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长辈的，总要给儿孙留点东西，你说是吧？”老头子笑得很鸡贼，随后搓了搓手，又道：“你就不能大方一次，表示一点什么吗？”
读书人哑然失笑，这老头子还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就知道他找自己来天外天下棋没那么简单，原来是早就算到了这一步，故而才又是好酒又是好茶的招待。
读书人沉吟片刻：“他现在还有大天下的灵性，我若送东西有失偏颇。”
见老头子脸色不太好看，便紧跟着说道：“但，既然是大天下的人，那我也不能置之不顾，这个礼物，他应该是喜欢的。”
此话过后，读书人放下手里的茶，一只手隐藏在宽大的袖袍中，好像在推演什么，瞬息之间，天上文武双星震动，两道光柱笔直的垂落人间，位置不偏不倚，恰好落在黎阳所在的方位。
老头子呼了口气，最后闷闷道：“小气。”
读书人笑而不语。
文武双星气运降临，只要不是黎阳自己作死，非要去和元婴之上的仙人叫板，那今后修行，也算一帆风顺。
读书人道：“他的因果太重，且不属于大天下，我过多干扰，反倒影响了他的大道，难道你想看着他今后的成就仅限于我之下么？”
老头子觉得有道理，心情便畅快了许多。
他们都是知道黎阳身份的人，故而说起来比较随意。
……
院落内，黎阳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到了自己身上，他下意识的运转修为，惊讶的发现，身上的枷锁好像轻了一点，而且血气也于瞬间变得纯净了许多，体内的杂质在刚才你莫名之物降临的瞬间，便完成了一次更新迭代。
黎阳看着虚空，心里感慨万千，自己虽然没有宗门，没有衣钵，而且步履维艰，处处被人针对算计，可还是有那么多人在暗中关注着自己，他们虽然没有明着出手来保护自己，可在暗中给到的帮助和那份温暖，让他心里很是受用。
是的，这一路走来，他并不孤单。
在这人间的江湖中，他遇到了很多朋友，也遇到了很多敌人，幸运的是，只要是朋友，就没有一个辜负了他。
不论是蜀山的白鲸，还是在自己刚踏入天下遇到的凌霄等人，还有便是天之涯遇到的曹氏两兄妹以及姜成玉许诺的人情……此番种种，不也侧面表明，他黎阳也是有靠山的人吗？
黎阳站直了身体，挺起胸膛，然后将衣衫的褶皱抚平，做完这一切，他才郑重的朝着虚空拜了拜。
“这份情，我记着呢。”
黎阳心里默默说道。
而此声，却划过长空，穿过了天地壁垒，进入了天外天。
还在对弈的两人，忽然放声笑了起来。
老头子道：“我就知道，这一纪的他，和上一纪是不一样的。”
读书人神色温和，目光透露出稍许期待：“我也想看看，他会走到哪一步，上一次我们都失败了，导致天庭崩塌，万千神灵沉沦，这一纪，希望他能走到那一步，一直走到那个尽头，带着我们和龟仙人一起，与那黑暗一战。”
“拭目以待。”老头子举起酒杯。
读书人闻着沁人心脾的酒香，跟着笑道：“那就，拭目以待。”
……
程谨严此次目的，是去蜀山找白鲸，黎阳尊重了他的选择。
程谨严的道，本该就在蜀山，所以他什么都没有问题，也什么都没有，程谨严将那口漆黑的刀小心翼翼的背在背上，对着黎阳道：“少爷，有朝一日我会随你回到北镇，做一个看门的大爷，到时候你得付我工钱。”
黎阳笑得不行，连婢儿都受不了了，叉着腰指着程谨严道：“老程，那我们的利息怎么算？”
程谨严这才想起来和婢儿还有这么个约定，于是扳着手指头数了数：“该怎么算，就得怎么算，你也不像是欠我钱不还的人吧？好歹也是胡桃客栈的小老板娘。”
“小老板娘，哈哈……你要笑死我。”婢儿有些不好意思，却对程谨严这句话很是受用，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
黎阳不客气的给了她一个暴栗，修行众人，最忌讳的便是欠人东西，不论是礼物还是人情，都使得双方在无形中被因果束缚，走有一天，因果会以各种形式，将当日的因，兑换成出其不意的果。
“告辞。”
程谨严背负长刀，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山神耸了耸肩，嘀咕道：“可别死了。”
这一年的朝夕相处，二人早就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水神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送君千里，也无非是多走一段路，这路，我就不送你了，看在你在这里陪我俩打发无聊时间的情分上，这坛酒，就送给你了，路上好有个解压的东西。”
程谨严目光闪烁，心里涌现出感动。
曾几何时，他也有这样的朋友呢？
仍记得自己年少时，和那个白衣胜雪的少年一同游历人间，一同进入归墟死海博取机缘，自己选择留在那里，成为孤身一人的无名之辈，而对方却离开归墟死海，在大天下成长为一方圣人都不敢小瞧的存在了。
程谨严是孤独的，在归墟死海位高权重，作为黎朝最有能耐的藩王，带领黎朝差点将整个归墟死海统一。
可他身边，却没有一个真正关心他的人，乃至于想说点心里话，都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对月独饮。
唯有酒，可以解千愁。
唯有诗，可赋予远方。
唯有手里的刀，能让自己快意泯恩仇，路见不平，那便拔刀斩之。
一瞬间，程谨严在原地顿住，身上气息忽明忽暗，时强时弱，灵气纷纷朝着他呼啸而来，很快便形成了一个声势骇人的恐怖灵气之海。
山神吸了口气，道：“好家伙，这都能顿悟，难道要破境了？”
水神目光流转：“还真是破境了。”
灵气灌顶而下，程谨严站在那，犹如一座山，胸前之间，一颗堂皇大气的金丹滴溜溜的转个不停。
竟然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破境了。
程谨严睁开眼睛，头一次笑得那么开怀：“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