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计尸体抛入江中,轮船于江上航行,可见江面上尽是无数太平军的尸体……”
即便是有了报纸上切切实实的文字,人们也依然很难相信发生在天京的太平军内哄,等许多在过去的三年间从南京逃出来的人们来说,他们公司暗自庆幸着自己当初的选择。或许他们历经磨难,抛弃了一切,当然,终究还是离开了那片是非之地。
至少在这里不用担心自身的性命,同样也不会有与家人被迫分离的痛苦。
“幸亏当初自己离开了南京!”
看着报纸,宋嘉林暗自在心底庆幸着,庆幸着自己当初带着妻儿逃到了武昌。
不仅保住了自己和家人的性命,而且还成就了个人的功业,曾经身为广东省巡回提刑使的他,因为负责“零丁洋鸦片案”起诉事宜而名扬全国——上百名外国商人、水手在他的起诉下被判处短则数年,长则十数年刑罚,这直接成就了他。
就在一个月前他接到了调令,与其说是调动,倒不如说是晋升,他被晋升为武昌提刑使。而这一职务往往是晋升为省提刑使的前提,这意味着在未来的一至两年内,他极有可能成为一省提刑使,负责一省提刑事宜。
因为刚刚接手新工作的原因,所以宋嘉林倒显得有些清闲,所以才有时间在这里看报纸,看着报纸上的新闻。庆幸着自己的运气之余,他又忍不住想到。
“也不知道府中会怎么应对此事?”
南京内乱!
对于普通人来说只是一个新闻,但是对于督府来说,当这个消息传来之后立即在督府内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这是一个机会!
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趁此机会横扫江南的机会,毕竟一直以来太平军是义军进入江南的最大障碍,他不仅仅只是障碍,太平军甚至阻碍了义军的很多行动。甚至正是因为考虑到太平军对长江的控制,所以义军才会放弃上海,任由上海为清军夺占。
而现在,太平军内乱的现实,则让大家看到了机会!看到了一举解决问题的机会。
对于从长沙来到武昌述职的左宗棠来说,他甚至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将要置身什么样的问题之中,在来到督府的时候,听闻主公在开会。
“没关系,我到候见处等主公,你忙吧。”
左宗棠的脸上带着笑,一副丝毫不以为意的模样,然后便独自走进主公办公室外的候见室,等待着主公会议结束后,向其奏报这两年湖南的变化,尤其是举办一年的湖南学院的变化,他知道主公在意什么。相比于湖南有限的几家工厂,主公更在意的是湖南的人才培养,更在意湖南的教育。
因为候见室中只有左宗棠自己,在他喝着茶,等待的时候。忽然隐约的听见另一旁紧闭地门扉里头,传来激辩的声音,仿佛发生争吵般,耐不住好奇,他也忍不住竖起耳朵,想知道会议室里究竟在吵些什么。
“……现在义军已经拥兵17.5万人,另有宪兵1.73万,近二十万大军,在兵力上完全不是问题,而且义军战斗力也远超过清军,太平军亦是拍马难及,这同样也是不争的事实,就算我们再谨慎,动用五万军队从九江沿水路向南京发起进攻,也没有任何问题,舰队可以从崇明出发提供护航,这甚至不需要调动舰队主力,长江舰队就足够完成这一任务……”
尽管隔着房门,但左宗棠还是听出了说话的是谁,是张亮基。
进攻南京、舰队。
难道张石卿想要对太平军动兵?
“再者,发匪与全国士绅眼中本就是邪教,士绅无不耻与其为伍,当初迫于环境,我等不得不与其为伍,已经为士绅所不满,地方官员不得不向外界加以解释,解释府里与发匪之不同,即便如此,地方以及校中学生依然心存顾忌,若府中一日不与发匪决裂,府中治下便民心不稳,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还请主公明鉴。”
此时张亮基显得有些激动,南京的内乱规模远超过他的想象,数万东王府精锐被悉数杀害。现在南京正面临一场前所未见动荡,而南京的动荡对于督府而言,就是一个机会,同样也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机会。
面对张亮基的谏言,朱宜锋只是眉头紧皱的不停的吸着烟,并没有立即给予回答。
“主公,臣以为张参军所言极是!”
骆秉章也适时的表明了他的态度。
“只要抓住眼前的这个机会,府里就可以控制江南,待击溃发匪之后,可从安徽、湖南以及九江,三路合围、直捣长沙,待江西平定之,江南数省,仅有闽浙尚为清妖所把持,此时可调动舰队,分别攻取杭州以及福州,届时江南必可平定,待江南平定之时,即是主公北伐之日,届时我中国大好河山,必将为之光复。而主公亦可于孝陵告慰高皇帝在天之灵!”
原本对于夺取南京,骆秉章态度并不强烈,但是最终他还是被张亮基所说服,原因再简单不过——南京有高皇帝的孝陵,而主公是高皇帝血脉,其若登基必先祭拜高皇帝。做为臣子,骆秉章自然很清楚,夺取江南之后,主公便有了登基的资本,劝进之功人人皆有,但于何处劝进,这其中却大有文章。
“是啊,当年高皇的正上于南京誓师北伐……”
搬起石头来砸了自己的脚!
现在朱宜锋反倒是有些后悔了,后悔“认了这门亲”,见他们搬出了高皇帝,他的心底只是一阵无奈。
其实这几天,朱宜锋也一直在关注着南京的变化,甚至特意派遣了一艘军舰驶至下关一带江面,不过军舰驶往下关并不是为了介入南京的内乱,而是为了在必要的时候,进行武力示威——比如在韦昌辉想要炸大报恩寺琉璃宝塔的时候,在历史上,大报恩寺琉璃宝塔正是毁于南京内乱,毁于韦昌辉之手。
对于韦昌辉,朱宜锋可没有什么信心,毕竟是这个疯起来不但要杀石达开,结合杀了他全家,后来连洪秀全他也要杀的疯子,不一定会在乎大报恩寺在自己的手里,万一他真的想动手,有一艘军舰,终归是一种威慑,可以提醒韦昌辉,即便是他想杀人,也需要武昌的火药。
其实,现在的南京城中,唯一能让朱宜锋在乎的也就是大报恩寺琉璃宝塔了,至于南京的明皇宫、行宫两江织造府以及城内的私家园林,不是被占据,就是被折毁用于建造天王府以及各个王府。
也就只有自己用1200条步枪换的大报恩寺琉璃宝塔,还完好无损的耸立在那,无论如何,都必须要保住那座宝塔,保住这座中国的最高建筑,同样也是中世纪的七大建筑奇迹。
这时面对众人要求对南京动兵的建议,朱宜锋将烟蒂按灭于烟灰缸内,而后打破了先前的沉默。
“根据我们说掌握的情报来看,现在杨秀清已经身死,其府中大多数官员、兵佐亦已被斩杀……”。
翻开面前的书夹,朱宜锋道出了一个数字。
“二至四万!这是目前太平军内乱的死亡人数,当然,这些人中,大多数都是太平军中的精锐骨干,但是,我想问一下现在,太平军的兵力是多少?”
用右手比划了一个数字,朱宜锋继续说道。
“七十万,号称百万!其中江西以及皖南有20万,江北有30万,镇江一带有10万,南京有10万。这是太平军的兵力,当然其中老弱病残皆有,精锐至多不超过二十万人!”
在提及太平军的兵力时,朱宜锋甚至没有提到河南的近30万太平军,现在那些太平军自曾立昌身死之后,便处于群龙无首的境地,加之其一直游走于太平军边缘,自然也就在他的计算范围之内。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即便是损失了这么几万精锐,太平军还是没有达到伤筋动骨的地步,在这个时候咱们贸然对太平军用兵的话,那么无疑就会造成一种结果——令其暂时放弃内部矛盾,从而一致对外。到时候对咱们而言,可就是大不利啊!”
因为清楚的知道历史在未来的走向,所以朱宜锋现在不可能同意对南京动兵,早在南京没乱,之前他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趁着其内乱之时,出兵河南,掌握中原,待到石达开离开南京,带走太平军数十万精锐的时候,再趁机对太平军动手,现在他的计划不得不提早曝光。
“那以主公之见,府中应该何时用兵南京?”
“等!”
缓声吐出一个字,朱宜锋说道。
“我们要等待机会,等待着他们内乱进一步加剧,等待着太平军内部分裂之时,别忘了除了韦昌辉,还有石达开,还有洪秀全自己,现在准备乱,不过只是刚刚开始罢了。”
仅仅只是刚刚开始!唇角微微一扬,朱宜锋喝了口茶说道。
“至于咱们,咱们不能光坐在这里等着机会,还要趁此机会,为将来的统一做好准备,所以,本督想要北伐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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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会,天京之乱,是机会,但还不是最好的时机。但是现在已经开始为统一做最后的准备了,统一需要准备的不仅仅只是武力,最重要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