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大雪里,沐晴一步一步地躬着身向前移动,晶莹的雪花打湿了她的睫毛,也给背在身上的小雪披上了一件温暖的鹅毛“大氅”。
人族和羽族有那么多的不同,可面对自然之力时,却对谁都是公平的,一样的雪,也都是一样刺骨的寒冷。让沐晴仿佛回忆起了自己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青都也是下的这样的大的雪。
恍惚间沐晴都快忘了,自己竟然已经离开青都三个多月了,她从人间的晚夏,一直走到了这里的初冬。
但其实……她早就该注意到的,她该注意到冬天快到了,该注意到多备几件防寒的衣裳,她该注意到……小雪体弱,走不了太多路程,该注意到地宫里的时候她就在硬撑,该注意到她为自己挡箭的时候……是真真儿用她的命来换自己的命……
可她多么自以为是啊,她以为只要拖住了白雪,救下了易茯苓,就能借助风天逸离开这里,可她忘了,身为人族女皇的白雪——从来都不是一个怕死的人!
以至于现在,她害了自己,更害的小雪变成现在这样……
雪如折下的羽毛般前赴后继扑簌到地上,茫茫雪原,身后踩下去的脚印也被瞬间覆盖,可那道瘦削的身影,却依旧背着身上的女孩儿不停向前,只是一滴一滴淌下来的鲜血,却仿佛预示着这终究是一条无果的路。
好像也曾是在这样一个雪天,她背着一个人一直往前,一直往前,可最终……却只有她一个人走出了那座雪山……
或许是因为名字里的一个“雪”字,沐晴初见她的时候,便是在那样一个雪天里,而如今诀别,便也是在这样一个雪天……
“小雪,你知道吗,在久很久的以前,也有一个人像你一样,体弱还喜欢哭,只不过他比你稍强一些,他武功还不错,也正是因为武功不错,他用自己的身体替我挡了鞭子……”
“那时我们也像现在这样,天上下着大雪,我背着他走在荒野里,那时我答应过他,我一定会带他走出去,最后……”
“我们也的确走了出去,可是他却再也醒不来了……我走了那么久,他却先一步睡着了,他是个很不守信用的人。所以小雪,你不能像他一样,你明白呢?”
“你明白吗?小雪!”
匕首划破了细嫩的胳膊,温热的血流进了小雪的嘴里,这一次,沐晴绝不会重蹈覆辙,哪怕是用自己的血吊着她的命!
——
霜城里下了大雪,明明该是好一番美景,可无双宫却披上一层厚厚的阴霾。
“庭君,你真要如此背逆母皇吗?!”
宫门内,白雪气得浑身发抖,一旁的熊棠也在不断暗示着跪在地上的白庭君,可他还是说了,
“庭君恳请陛下,废去庭君太子之位,放庭君离开!”
“为了一个易茯苓,你连太子之位都不要了吗!”
“不只是为了茯苓!”
白庭君猛地抬起头,眼里却已含了泪水,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母亲所说的为君之道,恕儿臣无法接受!因为儿臣永远无法做到像母亲一样断情绝爱,忘却自己最想保护的人!”
“所以你觉得,我连对你的母子之情都没有了吗?”
白庭君没有回答。
“好,好啊,”
白雪仰望苍穹,虽是笑着,却满透露着悲伤,
“你们一个个说敬我,爱我,却都想着要离开我,当年他走了,如今,连你也要走……”
“好啊!走啊!都走啊!走了就不要回来!”
“今日踏出了这道宫门,你就再也不是我人族的太子!也不是我白雪的儿子!”
然而白庭君却俯身磕头,
“庭君……谢过陛下。”
随后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朝着身后的水月之刑走去——只有渡过人族最恐怖的惩罚,水月之刑,才能真正废除他的太子身份。
白雪怎么也没想到,他竟就这么选择了和自己背道而驰,她看着他一步步地走在水月刑上,因为不断加剧的幻境惩罚而几乎跪在地上。
鲜血浸透了他的衣衫,以至于到了最后一关的时候,白雪相信他肯定会回头……可是,他哪怕是爬,方向也只有向前。
宫门关下的一刹,意味着水月之刑走到了尽头,也意味着他们之间的母子情分,真的到此为止了……
在他的眼里,自己真的只是一个唯利是图的母亲吗?
他的侍女彼岸花最终还是挣脱了束缚,哭着向他奔去,熊棠试图拦下,
“让她去吧……”
白雪说了这一声后,慢慢地回过身去,再未多说一句。
——
“她胸口受了重伤,劳您赶快帮忙看看,您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
城边上的一家医馆前,沐晴不顾身上的疲累,急忙跑到堂前为小雪求医问药。
可郎中看了看她满身的泥泞和已经看不出来花色的衣裙,又瞧了一眼在她后背趴着的小雪,
“看不了。”
“你说什么?”
那郎中又摇了摇头,
“我说你背上这人,在下看不了。”
“你还没有看,怎么就说看不了!如果是钱财的问题,我可以再加,只要你能救她,你要多少我都给你!”
可郎中听了她这话却不由得笑出声来,
“我说小姑娘啊,你背着个死人找我看,纵然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啊!更何况,就你这副寒酸样,能拿出半个铜子来吗?”
沐晴连忙翻找口袋,却忘了自己身为郡主何时带过钱,顿了一下后突然想起自己的首饰,
“这是北原的东珠,价值连城,你能拿它换很多银子的!”
然而那郎中小心捏着那沾了的泥点子的东珠簪子,在阳光下打量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
“我说小姑娘啊,年纪轻轻的不能学着骗人啊。还是赶快回家拿张破席,把人卷了赶紧埋了才是正道,否则等雪停了,尸体可就容易发臭了!”
“不是,那颗东珠——”
“你说这个啊,什么磕搀东西制成的破玩意儿,就敢用来骗人?”
说罢径直将那东珠扔了出去,还顺便擦了擦手。
一阵马蹄声飞过,那颗东珠也在马蹄下被碾成了粉末,
“别在这儿待着了,就算是医馆也不能这样晦气啊。”
沐晴望着那粉末,嘴唇不停地颤抖,手指也在不经意间握紧,看向郎中的眼神里已经带了杀气。
“小姑娘家家的,眼神这么凶干什么,诶呦,等等,”
郎中突然盯着沐晴的眼睛顿了下来,
“蓝眼睛?你是羽族人!还带着个受伤的女孩儿……你该不会就是告示里说的什么羽族刺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