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来刚从法租界巡捕房交完保证金回到报社,就看见平日不见踪影的程海正站在报社门口等着他,一脸的胡子拉碴,看得出是为了胡梦的事而焦虑成这样子的。
徐来本想停车下来,但还是冲程海招了招手:“上车!”
程海赶紧三步并作两步的上了车。
“先去理个发,刮个面。”徐来缓慢地行驶着他那辆别克车。
直到拐角处的一个有着七彩长形灯柱的店子门口才停下车。
“来哥,胡梦都两天没来电影公司上班了。”程海一脸的颓丧。
徐来板着个脸,先行下了车,再打开后座的车门,一把将程海拽了下来。
直到拽到理发店门口,徐来才放手:“先滚进去把自己收拾干净再出来。”
“来哥,找不到胡梦,我不想活了。”程海干脆直接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他才多久就对胡梦这样念念不忘,要死要活的?
徐来皱眉,只得跟他一起蹲了下来:“你睡人家了?”
“来哥你胡说什么?”
“那你亲人家了?”
“也......也没有。”
徐来见他这回答得言辞闪烁:“她亲你了?”
“......”
徐来这下可算是明白了:“什么时候的事?”
“......”
见他还是不说,徐来站起来掏出一根烟点燃,抽到一半又扔到地上,狠狠的踩灭掉。
徐来抬头看看烈日当头的天空,拖着还蹲在地上的程海就进了理发店。
两人走进去,理发店的地板吱吱作响,店面狭长,左侧墙上嵌着由多面小镜子拼凑而成的大镜子,右侧墙上钉着一排衣钩。大镜子前,一字排开六把老式理发椅,理发椅是金属材质的,宽大却笨重,踩脚踏板可以升降,颈后靠垫可以调节,连靠背也可以放倒。
一个有些发福的中年男子本是在给一位中年妇女在烫发,见他们进来,很熟稔地打着招呼:“徐少爷,你们来了,先坐一下,我给她上好卷发棒,就给你们剃头。”
“马师傅,不急。”徐来把程海按坐在沙发上。
程海挣扎着要起来,却被徐来硬是又按了下去,他压低声音:“你为了一个女人,就要死要活的,像个男人吗?”
“我......我.......”程海此时也冷静下来:“我先理发还不行嘛?你放手!”
徐来轻哼了一声:“没出息的家伙!”
程海梗着头,脸别到另一边。
嘿,还跟我杠上了。
徐来也不再同他啰嗦,随手拿了一本杂志翻起来。
直到程海理完发,修完面,徐来才放下杂志,从口袋里掏出大洋付了费用。
“徐少爷,你不理发吗?”收了大洋的马师傅见徐来要走,很是热情的询问。
“不了,马师傅,再会。”徐来拖着面目一新的程海出了门,看得出他们经常光顾这家连招牌都没的老式理发店。
两人上了车,徐来见程海还是耷拉着脑袋,伸手推了他一下肩膀:“没想到我家程海还是个情种。”
“情种?你就别饱汉不知饿汉饥,你有赵小姐那样的可人儿陪着,我这不刚刚......”程海一副“你懂得”的眼神。
徐来就纳了闷了,这家伙怎么就这么不开窍:“你自己好好想想,胡梦她一个大明星,那么多有钱有势有权的男人她不要,就偏偏喜欢你这个愣头青?”
“我不管,这辈子我就认定她了。”程海一想到胡梦还不知道在哪里遭罪,又忍不住地抱头看着车窗外。
这傻小子,说的什么话,徐来也不再同他分析什么了,恋爱中的男子,他的智商估计也是为零的。
“你呀,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坐稳了,我们这就去岩井商行。”徐来方向盘一打,车子就径直朝岩井商行驶去。
可两人到了岩井商行,岩井英一却不在商行。
“来哥,我们还是等等吧,洋子也是和胡梦小姐一起失踪的,岩井先生一定能打听到她们的下落。”程海见徐来要走,连忙阻止他。
“那你一个人在这里等着,我去岩井君的家里看看。”徐来看着误会了他的程海,一脸的嫌弃。
程海这才抓抓脑袋:“来哥,还是一起去吧。”
徐来和他这么多年的兄弟,怎会不知道他的小心思:“快上车!”
车子到了虹口区,却见前面设置关卡。
起码有一个中队的日本兵在站岗放哨。
这不太不正常了。
徐来只好靠边停车。
“这可怎么办?”程海哪想到会是这个阵式。
“你先待在车里,我下车问问。”徐来推车门下来,定了定心神,这才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关卡处,用日语同那守关卡的长官询问。
“您好,请问这里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从今日起,没有日本外务省签发的特别通行证,虹口区只许出,不许进。”那长官见徐来会日语,又穿着不凡,这才收起傲慢的神情,同他解释了一番。
这六月的天,本来就有些闷热,徐来此时的心更加有些堵得慌,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坐在车上的程海这时也按捺不住,从车窗伸出头来:“来哥,是不是不准过去?”
徐来朝他挥了挥手,意思要他别急。
“请问日本领事馆的副领事岩井英一先生,他今日回来了吗?他开一台加长版的黑色庞蒂拉克。”徐来塞了一根金条给那日本军官。
那日本军官并没有接他的金条:“抱歉,长官的行踪,我无可奉告!”说完又是一深鞠躬。
徐来只好把金条揣回自己兜里,一颌首回礼道:“多谢。”
车上的程海见这情势,心中就知道今日他们是过不去的。
他本想下车冲过去,可一看到全副武装的日本士兵,又蔫了吧唧地低下了头。
徐来回到车里看着他那熊样,白了他一眼,也只能是叹气道:“程海,今日我们是过不去了,也不知这日本人又在玩哪出。”
“来哥,是我心太急,这大热天的,让你跟着我这大上海的满地瞎转悠。”程海低下头,有些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