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帝都。
浓重的夜色遮盖了整个京都,靠近皇城不远的成王府更是静谧。若不是偶有零星的灯火闪现,这座高大的府邸就仿佛被世间遗忘了一样。
但这间王府其实在京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为它就是泰和帝第五子,当今皇帝的异母弟弟唐续的王府-成王府。虽说不是一母同胞,但由于年龄相近的原因,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所以唐续与当今天子关系极好,唐续也敬重自己的兄长。
唐续为人和善,性格敦厚,在一众皇子中颇得泰和帝和唐钰偏爱。在五年前唐续于封地病重,泰和帝便把他招了回来一直在京城养病。此番皇兄唐钰登基,也曾多番照拂,唐续也一有时间就去看望兄长。
“咚咚……咚咚咚”就在这安静的夜里,突然一阵敲门声在王府后门响起。
在门后的黑暗处走出来一个人,耳朵靠在门上细听了下动静,便取下门栓将后门拉开了一个小缝。
“是我!”一声低沉的。站在门口的是一个黑衣人,整个身体都被一件黑色大氅包裹,根本看不清眉目。但守卫显然认识这个黑衣人,并没有过多纠缠,只是直勾勾的盯着黑衣人后面的人。
“他是我护卫。”黑衣人轻声解释道。
门口的护卫这才把门拉大了一点让两个人进来。几个人也没有过多言语,护卫就带着两人向里面走去。没有灯火,没有声音,成王府在黑夜里依然是那么安静。
没一会儿,几个人就走到了一座大殿门前,通过窗棂可以看到里面有闪烁的灯火。跟来的护卫被挡在了门前,来人也没说什么,就跟那开门的直接进到了屋里。
“王爷,事情成了!”黑衣人边去氅帽边低声说道。而卸下氅帽的中年人在微弱的灯火中露出一张儒雅的脸。他就是户部尚书宇文永嘉。
坐在桌子后面的唐续这才抬起来看了一眼宇文永嘉。唐续三十四岁,但面相老成,此刻的脸上更是没有一丝表情,只是一双细眼如鹰隼一样锐利的盯着宇文永嘉。宇文永嘉这个五十多岁的尚书立刻感觉自己像被盯上的兔子浑身打了寒颤,忙低身弯下了腰。
“坐吧!”唐续看了一会儿宇文永嘉才淡淡道。
宇文永嘉这才脱下外氅搭在椅子上,又转身小心的坐在椅子边沿。
若是外人看见,绝不会想到那个和善的成王在户部尚书宇文永嘉面前能有如此威势。
“王爷,刚快马传来消息,南宫正刚到海东道便立刻开始调查军粮劫持案,但没想到晚上被烧死在总督府后院里。想来明日便会有消息传到宫里……”宇文永嘉小声的说道。
唐续低头沉思着什么,并没有说话。
“这样一来,梁铭必然难逃干系,他经营海东三年风平浪静,结果他一离任,朝廷钦差大员就被烧死,他就是有千张嘴也说不清,也没人会信。”
“王爷这一石二鸟……”宇文永嘉刚要恭维几句,就见对面眼神如刀子一样扎过来,宇文永嘉惊出一身冷汗,忙起身告罪。
“往常不是一个来么,今天怎么带了人?”唐续也没有责怪,反而脸色缓和了不少,似是不经意的问道。
“他就是传信来的武士,下臣怕王爷有详情询问,所以就把他带了过来……”宇文永嘉又重新坐在椅子上解释道。
“嗯,还有其他人知道你来这里么?”唐续说着话就给宇文永嘉倒了一杯茶。
宇文永嘉慌忙又起身道谢:“谢王爷赐茶,下臣一向谨慎,怎敢让旁人知晓……”
“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就回去吧,你岁数也不小了,以后本王还指着你呢……”唐续柔声道,似乎此刻他又变回了那个和善的成王。
“谢王爷,那下臣这就告退!”宇文永嘉说着就放下茶杯转身将外氅又重新套在身上,后退着出了屋。
坐在屋子里的唐续看着门口眼睛里晦暗不明。
从大殿里出来,宇文永嘉并没有发现原本应该等在此处的武士,就慌忙向四周看去。
“尚书大人回去吧,今夜你本就一人来的。”阴影里有人说道。
刚喝完一口热茶的宇文永嘉僵在原地,浑身冰冷。
…………
第二日,早朝。
南宫影月坐在幕帘后面好奇的看着前面坐着的皇帝,皇帝病倒了三天今天终于又能上朝了。自己也不像前几日那么担心了,总怕出事情,怕群臣为难。但皇帝明显气色很差,看来今天也是硬挺着来了,想到这后续的日子,心里不由得又沉下来。
“陛下,储君之事已经朝议多次,还请陛下早下决断,早立储君,以固国本。”下面有朝臣出列奏道。如果陆瑾见到这个人,他得叫一声伯父。出列奏请立储的正是沈言溪的伯父,五十一岁的吏部右侍郎沈睿。
“陛下,陛下春秋鼎盛,皇子又刚开始学习治国之道,心性未定。长成几年再立储君不迟。”又有朝臣出列反对。
沈睿一口老血,皇帝现在三天有两天不能上朝,你管这叫春秋鼎盛?但这话没人会反对,难道说皇帝你这身体够呛了,赶紧立个太子吧!随着几位朝臣的出列,朝廷又恢复到了往日闹混混的局面,都觉得自己有理,吵成了一团。
坐在龙椅上的唐钰看着下面的朝臣其实心里也很无奈,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又何尝不想立自己的儿子?但问题自己一旦龙驭宾天,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如何应对他那些手握重兵的王叔?现在连自己都不敢轻动,只能尽力安抚,更别说一个孩子。一旦应对不好,整个国家动荡不说,自己的儿子恐怕也是难以善终。而且可能因为自己身体的原因,儿子的身体也不好,时常生病。所以立储之事唐钰这段时间一直很犹豫。可好像不立不行了,要不然这事一直能扯皮。
可就在唐钰要下定决心的时候,门外突然走来一个太监,看似很着急。太监急匆匆的将一封奏报送到了内阁首辅萧逸的手里,萧逸赶紧拆开来看,这种情况下能送来奏报,那就没小事。
萧逸抽出奏报只看了几眼就人傻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跟皇帝说,实在啊太震惊了。
“萧卿,何事?”看着萧逸的表情,唐钰的一颗心也沉了下去。
“陛下……这……”萧逸喏喏不能言,只将奏报递向了内监。皇帝身边的随身太监紧忙接过奏报拿给了皇帝。皇帝刚看了几行字就直接晕了过去。
“陛下,陛下”朝臣的声音此起彼伏,大厅瞬时陷入了恐慌。
坐在珠帘后面的南宫影月也傻了,这到底怎么了,皇帝怎么又晕了?连忙叫道:“快传太医!”
作为监国太后,了解朝廷信息还是很快的,太监马上就把那封奏报拿给了她,毕竟皇帝晕了,到底什么章程,还需要太后拿主意。太监着急忙慌的也没顾得上看看奏报,他要知道奏报内容,恐怕还真就不敢拿给影月了。
南宫影月接过奏报,看到上面写道:臣海东巡抚梅之焕敬奏陛下:昨夜丑时总督府后院起火,海东总督南宫正陷于大火……
后面什么字南宫影月早就看不进去了,眼睛里的眼泪如溃堤般喷涌而出,脑子里尽是伯父的样子,他才刚刚到任吧,自己怎么就没有拦着他点呢……
也亏得是伯父,南宫影月好歹没晕死过去,要是太后皇帝都晕死过去了,那这乐子可就大了。一阵忙活,皇帝总算是被抬回去了,现在大家都习惯了,所以对皇帝晕倒的事情倒不是太着急了,着急的是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一个个的将目光看向了珠帘后面。
缓过来的南宫影月将奏报给了身边的内监:“让萧卿告诉大家吧!”不说不行,还得商量办法呢。
接到太后旨意的萧逸只能对着朝臣道:海东总督南宫正前夜被烧死在总督府后衙卧房。
一时间朝臣都炸了,皇帝钦差,封疆大吏,二品高官被烧死?简直骇人听闻!
“简直太狂妄了,这海东道上下难道想要造反吗?”有朝臣立刻咆哮道。没人会觉得这是个意外。
“梅之焕可有调查出是何人所为?”宇文永嘉也满脸怒气的出言问道。在这个朝堂上没有人会怀疑他与此事有关,毕竟是他力挺南宫正上任海东总督的。
“梅之焕尚无定论,目前只根据现场情况推断,应该是和南宫正住在一起的歌女点的火,但这个歌女也烧死在屋中,外围并没有发现纵火痕迹。”萧逸简单的说了下情况。
“歌女?哪里来的歌女?”又有人问道。
“根据现在追问的情况看,歌女应该是南宫正到海东以后结识的……”
群臣无言,好多人心里一惊开始吐槽,死了也是活该,刚到海东道,正事不干就先找女人。
“太后,南宫大人为人刚正,定是在调查军粮被劫案触动了幕后元凶,才引来杀身之祸,微臣奏请下旨彻查!”宇文永嘉出言奏道。
一时间好多大臣都出言奏请彻查,不管是不是人玩的花,一个总督都能随便死了,这事要不彻查还了得。
南宫影月正要说话,却又见一御史出言奏道:“太后,微臣奏请彻查前海东总督梁铭及巡抚梅之焕。梁铭节制海东多年,微臣怀疑梁铭利用陛下信任将海东当成了自家封地。上下经营,并合谋劫持军粮以自肥,如今南宫大人刚一上任便被烧死,为的就是让天下知道,海东非他梁铭不行,除了他梁铭,没人可以总督海州,谁来谁死……”御史洋洋洒洒,把群臣震的一愣一愣的。
前面皇帝已经下令彻查,但所有人都知道,梁铭的性命是无忧的。但这次要彻查可不一样了,抄家杀头就在眼前。一时间朝臣们又开启了吵架模式,但好歹出了个结果。
眼睛红肿的南宫影月端坐于珠帘后,声音庄重嘶哑:“下旨,命大理寺收押梁铭全家,三司会审梁铭。命海东巡抚梅之焕降职自省,权海东巡抚事,协助新任海东总督及钦差彻查军粮案及南宫正案。命河中道总督顾问安晋东阁大学士,总督海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