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楚斯的话，林阙更加疑惑，眼前的白影看起来也太讲道理了一点？

讨厌所有同化源，却没有杀他。

讨厌所有同化源，却能毫不介意地喜欢属于阳面的活人。

讨厌所有同化源，却仍然可以给予分管局来照看他激发力量的承诺。

和厉炅比起来，都已经不只是讲道理的地步了……甚至可以称得上纯善友好。

“你在好奇什么？”

楚斯偏头，手背支在脸颊上，那张不断变化的脸仿佛有些疑惑，又仿佛全是嘲弄。

“好奇您的态度和性格。”林阙老实说话，并用上敬语。

虽然都是同化源，但眼前白影比他强那么多，林阙并不介意用敬称。

“态度？性格？”

楚斯似乎疑惑地笑了一下，她道：“我没有性格，当然，你也没有。”

“什么？”林阙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曾经没有，你未来没有。”

捧着杯盏的白影缓缓站起，那双不断变化的眼睛，仿佛看透一切，她盯着林阙空洞的眼睛，缓缓叙述。

“当存在形式升格，当你赖以生存的本能变化，你的思考方式也必将转变。”

“你现在是人，以后可不一定。”

“呵呵，不用谈这个，你看起来不太喜欢自己所归属的同化源，想换一个吗？”

在林阙刨根问底之前，楚斯岔开了话题，这意思就是这个问题不会给他解惑。

林阙吞下即将发出的疑问，顺着楚斯的话询问下去：“归属可以换？”

“当然可以。”

林阙视野一花，凌乱的黑发忽然近至眼前，白影猛然接近的压迫感让他险些条件反射往后退倒。

人类视线里白影不断扭曲变化的脸上，那张开合的红唇一点一点，缓慢地吐出话语，仿佛在诱惑着什么。

“很简单的，只要你愿意，只要你倒戈，我可以随时让你成为……”

“阳面的祀。”

最后几个字，充斥着一种指引的意味。

“我拒绝。”

林阙回答得毫不犹豫——归属这东西想换就换？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包容归包容，他根本就不相信同化源会有什么同类间互帮互助的好心！

要是真有那么好心，阴面和阳面打那么凶都是在演戏吗？厉炅还吃阴面呢！

空气静默几秒。

“抱歉。”林阙似乎刚回过神来，他歉意地冲楚斯笑笑，看起来还有点不好意思，“有点儿条件反射……”

“没关系，只是有些失望。”白影轻轻巧巧落回椅子上，几声低笑，显得莫名瘆人。

重新捧起杯盏的楚斯盯着林阙，指尖“嗒嗒嗒”敲击在桌面上，她开口把剩下的话说了下去：

“有点失望，不太好骗。”

好骗？！

林阙惊愕，眼前的家伙是直接把目的说出来了？就……好像一点都不把他放在眼里。

“咕嘟。”林阙喉头滚动，感觉有点不妙，这个态度，比起面对不太喜欢的同类，更像是在面对可以随意戏耍的东西。

是实力差距的问题吗？

林阙脑子有点乱。

“不用这个反应，我说的话倒是没骗你，阳面的祀很好做的。”

楚斯微笑，仿佛千万人共语般的声音低缓下去，显得平易近人，可说出来的话就不那么平和了：

“测算出与阳面最契合的孩子，在尚在母体的时候，活着刨出指甲盖大小的胚胎，封在特殊的容器里，用特殊手法和蕴含阳面力量的事物养大……”

“等到它和一般胎儿大小一致，造个棺材，用白布包好塞进去，埋在阳面深处，之后三年一换钉，四年一加棺，无需提供任何食物和水……活下来的，就是‘祀’。”

“要是活不下来呢？”林阙忍不住问。

楚斯一耸肩：“那就是尸体。”

“确切一点来说……”她咧开笑容，“是畸形的人类尸体，也是阳面的一部分。”

“人类最小的时候，刚诞生意识的时候，是最纯粹的。

当一个幼儿早早接触过阳面的力量，并靠它生存，忽然被断开赖以生存的力量，存活的本能会促使他去和阳面建立联系……”

“活了，就是祀，是阳面的附属，死了，就是阳面拒绝建立联系，并且把他吃掉了。”

“等等，可是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啊！”

林阙抓住自己不满足的前置条件。

“没关系，同化源想是什么形态就是什么形态，更何况阳面只是没有意识，又不是不识好歹，它不会拒绝一个同类附属……”

“不过嘛，归属换个对象也没什么好处，而且你要是有用，说不定还会被他找上门换回去。”

瞥林阙一眼，楚斯说到这里，遗憾地叹了口气，

“我只是更讨厌阴性的同化源，想哄你走另一条路，可惜，有的人不识好歹。”

不识好歹？林阙一愣，出于对同化源的不了解，想法不可避免动摇了些，但他还是坚定自己的判断。

好歹……他现在的状态，躲着厉炅也不是不能活，可他是要活在阳面的，总不能把自己的生杀大权直接交到阳面手上。

“好吧，你确实不好骗。”

几秒后，楚斯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

她悠哉悠哉地吐出剩下的信息：

“想要当‘祀’，就得足够纯净，你不能有记忆，不能有思想，不能有情绪、人格、个性……”

“为什么‘祀’要装进棺材，因为要为他隔绝外界的一切，因为要消磨他求生之外的人类本能，也是因为便于运输到需要的地方处理事情……”

林阙听的一愣一愣，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小心翼翼试探：“您是祀……”

“曾经是。”

黑雾萦绕，将白影彻底包裹。

大段大段的，有些含糊的，隐隐约约还有点疯癫的话语从其中透出来，将捧着茶盏的林阙包围。

“关于要把你变成‘祀’，随便骗一下你罢了，我说过我讨厌除我之外的所有同类。”

“嗯，如果你被骗到了，想变成‘祀’，我也不会拒绝，那可是你自己答应了的……分管局大概会很高兴，这可是唯一真正可控的同化源……”

“不过，没被骗到也就算了，作为欺骗的补偿，给你一条告诫——”

黑雾忽然剧烈翻涌起来，白幡猎猎，整幢木楼吱嘎作响……

“哐啷！”

林阙手里的茶杯脱手，摔在地上。

耳边缠绕，挥之不去的是一层叠一层的，密密麻麻的瘆人声响。

“力量是要付出代价的。”

“在平衡未达成之前，所有力量都要付出代价！”

“阴面和阳面永远无法诞生与其力量相匹配的意识。

‘祀’在摆脱前，永远没有‘我’的概念。

而你归属的另一端，那位‘祭主’，他付出混乱……”

“我知道，你死过一次，你是挣扎着走到现在的……但那不够，远远不够！”

“你现在存在形式的转变是只是未知的入场券，我并不熟悉阴性力量的附属，你会失去什么，我也很难预料。”

“哈哈哈！新生的同类！”

“代价……你真的付得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