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弃的女人张宝同
太阳就要落山了,兰兰看见了王作家。王作家每天要从她家门前小路走过,上到村后的云岗山上去散步和看风景。云岗是村子附近最高的山丘。上面是一片平坦的草地和树林,还有一片坟地。村里的人一般不去那里。只是外面的人喜欢上到上面看日落的风景。
王作家五十多岁,清清瘦瘦,斯斯文文,个头蛮高,可能是用脑过度或思虑过多,头上已经开始谢顶。他穿着一身蓝灰色的长袖运动服,走起路来直直挺挺,显得非常精神,一看就象是在城里当过干部的人。
不知为何,兰兰怕见王作家,怕人家笑她衣服穿得破,家里住的还是土坯房。所以,每当王作家从门前路过,她就要躲进屋里,不想与他碰面。可是,眼下兰兰没得办法躲着他,只能忍住哭声,把头低下,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在哭。
可是,王作家却蹲在了她面前,用那种很担心的样子在看着她,还把两张餐巾纸塞在她手里,对她说,“遇到了么子事,我能帮忙吗?”看着兰兰并不理示他,他才站了起来,朝着云岗那边走去。
可是,只过了一小会,他就从那边回来了。显然他没有上到云岗,最多只是到了云岗的山下。他重新来到她面前,蹲下身子,对她说,“天要黑了,你回去吧。”可是,他哪晓得她该往哪回?见她还坐在那里不动,又对她说,“快回家吃饭吧。”
看着兰兰还固执地象雕塑那样坐着,一动不动,他从裤兜里摸出了一块巧克力,放在了她的手上,慢慢地离开了。
兰兰对王作家这个举动很是意外。她抬起头用感激的目光看着他。可是,他已经走远了,却不住地回过头来看着她。那目光象是在传递着一种无法道明的关切与同情,还有一种淡淡的忧伤。看着王作家远去的身影,兰兰就想这男人真好,要是哪个女人找到这种男人,该会多么享福!
这时,天真地黑下来了,兰兰也不再哭了。她坐在路边的石头上,等待着天完全地黑下来。哭了大半天了,她感到饿得厉害,因为她中午没得吃饭。于是,她剥开了那块巧克力。这种巧克力她在市里见过,一块就要几元钱,非常地贵。那么贵的东西一定会非常地好吃。于是,她用舌头舔了一下,一股异常的甜蜜在全身弥漫。等她把整个巧克力吃完,天已经完全黑了,可是,她已经不想跳江了。
兰兰振作了一下,擦干了眼泪,决定去找秋生。在她心目中秋生是唯一爱她的人。现在她已经走投无路了,只能找他帮忙。但兰兰心里却很犹豫,那次她跳江,是秋生把她救上来的,之后,兰兰每次遇到困难都要秋生帮忙。她知道秋生真心爱她,还向她恳求多次要想搂她,吻她,摸她,甚至要和她上床。她晓得这是男人爱女人的一种表示。可是她只让他搂过一次,因为他比她大十多岁,而她最不喜欢让年纪大的男人亲近。如果秋生再年轻一些,照黄有财这样不把她当人待,她早跟秋生偷偷地搞上了。女人就是这样,自己的男人靠不住,就得要找别的男人做依靠。否则,遇到麻烦事就没得人管你。
兰兰朝着小商店那边走去,想给秋生打电话,可是,在路上碰见了熟人,用熟人的手机给秋生打了个电话。
听说兰兰有事,秋生当即赶了过来。一见到秋生,兰兰忍不住地哭了起来,因为满肚子的委屈只能对秋生一人倾诉。秋生见兰兰眼睛都哭肿了,好是心疼,就把她紧紧地搂住,不住地安慰着她。因为天色已黑,路上没有人。兰兰就靠在秋生的怀里哭了好一会。等心情平静下来,她对秋生说,“秋生,你去给王作家说,我愿意给他当佣人。”
秋生一听好高兴,说,“那好,我现在带你去见王作家。”
兰兰点了点头,跟着秋生朝着村头春园家那边走去,但她心里还惦记着被黄有财抢去的东西,又对秋生说,“黄有财把我的项链、戒子和镯子给抢走了,你要想办法帮我要回来。”
秋生说,“你放心,明天早上,我叫两个人过来,咱们一起找黄有财去要。”
兰兰说,“要快些,我怕迟了,黄有财会把那些东西给了闺家堂客。”
秋生说,“他就是把东西给了阎王爷,也得给我统统的还回来。”
听着这话,兰兰才放下了心。
兰兰被秋生带到了王作家的小屋里。王作家的住处是春园家十多年前住的那两间红砖平房,靠在春园家二层小楼的东边。小屋本来差不多要废弃了,但经人收拾了一下,马马虎虎还能住人,只是看起来比较简陋和凑合。其实,春园家二楼的屋子都空在那里,可是,王作家不肯去住,非要住在这两间简陋的平房里。他怕跟春园家人住在一个楼里,容易造成相互之间的干扰和不方便。因为当作家的就是要生活得越简单越好。
不过,王作家住的地方实在是太简陋太凑合了。一间小屋是他的卧室,在墙边摆放着一张木板小床。估计这张小床也是让人废弃的,因为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还睡木板小床。床上铺着很清素的床单,放着一个单薄的被子,上面搭着一顶蚊帐。屋子中间摆放着一张很旧的小四方桌。桌边有两三只小木凳。在靠近前门的地方放着一个小厨柜,厨柜上有一个菜板,菜板旁有一个电磁炉,炉子上有一个小铁锅。这些几乎就是他的全部家当。
没进到小屋之前,兰兰还把王作家的住处想像得十分阔气。可是,一进到这小屋,整个印象全变了。觉得这城里人怎么生活得比乡下的穷人都不如。她家可是全村最穷的人家,可是,她家也不会象他这样地简陋寒酸。兰兰就想当作家是不是除过写书,什么事都不晓得。
王作家此时正把笔记本电脑放在小床上,坐在一个半高的凳子上在写书。见秋生带着兰兰进来了,赶忙起身让客人们坐在小桌旁,准备给客人们倒茶。
可秋生摆了摆手,让他不要倒茶,就说,“王作家,你一人整天写书,生活得好苦,我给你找了个帮手
,可以给你做饭和洗衣,这样,你就可以一门心思写书了。”
王作家眉头一皱,说,“我何时让你帮我找人了?做饭洗衣道是啥事,我又不是干不了。想当年我在你们这里下乡时,那样艰苦和劳累我都过来了,现在这好的条件,我还有啥事做不了。你怕不是想让我忘本吧?”
兰兰一听人家王作家并不需要人,心里不由地咯噔了一下,就觉得脸面烧。可是秋生却对着王作家笑了笑,说,“王作家,别的话我也不多说,就算是求你帮忙。”接着,就实话对王作家说,“我也不瞒你,我跟黄有财赌钱,他赌输了,欠了我两千元,我找他要钱,可他说没得钱,就把他老婆兰兰抵押给我,说等他有钱了再把兰兰赎回去。”
王作家神色一惊,马上严肃起来,用告诫的口气说,“秋生,你们这样做可是违法行为。你们拿人家的老婆押赌,要是让派出所晓得了,肯定是要被抓的。你还是赶快放人家老婆回家。”
秋生却不以为然地说,“没得关系,违法也是他黄有财违法。我又没有让他拿老婆做抵押。反正他不还我的钱,我就不还他老婆。”
王作家说,“那你把她带到我这里干嘛?我可不会参与你们的违法行为。”
秋生恳求说,“我也实在是没得办法。我又不能把兰兰带回自己家,要是那样,老婆只怕要跟我闹离婚。”
王作家说,“那你就让她回家,不就完了?”
秋生说,“不行,那样我那两千元钱不就打了水漂?”
王作家说,“不行,这事我不管。你别给我找麻烦。”
可秋生却说,“求你了,王作家,这事与你无关,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让兰兰先在你这里呆上几天。反正你单身一人,不正需要个女人?就让兰兰在这里陪你几天吧。”
王作家急了,说,“兰兰一个年轻女人,呆在我这里算啥?只怕别人是要说闲话的。我真地不需要人,如果需要,我会花钱雇的。你快快把她送回家。”
兰兰见王作家并不想收留她,就对秋生说,“你莫要霸蛮了,王作家又不需要人,我呆在他这里做么子?”说着,便要转身离去。
秋生硬是拉住了她,不让她走,然后对王作家又恳求说,“实话对你说,兰兰的老公黄有财跟邻村的闺家堂客混上了,打着她不让她回家。兰兰不是不想回家,而是有家不能回。要不,我咋会把她带到你这里。”
王作家听着这话,沉默良久,然后问兰兰,“刚才你一直坐在路边哭,就是为了这事?”
见兰兰默默地点了点头,就对秋生说,“既然这样,就让她在这里呆着吧。不过,我这里太脏太乱。”
秋生说,“再脏再乱也没得关系,只要能有个地方住着就行。”
这时,王作家把秋生和兰兰带到了隔壁的房间里。这个房间基本上还是个仓库,里面有一些蜂窝煤,还有一扇门板和一些木料。这里如果要住人,就必须要好好地收拾一下。所以,秋生说,“要不,我去把家的钢丝床拿来,先凑合上几天?”
王作家想了想,说,“好,不过,还得再拿一些被褥过来。要不,我跟你一起去。”
秋生马上摆着手,说,“不用你去,我去找春园帮忙,你快点给兰兰搞点饭吃,她从中午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秋生离开后,王作家走到厨柜前,打开厨柜从里面拿出一个西红柿和两个鸡蛋,然后打开电磁炉,给兰兰下西红柿鸡蛋面。这时,兰兰对王作家说,“要不,你给秋生打个电话,让他莫要麻烦了。我想到秋菊家住上一夜。秋生对我说你正在找人帮忙,所以,我才跟他过来的。既然你不需要人,我也就不在你这里呆了。”
可王作家却说,“其实,我真地很需要人。可是,你还年轻,我怕你住在我这里,会对你的名声不好。”
兰兰说,“我现在连容身的地方都没有,还考虑什么名声?”
等面条煮好了,王作家把面条盛在了一个大碗里,端在兰兰的面前,说,“不晓得你来,也没得准备,你随便吃点面吧。”
兰兰开始吃饭。也许是饿了,所以吃得很香。
王作家思绪良久,又说,“如果你要在我这里帮忙,就必须要让你老公同意。他不同意,就很容易惹出麻烦。”
兰兰一听,说,“干嘛要让他同意。他都不要我了,我干嘛还要赖着他?好象我离了他就不能活了。他对我这么狠,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王作家说,“别这样说,天上下雨地上流,两口子打架不记仇。”
兰兰说,“我要是不记仇,他还会把我往死里打。”
秋生和春园搬着钢丝床和被褥进来了,问王作家,“摆在哪里?”
王作家犹豫半天,就说,“你们看摆在哪里好,就摆在哪里。”
春园说,“当然是要摆在你的床边,别的地方都不好摆。”
王作家搔了搔头,说,“太近了,不好吧,让别人见了会说闲话。”
春园说,“天这么黑了,谁还会来?”
秋生就对王作家说,“你是怕兰兰夜里会钻进你的被子里?”
春园笑了,说,“要是我,就怕兰兰不往我的被子里钻。其实钻了也没得关系,反正没得人看得见。么子事横竖只有你们两人晓得。”
兰兰的脸色马上红了起来,不高兴地说,“你们瞎说么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