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件事,本身就跟生死相关。”
亓越阳说话的样子很平静,也很认真,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
林一岚听见他这么说:“一岚,这是个游戏,我们是玩家。事情就是这样。”
“……噗。”
亓越阳以为林一岚又会像之前那样,只要一涉及到游戏的讯息,就会“听见”却“听不懂”。
但这次,林一岚却噗嗤一笑:“亓越阳,你还不如说你们是都市修道世家,混进学校来捉鬼历练……陈帆有本小说,就是讲这个的。”
“还说不能说谎呢。”
她嘀咕着,踢开路边的碎石子:“好吧,亓越阳,你要真不想说,我也不问就是了。”
她鼻子动了动,闻到学校门口,那家小炒店传来的香气,觉得更饿了,催着亓越阳走快些。
“老板老板!”
老板是对憨厚的夫妻,虽然长得不一样,但给人的感觉,很像亓越阳记忆里,高中门口的小炒店老板。
老板娘笑眯眯的:“小同学,要吃点什么?”
林一岚在小黑板上的手抄菜单上犹豫了一下:“要一份肉丝炒面。”
“哎呀,妹妹,不好意思,”老板娘说,“面卖完啦,你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林一岚点点头:“那要炒粉,老板,肉丝炒粉。”
“要大份,”她说,“中辣,谢谢老板。”
老板娘应了声,又问亓越阳。
亓越阳说:“大份牛肉炒粉,不辣,两份,一份打包,谢谢。”
老板娘喊了老板过来,夫妻两人一起开火。
“同学,那边有免费的汤,自己盛哈。”
“好。”
两人找个地方坐下来,林一岚喝了口汤,又说:“我还没吃过这家的炒面,听陈帆说很好吃。”
她有点郁闷地说:“但是每次我来,面都卖完了。”
“亓越阳,你吃过吗?”
“没有。”亓越阳想了想,摇头,“我不太喜欢吃面。”即使是现实生活中的高中三年,他也没在这家店点过炒面。但是牧时也说很好吃。
炒粉很快就做好了,很香。
老板看着他们快吃完了,才去炒那份打包的。
在椅子上瘫了几分钟后,两人又往学校走,要回家。
路上,林一岚还买了一支冰棍。
虽然晚上起了风,有点冷,但她吃着冰棍特别开心,看上去很满足。
“哎,我都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她含糊地说,“亓越阳,我等会还要再买一根,你要不要?”
“不用了。”
亓越阳又有点奇怪,林一岚现在吃的,只是一种很普通的老冰棍。
他问:“你以前没吃过这个吗?”
林一岚也有点犹豫地说:“没吃过……吧?好像小时候,我家里人管得严,不让我吃外面的东西。”
亓越阳想起来,动物园里,作为人事主管的林一岚。
她明明更喜欢窝在屋里,但是每天都会出门,即使没有园区里的工作,也会溜进去买冰淇淋吃。
“亓越阳,拜拜。”林一岚往另一边的小卖部方向走。
天已经完全黑了,她蹦蹦跳跳的背影,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很生动。
亓越阳到家时,牧时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有假期,没有作业,没有鬼。”
他幸福地瘫成一块饼:“亓越阳,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牧时。”
他甚至嘀嘀咕咕:“要是有手机就好了,老师怎么不发手机?我想打游戏了,哎呀,我要打游戏!我要手机!”
亓越阳说:“牧时,你是个成年人。”
牧时说:“成年人也需要手机,成年人也需要游戏温暖的怀抱。”
“哇,这个粉还是热的,”牧时惊叹,“亓越阳,没想到你忽然变得那么细心。”
亓越阳咳了一声。
吃着饭,牧时又瞄到茶几下摊着的那本书。
他想到什么,表情微变:“亓越阳,那个钢琴鬼,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不?”
亓越阳把书里提过的执念和复现往事的关系,又给牧时说了一遍。
牧时放下筷子,有点懵:“奇怪。”
他问亓越阳:“你看到了什么啊?”
不等亓越阳回答,他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最开始,是看见那个老师,在教一个人弹琴。”
“然后,我的脑袋越来越疼。”
亓越阳忽然很想打断牧时的话,但来不及了,牧时直直看着亓越阳的眼睛,有些迷茫地,又说:“我看到了一片海。”
电视机里的综艺正放到一个很好笑的片段,观众们乐得捂住肚子。
而客厅里,牧时又说:“好像,还有个人,我跟那个人说了几句话。”
“我肯定看清了那个人长什么样,”他觉得古怪,“但是一出来,我就什么也不记得了。你也是这样吗?你记得你看到了什么吗?”
“……我记得。”
亓越阳没有办法说谎,除了那件事,他不想再隐瞒牧时任何东西。
“我看到的,是之前,我进过的一个游戏。”
亓越阳垂眼:“是很久之前的副本了,我几乎都已经忘了,那个副本里曾经发生过这么一件事。”
“嗯?”牧时说,“不要当谜语人,细说细说。”
“哪个副本?我在不在?跟我有关系不?”
“你不在。”
亓越阳笑了一下:“但是好像,也能有点关系。”
牧时继续吃炒粉。
“是高三,天台上,”亓越阳接着说,“你来找我之前,我进的那个副本。”
牧时费劲地回忆着:“你是说,那个讲故事的?每个人讲一个故事?”
“对。”
壁炉泛着暖光,围坐的人群掩饰着各自的神色,窗外,夜风吹散雪花。
“夜晚是讲故事,白天是在小镇里找线索。”
那个镇子上有教堂,孤儿院,诊所,商店,和一个小小的剧场。
“我看到的,是那天我去剧场,发生的事情。”
“那天,有一些npc在排练天鹅舞,舞台上只亮着一盏灯,”亓越阳说,“我在找一枚戒指,就顺着剧场边缘,一圈圈地往里走。”
他停在舞台前头,幕布下,仿佛有什么在闪烁。
人群中,那个从一开始,就跳得跌跌撞撞的小天鹅,正好踩到幕布,一下从舞台上跌了下来。
“我接住了她。”
“她看上去很小,”亓越阳说,“她一直在哭,所以我给了她一块巧克力。”
“……没了?”
亓越阳平静地说:“没了。”
牧时抓耳挠腮,想不通:“这事有什么特别的?值得你想回忆起来?”
“我之前也不觉得它特别。实际上,我真的不记得发生过这么一件事了。”
亓越阳说:“我没有想回忆它。”
牧时说:“可是,那本书里讲的是,你的执念会逆转怨念的效果?”
“不是我的执念,”亓越阳的声音轻轻的,“是更深的执念。”
牧时说:“等等……”
他看着亓越阳的眼睛:“你说你之前也不觉得它特别……是我想的那样吗?不是吧?不至于吧?”
牧时也忍不住压低声音:“那个小天鹅,难道又是……”
他没有出声,做出口型,亓越阳微微点头。
牧时吃不下去了。
他又说:“那跟你这个比起来,我那个虽然有点奇怪,但怎么感觉也还好了。”
牧时又瘫在沙发上,把脸埋进枕头里,声音有点闷:“我那么怕海水,怎么还会去海边啊。”
“而且我好像,也没走过几个跟海水有关的副本。”
“那很有可能,”他这么推测,“我看到的也不是我想看到的,是别人影响了我。所以我才会什么也不记得。”
牧时很快就没有再纠结这件事了。他高高兴兴地看着综艺,最后竟然在沙发上睡着了。
亓越阳想叫他去床上睡,牧时迷迷糊糊地半睁着眼,嘴里还在念叨着:“四天……亓越阳,放四天假……”
第二天,牧时十点多才起床。
他拉开窗帘,楼下没有几个人,卖烤肠的小摊也没来,牧时喊:“亓越阳!早餐吃什么呀!”
亓越阳早就醒了,正在沙发上坐着,说:“水煮蛋,冰箱里还有馒头。”
牧时刷牙的时候喜欢在屋里溜达:“你买了鸡翅呀?那为啥不吃鸡翅。”
亓越阳说:“鸡翅是午餐。”
“啊?”
亓越阳放下笔,牧时才发现他原来是在客厅里写卷子,眼角一抽。
亓越阳说:“你刚才说的是早餐。”
牧时无语:“亓越阳,你有时候真的很不讨人喜欢。”
十一点多的时候,亓越阳从厨房端出几个菜,边解围裙,边说:“牧时,你去叫一下一岚。”
牧时对动画片恋恋不舍:“好,叫谁?”
“林一岚。”
“林一岚怎么啦?”
亓越阳放好围裙,在餐桌边打量正全神贯注看动画片的牧时,确认他真的是个成年人,不是个臭屁高中生。
亓越阳自己去敲门了,林一岚很快就来开门,“什么事?”
亓越阳说:“食堂关门了,你中午打算吃什么?”
林一岚说:“我昨晚买了泡面了啊。”
“你也懒得出去吃吗?”她在柜子上摸索,“我买了好几桶……有老坛酸菜的,你要不要?”
亓越阳说:“不了。”
他忽然很想用手机查查,这个副本里的老坛酸菜是不是个正经酸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