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翻得太快了,有几个细节没有立刻发现。”他回想着工作日记上端正的汉字,“那个工作日记有好几天的都特别短,但还是占了一页。”
“可能是他的习惯?”牧时说,“一天写一页。”
“应该不是,我记得有几篇长的,写了一页半,然后下一天的工作日记就写在了剩下半页那,没有重新起一页。”
“而且……”亓越阳指尖敲了敲桌面,“其中几篇,是不是……没有句号?没用标点符号结尾?那些词,好像都可以在后面再接上句子……”
牧时对上他的目光,抽了抽眼,“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没去看。”看了也不会注意到那么多字里少了几个句号。
“你的意思是那个日记,不完整。”
亓越阳挽起袖子,“我们再下去一趟,把那个工作笔记拿回来。”
“行。”牧时去找锤子。
林一岚忽然说,“没有用的。”
她背对着他们,拨弄着前台桌上的一盆假草,“离开监控室,就没用了。”
“你说什么?”牧时追问。
但林一岚沉默了。她低头用手指缠绕着绿色的塑料草叶,好像刚才那句话是他们所有人的幻觉。
亓越阳很深地看了她一眼。
“那我们晚上再去一趟。”
林一岚是想说,只有晚上,在监控室里,那本入住笔记才会显露出缺失的内容。
往批玩家里,团灭的虽然很多,但也有活下来的。或许他们正是从那个日记里发现了什么端倪。
而林一岚的暗示,省下了亓越阳和牧时的很多精力。
几人又商量起晚上的行动来,说着说着,石双双看到门边的人影,“豪哥?”
豪哥点点头,走过来,语气很平静,“我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亓越阳意识到什么,他的视线越过豪哥,看向他身后远处,厨房中的冰柜。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豪哥点点头。
“那晚上一起吃饭吧。”牧时笑眯眯的。
夜幕降临,房间里的灯光亮起。三层里,几人或站或坐,默默等着行动的时机。
亓越阳凝视着三层屋门敛着的黑黢黢的缝隙,觉得心里始终有种不安的预感。
一种……他们必须在今晚做些什么,否则明天所有人,都会后悔的预感。
九点半,灯熄灭了。
按照约定的,三人即将分头行动。
豪哥先被送到二层。他从电梯里出来前,对两人用气声说:“小心。”亓越阳和牧时点点头。
豪哥靠着闭上的电梯门,屏住呼吸听了一会,二楼楼道里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声音。
他溜着墙角,蹑手蹑脚地往老大爷的屋子靠近。按照亓越阳说的,今晚,他们需要找出纵火的证据。
“吱呀——”
门是开着的。豪哥一推就开了。
夜里再细微的声音也会被放大,在耳蜗里带来惊人的,瘆人的颤音。
豪哥身上唯一的攻击型武器是指虎,因为有使用次数限制,他只有在最紧急的关头才会拿出来。
他慢慢靠近门,探查屋里的状况。
“嘻嘻~”
程实侧对着他蹲在地上,面前是一堆被点起的报纸,红亮的火舌在晃动,将程实的影子投射在他身后的墙上。
“烧啦,烧啦,全都烧啦~”他鼓着掌笑,“找不到~他们找不到,你们也找不到!”
所以白天,报纸上被遮住的字迹……就是这个小孩干的?
晚上的报纸是干净的,崭新的,但现在都被程实烧了。
豪哥握紧拳头,在心里估量从小孩背后偷袭能有几分把握。他眼中是火光还未吞噬完的报纸。
豪哥屏息,无声地步步逼近。
“嗯?”
程实忽然抬头,咯咯笑出声:“拖把!张爷爷举着拖把!”
“拖把被张爷爷举着!”
豪哥面色一沉,左侧墙壁上,属于程实的影子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高大的,举着手的黑影。
老张树皮一样枯皱的脸猛地蹿到豪哥面前,表情狰狞地尖叫,“滚出去!滚出去!”
“死吧死吧都去死吧!”
豪哥被他逼得连连后退,躲避拖把把手的刺近。
他忽然被程实绊倒,狠狠跌在那堆燃起的报纸前面,只差一点他的脑袋就会栽进那堆火里。豪哥的手掌因为按在地上摩擦而渗出血。
老张的拖把本来要刺向他的双腿,因豪哥手上的血落在地上,拖把在半途转了方向,狠狠刺到他手心中!
“……”豪哥咬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不能再吸引来更多的怪物。
他喘息着,一下把穿透掌心的拖把拔出,倒下的身躯出人意料地弹跳起,惊人的爆发力使他将拖把转向,反而刺进老张的左肩。
老张的身体虚软得像没有骨头支架,拖把穿透的力使他左肩贴近了右肩,呈对折姿态跪了下去。
老张满是褶皱和老年斑的脸上充满了愤怒,“你会死……”
“你们全都会死!”
豪哥惊讶于拖把的战斗力,踩着老张的肩将拖把拔出来,看那个分明是圆钝的,表现得很无害的拖把把手头。
老张倒在地上,左右肩扭曲着想张开,半碎半连的骨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豪哥转头看向另一旁笑嘻嘻的程实。
火光在墙壁上投射出两个黑影,小一点的那个停下鼓掌的动作,抬起头来。
这一次,举起拖把的,是豪哥。
五层。
牧时走进偷窥者的房间。那种阴恻恻的,如影随形的窥探感,又在身后出现。
只是……这个偷窥者除了给人无处不在的压力和心里压迫外,似乎,并不具备物理攻击能力。
牧时几乎要冷笑出声。生前是畏缩的偷窥者,死后也不敢直接跟人动手,真是令人恶心的东西。
他想着亓越阳说的话,在林平文的房间里翻找起来。
最后,牧时在床头柜里,发现了密密麻麻的偷拍的照片。取出一沓,在手电筒的灯光照射下,他看到照片里有很多人,有些是这栋楼里的住户,有些则是陌生的人脸……从照片中的背景和表情来看,那些很可能是之前的玩家。
黑暗中的手电光有点刺眼,他眯起眼睛。
散叠的照片里,牧时忽然看到一张林一岚的。
她光着脚,坐在房间的窗前,迷茫困惑地回头。
她直直地望着镜头。
六层。
门后的楼梯间,传来怪物撕咬扭打的声音。
那两只追逐着玩家,又互相攻击的怪物,应该就是白天的程先生和程太太。
屋门敞开着,隐约能听到里头保姆推着婴儿车走,铃铛声在黑暗里忽远忽近。
捉迷藏已经开始了?
亓越阳闪身进门,一边辨别着铃铛声的位置,一边摸黑在几个房间里寻找可能存在的,直接或间接证明纵火者的线索。
亓越阳的注意力高度集中着,身子绷得很紧。虽然保安的日记存在遗漏,但也许里面只有进一步的提示。他不能遗漏任何可能性的存在。
“谁?”
亓越阳眼神一厉,看向身后。
窗外隐隐渗入的月光,照出藏在柜子后的人影。是方一。
他慌忙举着手站起来,用气声说:“是我!”
“我一个人在四层太害怕了,就想来找你们。”他飞快说,“结果,结果就遇上了这个……”
“躲好。”
铃铛声近了。亓越阳来不及出房间,三两步爬上衣柜顶伏下。
“乖乖……开门……”保姆嘴里哼着断断续续的童谣,推着婴儿车停在门口。
这个房间又小又乱,她将婴儿车停在墙边,就要顺时针走房间一圈。
“砰!”
保姆的头掉在地上。
无头的身体还在无知觉地走着,往前三步,往右五步,又往右……
躲在柜子后的方一听见无头尸身后的脑袋,在地板上的咚咚跳动声越来越近,他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在极端的恐惧之下,方一随手捡起了一样东西,直直往亓越阳的方向砸!
“咚!”
保姆的头随着声音撞在柜门上,黑暗里,亓越阳的目光和她对视。
“咚!”头又落在地上,这一次,没有再跳起来。
她嘴角的笑延伸到耳朵上,“小兔子……乖乖……”
无头尸慢慢转身,一步步靠近衣柜。
“把门,开开……”
无头尸双手往上抓,因为够不到柜子上的亓越阳,它踩在了自己的头上。
亓越阳在那双手伸过来的瞬间,迅捷地制住它们。
“快点,打开……”
“我要……进来。”
保姆的手力气极大,亓越阳缩在柜子顶上不好使力,只能与无头尸僵持着。
冰冷双手上的指甲深深掐进了亓越阳的手臂,大滴大滴的血从伤口落下。无头尸脚下的头贪婪地伸出舌头,去接掉下来的血。
趁着这个时机,方一从柜子后面跳出来,贴着墙要跑出房间。黑暗里,他看不清眼前的东西,又不清楚房间的布局,慌张逃命间,竟然一下撞在了停在墙边的婴儿车上!
“呜哇!”
亓越阳第一次听到那个婴儿车传来声音,像有一只手伸出来拽那个铃铛,一连串的叮当声在夜里刺得人呼吸一窒。保姆的双手立刻松开,无头尸和脑袋一起扑向婴儿车旁边的方一。
“救我!”
撕扯声后,是方一的痛呼和保姆的咀嚼声。
“啊啊啊啊!”方一剧烈地挣扎,甩出身上的所有的道具,保姆惨叫一声,抓着他的身体被击退,头则是一口咬住了他的耳朵。
“救救我救救我救我啊!!!”
耳朵被咬下的瞬间,方一痛得要当场昏厥。保姆的嘴吧唧吧唧地嚼着他的耳朵,像在品鉴什么美食。它的咀嚼声中夹杂着咕叽咕叽的吞咽声,被击退的身体慢慢爬过来,在方一身上爬着,又和脑袋连成一个整体。
亓越阳从柜子上跳下来,无声无息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