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针扎下来，佟婳只感觉到一瞬的刺痛。

可是紧接着，她拉扯着鞭子的那只手，就开始不断的发麻，想要攥住鞭子的动作，也开始逐渐变得僵硬，有些力不从心。

咬着唇，佟婳仰头看向顾战骁。

“快些。”

佟婳伸出另一只手去抓鞭子，她不敢表现的太激烈。

她怕顾战骁铤而走险。

佟婳的冷静，远超乎展老爷子想象，有那么一瞬，他甚至觉得，他的这几个儿子，包括褚易，在面对危险的时候，大约都没有佟婳这么沉静，没有这么稳得住。

这么好的苗子，这么好的医术，怎么好的一身血……

怎么偏偏就是敌人呢？

老天爷还真是一点都不眷顾他们展家。

心里想着，展老爷子眼神霎时间阴了下来，他猛地抓住佟婳，将她往下扯。

他的拳头也接连落在佟婳身上。

顾战骁眼睛发红，他下意识的就要往下冲，但是，褚易拉住了他，“你在上面守着，抓紧时间，剩下的交给我。”

“可……”

“我比你更了解这边的情况，我有办法。”

一句话，褚易说的笃定。

话音落下，他甚至不给顾战骁反应的时间，就飞身冲着下面冲了过去。他的手里，抓着一根黑衣死士的腰带，腰带缠住了那根鞭子，倒也借了力。

褚易很快就坠落到了与佟婳、展老爷子持平的位置。

他扯掉了佟婳身上的银针。

没有停留。

褚易下落，他的脚踩在了展老爷子的身上，瞬时将展老爷子往下踹了几分。

展老爷子的身子在下滑，他抱着拉扯佟婳的双臂，少了不少力道。而且，因为他下坠的原因，他再也没有办法伸手，对佟婳的伤口再做什么。

褚易没停，他再向下两分，抓住展老爷子的肩膀。

三个人一起吊着。

“褚易，你怎么样？”

见褚易不断下坠，佟婳的心都是悬着的，她焦急的喊了一声。

听着佟婳的声音，褚易发红的眼睛，不由的泪水滑落。他这一辈子，经历的事不少，亲人的伤害，病痛的折磨，恶魔的博弈，在意的人离开，所有种种，都是他心头的伤疤。可是，不论发生什么，他都几乎能控制自己的情绪，鲜少落泪。

可现在，他控制不住自己。

“傻丫头，我生在地狱，也长在地狱，我这种人死不足惜，何必在意我？”

“你在说什么？”

“褚易，抓住了。”

佟婳和顾战骁先后开口，所有人都在用力。

鞭子在一点点上升。

只是，因为石桥摩擦的缘故，鞭子上隐隐有了裂痕，褚易拉扯的那根腰带，也出现了口子。

褚易瞧得清楚，他苦笑，“佟婳，我这辈子值了，遇上你娘，她像姐姐也像娘，她让我活的像个人。这辈子，我最不后悔的事，就是算计了她，让她怀上了你，然后放她远走高飞。虽然结果不尽如我意，但你信我，我真的尽力了。”

“褚易……”

“这辈子，是我欠你的，也是我欠你娘的。”

“你在胡说什么？”

褚易的话，让佟婳越来越不安。

可是，眼下这种情况，她甚至看不到褚易的脸，看不到褚易的表情，她连说话都费劲儿，她什么都做不了。

感受着佟婳的不安和担忧，褚易的泪水更汹涌了不少。

那是幸福放到眼泪。

“佟婳，是我害了你，若非为了我，你和顾战骁不会在今日冒险进入香堂，你更不会受伤，不会被人钳制，生死一线。抱歉，我没什么可以弥补给你的。我给你们母子的穷奇玉珏，可以开启传说中的展家的宝藏，你一定要收好了，不要落入他人之手，说不准哪日，就能有惊喜。

另外，我在我住的小院里，藏了一个玉盒。

那个盒子，刚好可以装下穷奇玉珏，把玉珏放进去之后，可以开启暗格，那里面藏着的，是老头子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宝藏，也就是我说的，让你们拿到送给那些受伤害孩子的东西。留一份给辰辰、轩轩和思寒吧，我没本事再去给他们挣了，这是我能给他们为数不多的东西了。”

“褚易……”

“再见，但愿下辈子，你和你娘都能星运顺遂，不要再那么倒霉，碰上我这个病秧子。我来自地狱，也该在地狱苟活，我不值得你们牺牲那么多的。”

“褚易，你别乱来。”

顾战骁也急切的吼了一声。

只不过已经晚了。

就在顾战骁开口的瞬间，褚易松开了他拉扯的腰带鞭子，他拽着展老爷子的肩膀，一掌打在了展老爷子的肩膀上。

这一掌，说不上力大无穷，也说不上攻击要害，但对展老爷子来说，却是致命的。

极大的冲击力，让展老爷子的手一下就松了。

他身子向下坠。

大约是心里不甘，下坠的时候，展老爷子的一双手还在挥，试图去抓佟婳。褚易瞧着，眼神微凛，他随即抱着展老爷子，阻止展老爷子去抓佟婳的同时，带着他飞速下坠。

“褚易。”

顾战骁急匆匆的叫了一声。

佟婳也向下看去。

这一刻的褚易，就像是一只凄美的蝶，在瑟瑟秋风里坠入深渊，不复轮回。

那样子，刺得佟婳眼睛生疼。

“别哭，照顾好孩子，展家的一切，都忘了吧，也忘了我……”

褚易的喊声传上来。

他的脸上，似乎是带着笑的，可佟婳听着，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流。在地狱里修一颗菩萨心，褚易这一辈子太苦，就连死，他惦记的还是别人。

佟婳难受。

顾战骁用力，将佟婳拉扯上来。

佟婳泣不成声，“怎么办？怎么办？”

作为一个医者，经历过太多的生死离别，也体会过太多的无助无望，可这一刻面对褚易的离去，佟婳还是忍不住崩溃。

她不想褚易死，真的不想。

褚易总说欠她的，欠她娘的，说什么一辈子都还不清。

可褚易做错过什么？

他只是在年幼的时候，在无法左右自己去向的时候，被送到了褚家，接受医治，遇上了她娘而已。她娘的被囚禁，被当成药引子，被放血，那都不是褚易能做主的。

而后来他可以做主，可以筹谋了，他就放了她娘。

褚易做了他能做的一切。

他没错什么。

这样的牺牲，对于佟婳来说，太沉重了，她压抑的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