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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
轮船汽笛发出了尖叫声,把有些走神的阿德里安吓了一跳,此时宁波港煞是热闹,船只往来如梭。吐着滚滚浓烟的火轮驶过,船头激起雪白的浪花,搅起港湾内的浪头向岸上涌去,湾内的小船又猛地颠簸起来。码头上停泊着的都是外国轮船,米字旗,星条旗,法兰西的三色旗,五颜六色的旗帜,在海风中飘扬,显示着港口的繁华。
可是实际上,作为“南京条约”约定开辟的五个通商港,宁波,这个历史非常悠久的港口,并没有因为通商港的开辟而重现昨日的繁荣,实际上,在五大通商港的竞争之下,宁波港反而日渐萧条。
究其原因到也再简单不过,在五大通商港之中,广州有其数百年通商港的历史,至于福州、厦门又有茶叶等土产便利,至于上海则靠近湖丝产地以及长江海口的地理优势,相比之下,宁波,除了一个历史上港口繁荣之外,再也没有其它。而且其西部为四明山脉动所阻,与内地其它县市联系很少,其南部又受天台山脉动的阻隔,因此的宁波港的直接腹地仅局限于港口所在区域,与内地的联络上仅有浙东运河与内地城乡相连。而浙东运河的自身运输条件因年久失修,导致河道狭窄、泥沙淤积,严重阻碍了商船的通航。
也正因如此,这个看似历史悠久的被外国商人们寄予很大希望的港口,却受限其腹地劣势,非但没有因为开港而重现昨日繁荣,反倒日益衰败,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去年,这里贸易货值不过仅只有不到12万英镑。
近在咫尺的上海开港,严重影响了宁波港的贸易,同样也影响到了这里的商人。
“也许,应该离开这里,去上海……”
唇边念叨着这句话,阿德里安的心底却是一阵纠结,几年前,他来到中国,并没有选择广州市或者新兴的上海,而是如祖先一样,选择了宁波,在他的祖先的记载中,宁波是一个极为繁华的可以带来财富的城市。
但结果却是截然相反。他耗费数万法郎在建造这座法式的两层楼房,以作为洋行在华的大本营,但随后却又陷入了无可贸易的境地。
怎么会这样呢?
因为宁波港并没有像人们想象的那样再次兴旺起来,其地位完全为数百公里外的上海所取代,相比于宁波,上海有着太多的优势。也正因如此,许多商人离开了这里,纷纷前往上海,但的阿德里安却不能离开——因为他在这里耗费了太多的资本,可是如果不离开的话,又会怎么样呢?
也许会慢慢的消亡,如果能够收回投资的话……
“大班先生,”
突然,敲门声后,下属的声音打断了阿德里安的思绪。
“华远洋行习之墨先生求见!”
华远洋行?
这是什么洋行?是刚刚成立的洋行?难道他们想在宁波开设分行?要买下自己的这栋房产,要是这样的话,自己最大的难题可就解决了!
“快,我要见见他!”
脚步声传来的时候,阿德里安的目光仍死死地盯着门边,这时他看到一张带着微笑的脸庞,是个中国人,不对于其它国家的人不同,经历过大革命薰陶的法国人,从来就没有什么种族歧视,更何况这个人会帮助他解决眼前的问题。
当然,这只是他个人的想法。
“阿德里安先生!”
进入阿德里安的办公室,习之墨便作了个鞠礼,在抬起头后,他看到对方的神情中的期待,对方的反应让他在心底暗笑一声,这个洋鬼子,恐怕真的没有想到,现在会有人送上门给他一个大生意。
片刻的失神后,阿德里安再次平静下来,立即露出笑容,热情的请习之墨坐下来,完全没有一丝欧洲人对有色人种的轻蔑,更没有任何敌意,实际上,祖辈依靠对华贸易挣到第一桶金的他,对中国人一直怀有莫名的好感。
“习先生,欢迎你的到来,怎么,你来到这里是准备在这里开设分行还是代办处?”
对于阿德里安来说,他更愿意相信对方是来这里开设分行,只有如此,他才能处理掉这栋房产,前往充满机会的上海。
“不,阿德里安先生,我之所以来到这里,是为了和你谈一笔生意!”
习之墨的回答让阿德里安哈哈笑了一声,接着他又紧盯着习之墨问道。
“习先生,不知你要谈的是什么生意?”
阿德里安的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里,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他的救命稻草,只要抓住这个机会,他就能摆脱眼前的困境,而不是在这里困守着家族的历史。
“是这样的,阿德里安先生!”
话声稍顿,习之墨端起桌上的杯子,杯中的是咖啡,这是洋商最常用的手段,借这种苦涩的未加糖和牛奶的黑咖啡,借机窥破国商的心防,可……他却已经习惯了黑咖啡,在欧洲的时候,相比于茶叶,咖啡更为廉价,而不加糖、不加奶的黑咖啡,自然是最为廉价的咖啡。
黑咖啡入口时的苦涩在习之墨心底却带着别样的味道,他只是品尝着它入口时的浓香,然后慢吞吞的说道。
“实不相瞒,之所以来宁波,并不是为了在这里开设办事处或者分行,这次我的船上带回了不少丝货,虽说不是春丝,但是,阿德里安先生,你应该知道,今年法意两国生丝减产已成定局,所以……”
眉头微微一跳,他说什么?他不是想要买自己的房子,而是在卖给自己生丝吗?这是什么意思?生丝?在宁波可以供应的生丝非常有限,尽管法国需要生丝,但在这里却永远也采购不了足够的生丝。
“是土丝,还是?”
尽管非常失望,但阿德里安绝不会排斥送上门的生意,于是便试探着问道,
“土丝!上等生丝!”
将一束生丝的样品送到阿德里安的面前,然后习之墨便品着咖啡不再言语了,
几乎是刚抵达码头,他用从刘逸轩“借”过来的人脉打听了宁波本地的生丝行情,尽管宁波并不靠近生丝产地,但是这里的商行总能购进一些生丝,打听到的价让他极为满意,其价格远高于上海当前的价格。
不过因为宁波各国洋行的实力,一次售出上千包生丝显然不太可能,尽管这些生丝只需要两三家大型洋行便能吃下,但在宁波还没有拥有这种实力的洋行。
在一番选择之后,他选择阿德里安的洋行,之所以选择这家洋行,并不仅仅只是因为其拥有一定的实力,更重要的一点是,一直困于宁波的他急欲离开这个地方,而这批生丝对于他来说,就是离开宁波的机会。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阿德里安出身于法国商业家族,其家族在里昂的生丝交易所拥有交易席位,这意味着,其完全不需要顾虑其它在华洋行对其施加压力,相比于其它洋行的压力,他更看重的利益。
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其势必能够帮助朱宜锋度过眼前的这个难关——收购其积压于仓库中的生丝。
“我可以知道有多少生丝吗?”
“五百担!”
“什么!”
惊讶的睁大眼睛,阿德里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五百担!甚至就是去年一年,宁波港都没有输出这么多生丝。
“真的有那么多吗?”
“当然!”
面对对方的质疑,习之墨又特意强调道。
“如果你有足够的资金,也许可以更多,比如1000件,甚至更多,都有可能,我的朋友!当然前提是你能拿出够的资金。”
深吸一口气,阿德里安看着眼前的样品,尽管这些白丝的质量稍逊于湖丝,但其仍然可称之为一等品,如果运回欧洲制成“再缫丝”,其质量绝不逊于湖丝。
“好吧,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商谈一下支付方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