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喝酒、吟唱、听曲、看舞、赏美人儿。
李治对于剥葡萄皮早已厌烦,旁边的曹青衣却是没有一点不耐。
纤纤玉指灵动之间,一颗被去了皮的葡萄,就完美的呈现在指尖。
“多谢。”
李治毫不客气的接过,感觉就像后世有人帮他剥瓜子一样。
而随着这样的进程,两人之间从没有话题,竟不知不觉渐渐转到了书法诗词上。
李治无论如何还是小看了这个时期的烟花女子,本以为会像一些百度专家般,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
但没想到人家是真有真才实学,时不时就把李治说的一愣一愣的。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通!
这让李治不由的走神想:要是弘文馆都是这么漂亮的女先生教书,我还会逃课吗?
而美艳不可方物的曹青衣,其实一开始坐在李治身边,也是有些尴尬与难为情的。
安乐馆终究是烟花场所、风月之地,无论文人墨客来这里追求什么样形式的雅兴,但终究是逃不过色欲两字。
所以曹青衣一开始面对李治那清澈见底的目光时,竟是产生了一股自惭形秽、尴尬难为情的感觉。
但好在这小小少年,为了缓解她的尴尬,立刻给她找了个差事儿:帮他剥葡萄皮。
曹青衣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专注的做剥葡萄皮这件事情的。
有些哭笑不得之间,在一次次有意无意的对话中,曹青衣赫然发现,眼前这位小小少年贵公子,绝非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相比较于诗,李治更喜欢词多一些。
就像他喜欢那昏君宋徽宗赵佶的瘦金体一样。
诗与词的比较,李治认为词显然更丰富了人的情绪。
诗少了李治最为喜欢的百转千回与顿挫,就像瘦金体在首尾会加重提按顿挫。
从而多了一份天骨遒美的意境。
曹青衣听的也是一愣一愣的。
身后的唐善识也是听两人说话听的入神,尤其是李治脸不红心不跳的提出了自己自创的书法“瘦金体”时,唐善识便凑到了李治跟曹纯中间。
“表弟……那个……。”
唐善识表弟一出口,不由有些紧张的看了看李承乾跟李泰。
急忙咳嗽了一声说道:“如此良机,何不让曹姑娘见识一番你那瘦金体?”
“嗯?”李治愣了下。
“那边的案几便可以书写。”唐善识指了指不远处,放着文房四宝的案几道。
“如若能见识到,那真是小女子青衣的荣幸了。”曹纯美目流转,神情也显得很真诚。
“到时候还望公子能够给安乐馆留下一幅墨宝,想必将来定能成为一段佳话。”
真的,若是能够做一些什么符合她花魁身份的事情,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至于这剥葡萄皮,曹纯虽然不厌烦,但好歹……自己也是安乐馆的头牌啊。
给一个年仅九岁的客人剥了一夜葡萄皮的事情,明日若是传出去了,自己的脸面也不会很好看啊。
很丢人的好吗!
见李治还有些犹豫,唐善识继续蛊惑道:“今天不是给大姐买了一方砚台吗?正好试试好用不。”
“那好吧。”李治走下椅子,曹纯如释重负。
案几前,曹纯这才注意到李治的肩上挎了一个从没见过的包。
而后见李治低头从包里翻了翻,随手拿出了一方普通砚台。
三人在案几前一通忙活,上首的李泰跟李承乾,虽然喝的面红耳赤,但看着李治跑到了视线不远处。
还是不约而同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个太监。
不等李泰出声,李承乾就开口说道:“何逊一个过去看着点儿就行了。”
李泰点了点头,陈生依旧老老实实的站在他二人身后。
而那何逊,则是无声无息的靠近了李治这边。
曹纯亲自帮着研好了墨,李治手里拿着毛笔,看了看唐善识与曹纯,却是不知道该写个啥。
“公子刚刚不是说喜欢词的百转千回与顿挫吗?就像您自创的瘦金体一般,有种天骨遒美的意境吗?”曹纯有些期待的咬了咬红唇说道。
我要装逼了。
李治看着曹纯那美艳不可方物的脸蛋儿,突然呵呵傻笑了起来。
这一幕把曹纯吓得急忙看向唐善识。
什么情况?
“好,那我就开始装……装填墨了啊。”李治差点儿吐噜嘴。
深吸一口气,左右两侧的曹青衣跟唐善识,好像比李治还要紧张与期待。
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
尽道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曹青衣一惊,诧异的盯着李治的侧脸。
随即看了一眼旁边目瞪口呆的唐善识,显然也被这词给震惊了。
这首词其实今日一直在李治脑海里回响。
因为今日他出宫的目的,本就是为了寻找那可以寄存精神与灵魂的归属感。
所以从写第一个字开始,李治几乎就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当中。
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周围发生的事情。
随着手里的毛笔顿了下,再次填墨后,李治便继续写道:
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
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曹青衣默默念着,唐善识依旧是目瞪口呆。
两人同样没有察觉到,杜荷、谢偃、李百药相继走了过来。
随即,李承乾走了过来,李泰抛开了怀里的美人儿,也好奇的走了过来。
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
尽道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
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李承乾走到近前,喃喃念道。
李泰直接一扒拉李治的脑袋,随着李治不满的抗议,李泰那肥胖的身子直接把他挤了出去,自己站在了案几的中央。
“这是你作的?”
李泰接着又念了一遍问道:“这是诗?”
“是词。”李治高傲的仰着头。
难怪刚刚谢偃、李百药连番在众人面前作诗,原来装逼的感觉是真的很爽啊!
曹青衣喃喃不断的念着,像是要背下来一样。
而后众人的目光,也从那用下巴看人的李治身上,转移到了曹纯身上。
因为看李治那高傲的样子,显然不屑于向他们解释何为词。
刚刚赋诗的谢偃跟李百药,还沉浸于这词的情绪中。
何况,他们也不敢妄下断论。
毕竟,这是晋王所作。
面对众人的目光,曹青衣点点头,清脆道:“公子所作确实可称之为词,盛于南朝萧梁,用作宴乐。至于诗与词两者之间的区别,其实与曲有很大的关系。可以看作是先有诗后有曲,而词则是先有曲,再填词。所以也就有作诗填词一说,因而词也可以称作曲子词。”
“那谁更厉害呢?”李治此刻更像是一个傻子。
在众人谨慎思索间,只有他冒出了一股傻气。
噗呲一声,曹青衣瞬间被李治的样子给逗笑了。
花枝乱颤之间,让众人俱是一阵心神摇曳。
“回公子的话,诗与词并无高下之分,只是……。”
曹青衣歪着脑袋斟酌着言语,雪白的脖颈让人目眩神迷,莞尔一笑道:“诗、更适合我们唐人。”
“哦,这样啊。”李治好像有些失望。
但晋王显然不服气,他一直觉得词比诗好啊。
于是推开站在案几中央的李泰,伸手又拿起了毛笔。
看了看在他眼里多了一份才情的曹青衣,随即咬着嘴唇想了想,提笔写道:“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被推开的李泰瞪了一眼李治的后脑勺,而后跟随众人看着李治奋笔疾书。
曹青衣一边不自觉的跟着默念,一边回头下意识的看了眼角落里的瑟。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还有吧?”
曹青衣、谢偃、李百药几乎是异口同声,脸上同时也写满了期待之色。
李治深深的看了一眼神色期待的曹青衣,又看了看李承乾、李泰。
随之写道:“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曹青衣喃喃念着这最后一句,竟然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这诗比那词如何?”
“谁厉害?”
李治显得很认真。
曹青衣愣了。
李承乾、李泰一脑门问号。
谢偃、李百药原本一脸崇拜之色,此刻瞬间变成了莫名其妙。
而唐善识恨不得抱着李治亲两口。
太解气了啊,这不比那谢偃、李百药的诗好?
与有荣焉啊!
“公子……。”曹青衣显的有些无奈。
在她看来,不管是那词还是这首最后一句让人想哭的诗,她都很喜欢!
喜欢到恨不得抱在怀里吟唱个天荒地老。
可这位公子明显在跟自己……不,在跟诗较劲啊。
而且看公子那认真的神情,明显是偏向于词,而不是诗。
随着李承乾假装咳嗽了一声,沉浸于想哭冲动中又有些无奈的曹纯,突然反应过来。
“公子,妾身认为那首词更好,妾身也更偏爱……那词。”曹青衣硬着头皮违心说道。
不知不觉间,曹纯的自称也在变化。
小女子已经变成了妾身,完全忘记了她与李治之间的年龄差。
更是忽略了妾身与小女子自称上的亲疏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