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口,冷清清的,几乎没有什么船,尽管英国人的舰队现在因为缺少铁甲舰,无力与全铁甲的中国海军进行远洋作战,但是现在,他们却成功的对爱尔兰实现了封锁。英国海军的封锁,使得这座港口鲜少有船进入,即便是有船,那也是少数的走私船。
而对于乔致庸来说他却是刚刚经历了一场颇为惊险的海上追逐——商船在接近海岸的时候,被英国的巡逻炮舰发现,为了躲避英国海军的攻击,船长不得不加大马力,试图摆脱对方,相比于英国海军小功率的蒸汽机,中国商船的蒸汽机功率反倒更大一些,速度稍快于那些老式的木壳巡洋舰,和过去一样成功的摆脱了对方。
一场有惊无险的追逐之后,商船满载着数百吨物资成功的进入港口,而对于乔致庸来说,现在他所关心的并不是船上搭载的一百多吨属于他的货物,他关心的是市场,这片市场是否有他想象的那么广阔,能够给他带来足够多的财富。
下船之后,腰间别着两支手枪的长栓紧随在东家的身边,至于东家则与船上的二副一同走在前面。他们不过是刚一出现,就立即引起了一些爱乐兰人的注意,立即有人围了过来。
“东家!”
就在长栓试图保护东家的时候,李长白便轻声对东家小声说道。
“这些人都是码头附近的商人,他们都挤在港口试图弄到一些货物,现在因为英国人的封锁,爱尔兰什么都缺,棉布、火柴还有其它各种各样的日用品,反正,只要是个货,这里都需要。”
现在爱尔兰之所以会陷入这样的困境,是因为在过去的几十年间,尽管英国进行了工业革命,但是爱尔兰却并没有从工业革命中受益,反而因为工业革命受到损害——这里不过仅只是原料的生产地,那些新教徒地主们所有的种植都是为了满足英国的工业需要,甚至这也是导致爱尔兰饥荒的原因之一。
在战争的爆发之后,为了确保英军的胜利,伦敦立即制定了封锁计划,伦敦试图通过对爱尔兰的封锁,迫使这里的人们生活陷入困境,最终让他们放弃对中国人以及对爱尔兰共和军的支持,也因如此,现在这里才会陷入眼下的物资不足的困境,而英国人的策略已经影响到了这里数百万爱尔兰人的生活。
对于那些爱尔兰商人来说,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与走私商打交道,高价购买他们从法国走私过来的物资,不仅如此,每一艘船上的水手,同样也是他们的交易对象,毕竟那些水手总会带来一些物资,现在的爱尔兰甚至就连火柴都供应不上。
“李先生,李先生……”
在他们被一群商人团团围住的时候,一个身体矮胖的爱尔兰人好不容易挤了过来,他好不容易挤到李长白的身边,然后讨好的说道。
“上次,我们可是说好了,这次您过来的话,一定会首先考虑我的,而我已经把定金都带来了……”
这个时候菲尔斯甚至都没有考虑“财不露白”的道理,而是直接拿出了一个钱袋,摇着那个钱袋试图向眼前的这个走私船的二副证明,自己的有钱。
钱袋中的硬币发出哗啦哗啦的撞击声,任谁都能听出来,这是英镑金币!尽管英镑纸币在英国或者欧洲大陆都可以兑换成金币,但是对于走私商来说,相比于需要兑换的纸币,他们所需要的是金银硬币,如果在纸币与金银硬币之间选择的话,他们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看着眼前的这些神情热切的商人,乔致庸立即意识到,这一次自己没有白来,在商人把他们团团围住的时候,他对着李长白吩咐道。
“这附近有饭店吗?把他们都召集过去,我有事情要和他们一起谈!”
最终饭店还是没去,而是进入了码头附近的一间酒吧,酒吧内,刚刚下船的乔致庸,满面春风地用着他那有些生便的英语招呼着那些爱尔兰商人,在过去的几年间,他和一些人一样,同样也开始学起了英语,现在倒也派上了用场。
好不容易落座之后,乔致庸看着这些第一次相处的爱尔兰商人笑容满面说道:
“诸位不是第一次与中国人打交道,而乔某虽说是与诸位第一次打交道,但却是抱着想要与诸位做长相与的心与诸位打交道,从鄙祖父贵发公当年推着小车去包头,乔家的生意从无到有,从一家广盛公店到复字号的十一家买卖,全靠相与们的帮衬和扶助啊。相与的意思,就是相互给与,相互扶助呀……”
酒吧中的那些爱尔兰人显然不知道什么是相与,而乔致庸的英语水平有限,自然也解释不太清楚,但是众人互相看了看,并没有因为不解,而表现出困惑,于是纷纷都附和起来。
看着这些外国人,心知自己的话,他们根本就体会不了其中含意的乔致庸放弃了继续客套的打算,而是端起了装着威士忌的酒杯,举起酒杯说:
“致庸初来乍到,今日备一杯水酒,敬大家一杯!希望我们以后能够成为好朋友,共同发财……”
或许这些爱尔兰人理解不了乔致庸其它话语的意思,但是当听到共同发财的时候,众人纷纷赞同着举起酒杯,作为商人,发财自然是他们共同的愿望。
在一杯酒喝下去之后,菲尔斯则有些心急的说道:
“乔先生,今天大家之所以来到这里,都是为了一个目的,就是希望购买您的货物,只要价格合适的话,我想发财是必然的,毕竟您只需要把货运进港口,就可以获得至少一倍以上的利润,即便是抢银行恐怕也没有这样的暴利!但是我想我们大家是不会拒绝您发财的!”
众人听着菲尔斯的话都跟着笑了起来,菲尔斯说的是实话,只要商船从通过英吉利海峡把货物运到爱尔兰,就能够获得一倍以上的暴利,不过大家都知道,这看起来非常简单,但实际上,想要通过英国皇家海军的封锁却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容易。
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曾在走私中损失惨重,也正因如此,相比于自己走私,还不如从走私商那里购买物资更为划算,不过因为英国人的封锁,现在即便是走私商的日子也不好过,这一次眼前这个中国人的到来,在整个港口引起了轰动,因为大家都很清楚,这些中国船运来的军火供应着战场上的需要,而随船运来的民用物资,却是他们所渴望的。显然已经有些急不可耐的菲尔斯,直接开口问道:
“乔先生,既然的您随船运来了大量的货物。不知道乔先生准备怎么出售,此次你来到爱尔兰,是打算把那些商品拿出来拍卖,还是指定商家呢?”
酒吧内的众人一时间都不做声了,而看着乔致庸等待着他的回答。他们很清楚,对于他们来说,他们根本就没有选择,无论是前者,亦或是后者,对他们都极为不利,如果是拿出了来拍卖,那么,他们主必须接受众人抬高拍价,至于指定商人,那就要坐视他人获得货物后抬高价格。
但是他们又那里有什么选择?
相比于众人的紧张,乔致庸则显得神情极为放松,他笑着说道:
“菲尔斯先生问得好,我想现在大家的心里肯定都想问这句话,对不对?”
众人自然是连连点头,他们是商人,当然关心自己的利益。
而乔致庸则语气轻松的说道:
“按照这里的规矩,一直以来都是每船货到之后,做为货东的我公开货单,然后在这里举行拍卖会,大家举牌进行拍卖,然后价高者得,我说的对不对?”
尽管是第一次来到爱尔兰,但是乔致庸倒是很欣赏这些外国人做生意的方式,这样的拍卖对于货方最为有利,货方根本就不需要担心本地人联手欺诈。
“还有就是,如果货方愿意的话,可以指定一位或者几位代理商,由其全权代理货物销售,当然这种代理商也不是直接指定,同样也是进行代理权的拍卖,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听着他的话,众人无不是面面相觑,他们自然知道这些规则,就在这个时候,菲尔斯则在一旁问道。
“不知道乔先生准备以什么样的方式进行拍卖,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尽快开始!”
面对他人的急切,乔致庸摆手断然说道。
“不,诸位。我今天想告诉大家的是,乔致庸不远万里来到贵宝地,从法国筹备货物,再历经千辛万苦运到贵国,目的可不仅仅只是为了挣一笔快钱,并不是想借着这个时机,奇货可居,抬高物价,而是想趁着眼下的这个机会,与和诸位长长久久地做相与!”
这会众人反倒是有些不解了,他们不知道什么是“相与”,但是并不妨碍他们不解的问道。
“那乔先生准备怎么办?如果不拍买的话,那你拉来那么多货物打算做什么?”
乔致庸展颜一笑,然后说道:
“乔某准备在这里开设公司,专门接受各位的定单,不知各位以为如何?”
这才是乔致庸来到爱尔兰的打算,他的计划非常简单,就是趁着现在曾经垄断爱尔兰这个地方的商贸的英国商人撤出,而爱尔兰本地商人因为商品来源受困的机会,在这里抢先建立起乔家的经销网,在他看来,如果经营得当的话,这里甚至有可能变成另一个蒙古——当然,绝不可能像当年商贩们蒙骗蒙古人一样,蒙骗他们,但只要现在在这里建立起一个销售网,那么乔家就领先于国内的其它公司、商号,等到战争结束,其它的商家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会发现,这里早就成了乔家的天下。
“做为商人,要着眼于将来!”
当天晚上,略带些许醉意的乔致庸看着孙茂财说道。
“兄台的教训所言极是,咱们做生意不能只顾着眼前的蝇头小利,更要考虑长远一些,这爱尔兰可是有几百万人,过去这里的生意大都是由英国人垄断,现在咱们来了,自然要取代英国人的地位,这可是几百万人的大生意……”
在乔致庸这么说着的时候,看着略带醉意的他,孙茂财笑说道。
“这只是其次!”
对于孙茂财而言,他所看到的根本就不仅仅只是几百万人的生意,而是看的更远。
“哦?兄台难道还有其它高见?”
原本还有些醉意的乔致庸,这会顿时清醒了一些,他看着孙茂财,一副兴趣盎然的模样。
“高见倒也谈不上!”
取出烟袋锅子吸着旱烟,虽说现在有纸烟、有雪茄,但是他还是习惯了这个味道,而不像一些人那样,吸上了纸烟或者雪茄烟。
抽了两口烟袋,孙茂财看着乔致庸反问道。
“乔东家,你觉得若是这场仗打赢了,这天下会是什么情况?”
不用问,他口中的天下指的世界,而不再是中国,现在即便是再无知的人也知道,中国不是中央之国,更不是天朝。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国家,甚至一些国家要比中国更强,英国就是其中之一。
“若是打赢了,那英国人,英国人的不少殖民地恐怕都会落到咱们的手里,澳洲、新西兰,甚至加拿大……”
乔致庸说着,他注意到孙茂财却是不住的摇着头。
“兄台?”
“其实吧!”
看着乔致庸,孙茂财说道。
“这说的还是咱中国的事,不是天下的事儿,这天下在什么地方?就是那西洋人的天平儿,一个是咱们中华,一头是西洋,若是咱们打败了英国人,这天平儿自然是咱们那头重,可是这些个西洋人肯定不乐意,到时候,咱们就一定得要在这头盯着西洋人,乔东家觉得,咱们得在那里盯着?”
孙茂财这么一说,乔致庸这才像是恍然大悟似的说道。
“兄弟说到时候,咱们肯定要拿下这地方?”
这么远的事情,他还真没有想过,而现在听孙茂财这么一说,乔致庸才恍然觉得,这种事情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拿下?”
摇着头,孙茂财一边抽着烟袋,一边笑着说道。
“这可能吗?要知道,爱尔兰人可是和咱们一起打仗哪,若是再拿下的话,那吃相就太难看了,再说,以今上的智慧,又岂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今上要的是爱尔兰人对咱们中华的感恩戴德,今上要的是他们心甘情愿的做咱们中华朝的狗……嗯,就是看门狗,看的就是欧洲的门儿!”
孙茂财的话粗可燥不燥,他这么一说,乔致庸又岂能不知道,这看门狗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不是称职的看门狗,现在瞧着还不知道,可无论将来怎么着,这爱尔兰都会是中国在欧洲的看门狗,咱们不单要在这里看着那些西洋人,还会通过这里向欧洲销售咱们的商品,到时候,这里就是一个贸易中转站,只要乔东家能在这里立下足,那么乔家又岂能不就此兴旺!”
或许作为一个读书人,孙茂财并不是一个成功的读书人,在满清那会,十余年屡试不第,甚至不能养家糊口,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有着超出普通人的眼光,尤其是现在,通过对天下事的了解,他的眼界变得更为广阔,看待许多问题的方式也发生了变化,正因如此,在有些事情上,他才会比乔致庸看的更远,或者说,他想的更多。
就像现在,当乔致庸只看着生意的时候,他的脑海中所思所想的却是将来,却是在这场战争结束之后,中国又将会如何,
“就像当年英国人占领的香港、新加坡一样,香港、新加坡握在英国人的手中,他们就能死死的守着我们,让我们喘不过气来,将来,爱尔兰在咱们的手中,咱们就能像英国人一样,在这里盯着欧洲,看着他们之间如何撕杀,只要他们不威胁到咱们就行……”
作为商人,对于政治乔致庸不懂,但是他懂得生意,因为他知道怎么做生意,所以才会认同孙茂财的一些观点,所以才会和孙茂财一同来到爱尔兰,而现在,听着孙茂财的话,乔致庸想了很多,似乎也明白了很多。
“看来,这爱尔兰,不论其它人说什么,恐怕今上万万不会丢啊!”
心底这么一想,乔致庸反倒是放下心来,只要国家不放弃爱尔兰,那么他就不需要担心自家的生意,这种重要性,反倒有益于他的生意,这会他倒是真的佩服起了孙茂财来。
“丢?”
摇着头,孙茂财冷哼了一声,
“咱们为了爱尔兰死了那么多人,花了那么多钱?可能会丢吗?就像俄国人一样,他们在印度死了那么多人,又岂会因为别人的一两句言语放弃?这吃到嘴里的肉啊,谁都不会吐出来,想让他吐出来的话,要么从他嘴里抢过来,要么……”
盯视着乔致庸,孙茂财突然说道。
“就要有一群像乔东家一样的人,去把那肉给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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