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晴手中的巨镰最终还是没有彻底斩下。

在临近徐宽脖颈的时候，宽厚的镰刃猛地停住。

眼神之中的混乱再也无法平息。

她为数不多所保留的记忆之中，杀死徐宽的顺序是要排在第一位的。

可现在的她分明已经取得了镰刀和力量，徐宽却仍旧好好的站在她面前。

而且在方才向徐宽斩下一击时，能够明显地感受到自己心中出现的那股抵触情绪。

像是在阻止她杀掉眼前之人一般。

可是，为什么？杀掉徐宽不是无数次抉择之后的第一目标吗？

林朝晴只感觉整个人的逻辑都处在极度混乱之中了。

哪怕思维在不停诉说着，要用镰刀撕裂对方。

可全身上下所有的意志却都在抗拒这种动作，甚至开始排斥坚持服从着残存本能的现在的自我。

仿佛此时的林朝晴自己，才是最该被斩杀的那个。

为何会如此，仅存的思维不足以解答她的疑惑。

直到徐宽的手掌落下，熟悉的温暖感觉在意识体中蔓延开来。

哐啷！

她再也握持不住那灰黑色的巨镰，径直衰落在地。

同时看向徐宽的目光中是无比的复杂。

“朝晴姐，痛苦的轮回已经结束了。”

沉默良久的徐宽终于开口。

正如先前所说，对于神魂上的损伤他可以治愈，但精神上的磨损徐宽也的确没什么好办法。

他只能竭力帮助林朝晴如今的意识稳住根本，免得再受到什么严重的刺激导致磨损越发严重。

而这样做的结果，便是让徐宽在这方世界中的身影变得越发虚幻。

毕竟先前的心力消耗还未恢复完全，如此情况也是意料之中。

所以他并未有半点慌张，只是仍旧向着林朝晴说到。

“如果你想要忘记以前的一切，那我们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重新认识。

如果什么时候想要回来了，我们也都会竭尽全力地帮助你。

现在的你是自由的，不必困守于轮回之中无可选择的唯一道路。

如果你仍旧坚持想要将我斩杀，这副身躯随你处置便是。但在此之后，就清醒过来吧。”

林朝晴抬头看向徐宽，应当因为是意识体的缘故吧，其中所蕴含的诸多情绪徐宽都能够很好的察觉到。

对现在的林朝晴来说，那是没来由的痛心，和对自己未来的迷茫。

“假徐宽，杀死，获得力量。你，我不知道，但是，心好痛，不能杀你。对不起，我不想。选择，该怎么进行？”

林朝晴此刻的状态，全然像是一个拥有着些偏激本能和强大力量的幼童一般。

几乎所有的记忆都被磨损殆尽，她所有的行动，都是根据在轮回的过程中所产生的执念与本能推动的。

无论是击杀徐宽还是获得力量，对她来说几乎都成了每次轮回之中必须经历的事情。

可在真正掌握了力量之后，她却没有了继续前进的方向。

不知道自己能去何方，该去何方。

她变成了一个无用的人，而无用的代价，便是被抛弃。

这样的思维观念驱使着她必须要尽快找到目标，否则这刚刚形成的意识恐怕又要消散了去。

所以在见到徐宽之后方才安定了些。徐宽其人仍旧存在着，只要按照执念继续行事，那她就不会被抛弃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林朝晴当即便向着徐宽斩下。

可在伤到徐宽的瞬间，她却只感觉到无尽的痛苦与抗拒。

如果继续伤害徐宽，那她的结局便是彻底消散，化为虚无。

林朝晴心中有了这样的想法。

隐约之间似乎有什么画面闪过，无一例外其中都是关于徐宽的画面。

同时在心底往复徘徊的那道执念也变得更清晰了些。

要杀掉的，是假的徐宽，眼前这个已经是真正的徐宽了。

现在所要做的，就是看看清楚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这让林朝晴心中升起了一丝希望。

既然如此，那这真正的徐宽一定是朋友了吧。

现在的她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但或许，眼前这个男人，可以帮他做出选择。

只要自己还能够拥有被利用的价值，那就不会消散！

她不想就此结束。

带着这样的想法，林朝晴看向徐宽的眼神之中不由地带上了些殷切的期盼。

“真徐宽是朋友，朋友，我还有用，可以利用我！”

因为自己做不出选择，所以仍旧坚持着心中的那些已经变得相当惨酷的信条吗？

见到林朝晴这副状态，徐宽也只能幽幽一叹。

看来短时间内想要让她恢复记忆是不可能的了，至少只靠徐宽做不到。

或许有林夕月在外界帮助，才能够让她回忆起些许吧。

不过现在应该是已经认识到从轮回死劫的虚假世界之中脱离，开始重新认识到思维需要发生转变了。

只是没有了先前记忆和认知的她不知道该如何转变。

或者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选择。

“朝晴姐，我就还是这样叫你吧。”

徐宽的声音竭力保持着温和与轻松，不想要再让她感受到什么刺激，以免这被磨损的宛如新生的意识再度崩溃。

“我们当然是朋友，但朋友这种关系的维护并不是靠着相互利用才能继续下去的。我同样也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能够更加纯粹一些。但如果你现在感觉到无所适从，一定要有什么支撑的话。那就好好活下去，活出自我。无论什么时候，活下来的人才能有利用价值！而拥有了自我，才是人和机器的最根本区别。拥有了自我，才是独一无二，永远不能被旁人取代的价值。”

林朝晴内心里对那些底层逻辑的服从度实在太高，即使在无数次轮回之中都没能磨灭半点，反而变成了现在她的支柱。

如此情况徐宽自然不可能几句话就将这种观念矫正。

只能先给建立一个新的目标，同时希望能够借此在之后的日子里慢慢改变她的执念。

“活下去，活出自我！”

林朝晴的眼中逐渐显现出光芒。

虽然对如何活出自我还没有头绪，但既然有朋友还需要她，那就有了活下去的意义！

她不用再继续消散，可以一直继续存在了。

活下去的人才有机会展现价值，活出自我的人才是真正独一无二的。

这两句话连同此前尚未磨损的些许信条，一同铭刻在林朝晴为数不多的记忆之中。

至少在她恢复原本的记忆之前，这些将会成为指引她行动的根本。

另外还有最为重要的一点。

“真的徐宽，朋友！朋友的建议，会听！”

林朝晴冷漠僵硬的脸上现在满是认真的神色，双眼始终注视着徐宽。

再没有半分动摇。

“我该怎么样，活出自我？”

“想要活出自我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它会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而对现在的你来说，最先该做的或许是先要了解一下以前的自己。”

徐宽无法评判这样的结果对林朝晴来说是好是坏，现在也只好如此先安抚住她的情绪。

待到结束了寿宴，再带林朝晴返回青州，看看是否能用什么方法重新恢复她的记忆。

“如果这是你的期望，我会照做。”

林朝晴没有丝毫犹豫就点头应下，说话也渐渐变得连贯起来，不像先前那么生疏了。

可越是如此，反而让徐宽心中就越是心疼与犹豫。

如果寻回了林朝晴以前的记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或许就像是让她重新去扮演一个陌生的角色一样吧？

强行让她去成为另一个人，这样的行为又哪里是让她活出真正的自我。

可如果不去寻回，以前的林朝晴，岂不就像是就此消散了一样吗？

徐宽心中不由的思绪百转，却如何也做不出决定。

只想着先出去安顿好现在的林朝晴，然后找林夕月商量清楚。

“总之朝晴姐，咱们先出去吧，外面还有你的家人正在焦急的等待着你。”

见林朝晴点头应下，徐宽的身影这才消散在次方空间之中。

只剩下林朝晴一人，望着徐宽离开的位置默默出神。

良久之后，意识体的眼角却有眼泪滑落。

“家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