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的?”
曹沅的语气已经变了,带上了那么一丝哀怨:“还是,你一直就知道?”
“从见到你的第一面开始我就知道了。”
我笑了笑,胸口被那黑鬼踢到的地方仍旧疼的厉害,翻滚的气血基本上已经渐渐平复,但是呼吸的时候仍旧肺部火辣辣的,坐着的时候总是感觉肚子里面憋着一口气在顶着胸口,说不出的难受,于是我干脆就躺下了。
夜间的沙漠里,沙土是柔软冰凉的,躺上去的时候有丝丝缕缕的凉气穿过我的衣服从背部沁入,一时间我舒服了许多,望着天空中稀疏的星辰,轻声道:“其实是周敬算出了你的替身,而且他还算出你的替身应该就在西边,你这一次跟我们一起出发就是抱着一种解决掉与替身之间的因果的目的,对吗?你和我们的目的,截然不同,我为朋友,你为自己。”
曹沅沉默了,过了许久,忽然问我:“那你为什么不肯揭穿我?”
“青衣都在为你保密,我为什么要揭穿你!”
我摇了摇头,轻声说:“其实说到底我可以理解你,这些年来,你应该被你的替身折腾的筋疲力尽了吧?作为一个普通人,我完全理解你的感受,因为最开始的时候我也体会过那种日夜不安的滋味儿。”
“谢谢你,你是所有人里对我最照顾的人,如果不是你三番五次的救我,怕是我早就已经没命了。”
曹沅的态度很诚恳,然后学着我的样子躺在了一边,枕着自己的双手仰望星空,过了许久,她才终于开始缓缓诉说起了自己身上的事情:“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大概是打我记事起,我就一直在做一个梦,做一个相同的梦——梦里的我,穿着华美的衣服,但却不是咱们汉人的曲裾深衣,而是一种类似于西方国家的纱裙,在丝绸上面点缀着金线,在灯光下闪闪发光,非常非常漂亮,出出入入,总会有很多很多的佣人仆从前后拥簇,还有一位年老的王者对我非常非常的宠爱,他似乎是我的父亲。梦中的他和我说着我从来都没有接触过的语言,但我却偏偏能听懂那些语言的意思。
他……似乎在给我讲一个漫长的故事和一个伟大的民族,他说这个民族叫‘汉’。
他时常兴叹——再伟大的国度也顶不住群狼的撕咬,再雄壮的帝王也顶不住岁月的侵蚀,就像是一个年迈的雄狮一样,不堪一击!
他和我说,在我们往东的地方,那里曾经有一个非常强大的帝国,叫大汉帝国,他们的军队有着铁一样的纪律,却有着豺狼一样的凶残和勇敢,比匈奴人更加的狠毒,当年深入大漠的时候,所过之处杀人盈野,曾经仅仅用了2000人就横扫了整个西域,甚至还捉走一位我们的祖先,放言‘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周边国家无不敬畏,万国朝拜。可惜,就是这样一个强大的帝国,在一百多年前灭亡了,如今那个帝国的土地上群雄逐鹿,很多周边的游牧民族都冲进那片土地掠食去了,能入主那片地方的民族,都会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繁荣高度,那片土地就像是有魔力一样,洒满了黄金和财富。
那个年老的帝王笑着说,他也想去那个地方抢一口吃的,但是他老了,如果老天肯让他长生,他一定能建立一番不世伟业,很庆幸,他找到了长生的办法,有一个高人告诉他,在我们的西方,丝绸之路的终端,有一个叫大秦的国家,那个国家有让人长生的东西,曾经那个国家也很强大,但是现在匈奴人的残部跑到了那里,打的那个国家分崩离析,所以他决定派遣军队去那边求取长生。
可惜,那批军队出发以后就再没回来,那个年老的帝王过了没两个月就死去了,然后梦中的我戴上了王冠,被推上了一个很高很高的座位,可以俯视到很多人的座位!
结果,我座上那个座位没多久,就有一大批军队打到我的眼皮子下面,死了很多很多人,梦中的场景是血淋淋的,尸体堆叠,人头滚滚,烈火熊熊燃烧着……
再后来,在那些军队打进我的房间之前,我被一个把我推上那个很高很高的座位的老头子杀死了,他愤怒的大吼‘我王宁死不容贼寇侮辱’……
然后,我梦到我死后似乎被关在了什么地方,那里没有自由,冰冷,黑暗,每天都有一些非
同寻常的气息往我身体里钻,很疼,就像是往身体里不断扎针一样,我受不了了,于是我就逃走了……”
说到这里,曹沅深深呼出一口气:“等我再大一些,大概是12岁那年吧,我终于不日复一日的做这同一个梦了,然后我又开始做另外一个梦了,梦中的那个穿着金丝裙的我在不断怒吼,她的吼声特别特别凄厉,总是对我说——‘这是你应该受的苦,可是你逃走了,要让我为你受苦受难,我恨你,也诅咒你一生孤独,即便转世投胎了也没有任何幸福!’,这样的梦,我做了很久很久,筋疲力尽……
再后来,我开始学知识了,当我第一次从历史书的课本上看到楼兰两个字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在兴奋的颤抖,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我来自于楼兰!”
说此一顿,曹沅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我发现我身边一切都奇怪了起来,每一个和我走得近的人都开始倒霉,甚至我18岁时候交的男朋友在确定男女朋友的关系的第二天就车祸死了,而且我特别特别容易碰到一些奇怪的事情,用你们的话说就,特别容易碰到脏东西!!
第一次碰到脏东西,就是我那位男朋友死的第七天,那天晚上我睡得很早,结果睡着没一会儿就发现有人站在我的床边不断抚摸我的头发,我睁开眼睛一看,抚摸我头发的就是我那个死去的男朋友了,只不过他的样子很吓人,浑身是血,头盖骨都碎了,脸上都是脑浆,那是他被车撞死时候的样子,听一个目击者说,当时他直接被揽到了轮胎底下,被车拖出去足足十几米,颅骨在这个过程中完全破裂了,当场死亡。他见我的时候,就是顶着死相来见我的,他明明是那么的狰狞恐怖,可偏偏还要对我露出很温柔很温柔的笑容,告诉我说今天是他的回魂夜,但是他没有回家去看一眼,而是来找我了,因为他爱我,所以有些事情他必须要告诉我,他说有一个东西不允许我找男朋友,不允许我幸福,让我以后不要再和别人谈恋爱了,不要再让爱我的人为我而死了……
那一次,他没有害我,就那样坐在我床边陪我坐了一晚上,等天亮的时候走了。他的话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所以这些年来我再没找过男朋友。
最危险的一次,其实是我在大学报到的那一天,那一天我报道完以后晚上坐公交车回家的时候是坐的午夜末班车,车上只有一个人,一个头发很长很长的女人,她说话的声音很难听,阴森森的,可偏偏她很喜欢和我说话,说了一路,然后在下车的时候,甚至还要和我同行,说要送我回家,等她开始走路的时候,我才发现她是踮着脚尖走路的,脚跟不着地,这个时候我忽然想起我看过的一本玄学书里说的内容,上面说午夜凶鬼走路就是脚跟不着地,因为没有阳气,不接地气,所以脚跟落不下去。当时真的是吓坏我了,我一把推开她就跑,她就在后面追,我回头看她的时候,发现开公交车的司机其实是个纸人,还在对着我笑,一个劲儿的摁喇叭……
我跑啊跑,跑了没多久,忽然遇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青衣。
青衣救了我,然后他告诉我我会遭遇这些是因为我有替身,在我看不到的另外一个地方,有一个八字和我一模一样的阴魂在替我受罪,那阴魂很愤怒,所以在不断诅咒我,如果我想活下去的话,就去学习西域的知识吧,既然我对楼兰有那种特殊的感觉,那我应该前世的因果就在那个地方。”
“从那以后,我就不断钻研西域的历史,不是因为我对西域三十六国向往,而是我想活下去,直到前段时间,青衣忽然找上了我,说最近要去西域,正好要用到我的知识,也可以顺手帮我把事情解决了,于是我二话不说就跟着青衣走了,走着走着,就来到了这里。”
说完这些,曹沅忽然看向了我,黑夜之中她的眼睛分外的明亮,带着一丝哀求:“天哥,你可以救救我吗?我了结前世的因果的时候,你一定会帮我的对吗?因为你是个好人。”
我一下子沉默了下来,替身这种事情外人干涉进去很危险,尤其是曹沅的替身看起来很是凶戾,周敬一直都告诫我不要搀和她的事情,否则于我不详,可是看着曹沅的眼睛,我忽然心软了,然后重重的点了点头,沉声道:“男儿一诺,生死必践!”
于是,曹沅笑了,我也笑了,虽然感觉压力很大,但却忽然有种松口气的感觉——最起码,我的心还没有在这个利来利往的红尘俗世中变得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