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颤栗感,让白延文至今难忘。
??可惜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陶罐后,发现里面的线虫都已经半死不活,即便他按照陶罐上的纹路尽力修补蛊纹,也无济于事。
??洛夕瑶逃命的时候都不忘带着它,它一定是个能快速收割人命的杀器。
??白延文冷眼看着陷入沉思的洛夕瑶并未开口打断,他很好奇她会问什么。
??他们之间并没有信任可言。
??按说想要成为王者的人,谋略、气度皆不可缺,白延文有谋略,气度就……
??不是洛夕瑶对他有偏见,而是她确实不看好这个人。
??那么问题要如何问?
??与其说是得到他给出的线索,不如说是洛夕瑶通过问问题观察他的反应,而想让白延文有反应,问题就要出其不意。
??“祝方国主是什么样的人?”她掀起眼皮,乌黑沉静的眼睛紧紧盯着白延文。
??“我并未见过祝方国主,不过祝方小国能在奇特的地势中屹立不倒这些年,想来他定有过人之处。”
??“骥叔呢?”
??白延文“哈哈”大笑,“你太狡猾了。如今舆图上的祝方和骥叔,只是一个大概的范围,你不会以为有人去实地步量过这些小国然后画下来吧?你问骥叔,问的是什么?地势?人文?税收?朝政?我想这不能算是一个问题吧?”
??“既然这不算,行,那我问……祝方商队有东齐的人,对吗?”
??“是。”白延文毫不犹豫地点头,这没什么不可说的。
??洛夕瑶微敛着眼,轻声道:“祝方地势特殊,百姓赖以生存的是土地还是其他没人清楚,他们用沙漠、沼泽和巍峨的城墙将国内的一草一木牢牢保护,这样的商队进入东齐,即便朝臣倨傲轻视,东齐帝也不会视而不见。那么,祝方商队中的暗线势必是东齐帝信任的人。东齐帝是个爱惜羽毛的人,在他看来,阴谋可用,可到底不如阳谋,所以这个暗线他知道,却未必经过他手。”
??白延文的眼角微不可察地跳了下,可洛夕瑶依然没有抬头看他,而是继续道:“此人需得东齐帝信任,又要有商队,这样两边来往才不会惹人怀疑。可东齐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不许皇室与民争利,可东齐讲究士农工商,商排最末,所以这个人要有能来往的人手,让人知道他有商队却又与商队不同。”
??洛夕瑶的声音明明不大,却每个字都敲在白延文的心间,“贡品。”
??她倏然抬头问出第三个问题,“给祝方国主递国书的人是你。”
??白延文先是一愣,又昂首笑了片刻,他换了个坐姿,无奈地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从未见过祝方国主,如何递交国书给他?这个不算,你换一个再问。”
??不等洛夕瑶开口,他敲着陶罐道:“我对你如此耐心,等会儿你可别让我失望,不然……”
??“不然如何?”洛夕瑶站起来,双手撑在桌案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白延文,眼中带着自信的光芒,她微翘着嘴角,道:“你不诚实。不过没关系,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她倾身过去,伸手从白延文虚搭的手上拿过陶罐,从袖子摸出一把柳叶刀,当着白延文的面将陶罐上碎裂断开的蛊纹续上,“运送贡品需要人手,别说是皇子公主,即便是朝廷大员,运送金银珠宝也少有不摸鱼的,毕竟水至清则无鱼嘛!”
??“摸一条两条鱼还好,能私藏起来慢慢赏玩,可鱼多了,养在自家池塘容易被发现呀!这要怎么办呢?自然是明面上摸鱼,暗地里将鱼弄走卖掉。”
??“唰唰唰”洛夕瑶握刀的手快如闪电,刻画蛊纹的手没有丝毫的停顿,显然成竹在胸。她无视白延文变化的呼吸声,慢声道:“如此一来,有心人自以为拿住摸鱼人的把柄,秉承互相利用的心视而不见,甚至会助其一臂之力,可实则是……这一切都是鱼塘主人默许的,因为只有如此,鱼才能不经鱼塘主人的手到其他鱼塘。”
??陶罐不大,不然逃跑的时候也不会被她抱在怀里,洛夕瑶将续好蛊纹的陶罐丢向白延文,一点儿不担心他接不住让陶罐落地碎裂,“我已经知道答案了,公平交易,陶罐上的蛊纹已完整。”
??“我如何知道蛊纹没有问题?”白延文拿着陶罐仔细看了看,果然模糊的地方已经变成清晰的线条。
??洛夕瑶脸上漾着气死人不偿命的笑,“我既然没有怀疑你的回答是真是假,你也应该愿赌服输才对。赌……你我的品性。好了。”她拍拍手上的陶土屑,“我该回去了。众目睽睽之下我在你帐子里待太久不大好。都是聪明人,名声不名声的没人在意,可如今是在行军打仗,稍有不慎,满盘皆输。我还没去漠北,可不想不明不白死在这。”
??瘦子金启月眨着眼睛,一边喝汤一边听洛夕瑶说她同白延文处得来的消息,疑惑道:“王妃的意思是,东齐帝让二皇子护送贡品就是为了个他机会,让他接着私卖贡品时同祝方联系?也就是说,满朝文武皆以为白延文是个仗着贵妃得宠的贪得无厌之人,实际上白延文却是在接触祝方,甚至不仅仅是祝方!”
??别看漠北和西蛮兵强马壮,可若论富庶,还要看东齐。
??东齐人文鼎盛,即便兵力不足,可不影响其他。
??祝方等小国中的贵族觊觎东齐贡品,将其视作身份的象征并不让人意外。
??“可是……东齐帝不担心祝方真的过安宁江?”丁振皱眉道。
??洛夕瑶微微一笑,道:“祝方、骥叔等小国即便地势特殊,也都在内陆,水源多是湖泊溪流,即便会水,想要在安宁江这样宽广的江面上作战也不容易。他们甚至很可能没有水军。我没有亲眼见到他们的兵力,可我想着,他们怎么样也不可能比如今大营中的兵马多。”
??金启月忽然想到一事,他丢下调羹站起来,“王妃说得没错。我送消息来时,安宁江上已经没有船了,渔船客船都没有。东齐倘若真要出兵,不可能毫无准备。所以他们要对付的不是江对面的祝方,而是……漠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