中秋之时,微臣酒后失言,竟……竟在宴席中当众直呼陛下的名讳,微臣罪该万死,请陛下恕罪!”
刘秀哦了一声,反问道:“慎侯以为,我这次召你入宫,只是为了此事?”
刘赐抬起头,呆呆地看着刘秀,问道:“难道微臣还有别的错事?”
看着他一脸茫然的样子,刘秀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他说道:“就在今日,我出宫微服巡视,发现慎侯侯府的眷属,光天化日之下调戏民女,而且对方还是个道姑,不知慎侯可知此事?”刘赐听闻这话,一脸的懵圈,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刘秀意味深长地说道:“在南阳,我已经说过,我们刘汉天下若想长久,必先严己律人,善待百姓,你们当时答应的
都很好,现在看来,你们是根本没把我说过的话放在心上啊!”
“微臣不敢!微臣不敢!”刘赐连连向前叩首,结结巴巴地说道:“陛下,微臣回府之后,一定会严查此事……”刘秀继续说道:“今日之汉室天下,非我刘秀一人之功,也非刘氏一族之功,而是靠着成千上万的将士,拼死拼活、流血流汗打下来的,每逢想起那些血洒疆场、马革裹尸
的将士们,我就心痛不已,对这汉室天下,我格外珍惜,可你们呢?也有和我一样珍惜这得来不易的天下吗?”
“是、是、是,微臣也有……”“不要光在嘴上说,更要做出来!”刘秀斩钉截铁地说道:“无论是谁,倘若他不懂的珍惜汉室江山,甚至还想把汉室江山拱手让出去,他就不配享受汉室江山带给他的富贵
,我会把他剔除出朝堂,剔除出宗室。”
向来胆大包天、口无遮拦的刘赐,此时业已被吓得汗如雨下,跪在地上的身子都哆嗦成了一团。
刘秀的为人偏向柔和,时不时的还开开不着调的玩笑,即便对外姓大臣,也很少会说重话,对宗亲更是以礼相待。
这次他训斥刘赐的话可够重的,甚至连剔除出宗室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刘赐能不怕吗?
“回府之后,好好思过,倘若再犯……不,没有再下一次!慎侯退下吧。”说完话,刘秀挥了挥衣袖。
刘赐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皇宫,回到侯府之后就大病了一场。
当然,他也有派人调查事情的原委,那日,调戏清静,被刘秀撞个正着的几名大汉,正是他慎侯府的家奴。
得知事情的真相后,刘赐气得差点当场吐血,令人将这几名家奴套上麻袋,乱棍打死。
这件事,不仅给了慎侯府带来极大的震慑,对其他的宗亲、权贵,也起到了敲山震虎的效果。
众宗亲、权贵皆开始约束自家的眷属,这时候谁若是撞到枪口上,那是成心自找倒霉呢!刘秀这次把刘赐吓得不轻,所起到的连带效果是,让洛阳的风气为之一正。刘玄在长安那么快的垮台,归根结底,是权贵们的无法无天,变本加厉的敛财,欺压百姓,导
致百姓与朝廷离心离德,赤眉军攻打过来,帮衬者寥寥,推波助澜者不计其数。前车之鉴,近在咫尺,刘秀可不想重蹈覆辙。
不日,刘黄离开洛阳,去往湖阳封地。
临行之时,刘秀亲自出宫送行。刘秀把大姐一直送出洛阳城,回头望望,离洛阳城已经好远,刘黄对刘秀说道:“阿秀,你就送我到这儿吧!”
刘秀走到刘黄近前,拉着刘黄的手,说道:“大姐若在湖阳住不习惯,及时派人通知我,我接大姐回洛阳。”
刘黄点点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比自己高出一头还多的弟弟,心中感慨万千,说道:“阿秀也要保重啊,别太操劳了,也别让阿姐惦记。”
一听这话,刘秀再控制不住,眼圈湿红,将刘黄的手握得更紧。刘黄拍了拍他的手背,笑道:“现在阿秀长大了,还已贵为天子,光宗耀祖,阿爹阿娘都可含笑九泉了。”
“大姐……”
“好了,阿秀,阿姐该走了。”说着话,她又含笑看了看刘秀,转身向马车走去。
刘秀亦步亦趋地跟在刘黄身后,看着她被侍女扶上马车,看着刘黄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向自己挥手。
他也下意识地挥了挥手,很快,刘黄的队伍开始行进,渐渐走远。刘秀站在原地,望着远去的队伍,久久没有离开。
刘黄离京,去到了湖阳封地。
在少府的财政支持下,刘黄于湖阳附近的山区,修建了一座巨大的道观,取名为炼真宫,作为刘黄坐禅修真的场所。(刘黄有没有修成大道,不知道,但即便过去了近两千年,这座道观一直被保留了下来,期间不时有看破红尘的名仕去到炼真宫修真,延续至今。现炼真宫依旧保持完好
,坐落于河南方城县,已作为当地的旅游景点。)
刘黄的离开,让刘秀伤感的一阵子,但没过多久,一件喜事冲淡了这件事,郭圣通又怀孕了。不得不说,刘秀的后宫虽然凋零,但他的皇后倒是很能生育。
刘秀和郭圣通成亲之后,只有前期在军中颠沛流离的生活没有让郭圣通怀上孩子,但自从稳定下来了,郭圣通几乎是一年一个。
先是太子刘强,后来是二皇子刘辅,现在她又怀上身孕了。
得知此事,刘秀也非常高兴,不仅重赏了长秋宫,连带着,所有的后宫嫔妃都有收到刘秀的赏赐,当然,其他嫔妃的赏赐,肯定是远没有长秋宫那么多。
消息传到西宫,雪莹、红笺、李秀娥的心里都很不是个滋味。皇后的子嗣,是一个接着一个,而自家贵人的肚子,还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雪莹端着煮好的汤药,边向大殿走,边对身边的红笺说道:“也不知道邳太常的药方到底是有用没用。”
红笺白了她一眼,说道:“怎会没用?你没看到凤凰宫的那位都诞下长公主了吗?”
雪莹皱着眉头说道:“可咱们贵人怎么还……”
二女说着话,走进大殿,阴丽华正坐在梳妆台前,李秀娥在给她梳头。她透过铜镜,看眼走进来的雪莹和红笺,问道:“你俩还嘀咕些什么?”
“没……没什么。”雪莹、红笺福身施了一礼。雪莹端着汤药,走到阴丽华近前,说道:“贵人请服药。”
“放下吧!”阴丽华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邳彤开的药,实在是太难喝了,现在不用入口,只是闻其气味,她就有作呕感。
雪莹看眼阴丽华,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交代了,要婢子一定看着贵人把汤药服下。”
阴丽华瞪了雪莹一眼,一脸的无奈。一旁的李秀娥说道:“贵人,让婢子来吧!”说着话,她接过汤碗,用汤勺轻轻的搅和,似乎想让汤药变凉一些。
雪莹和红笺则接过梳子,继续为阴丽华梳头。趁着二女给阴丽华梳头的机会,李秀娥从袖口内掏出一只小锦囊,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倒入汤药里。
别看雪莹和红笺正给阴丽华梳头,但眼睛尖得很,都看到了李秀娥的小动作。二人一同转头向李秀娥看去,厉声问道:“你做什么?你给贵人的汤药里加了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