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黑雾中，姜凋狱正犹疑着，却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扯自己的裤脚，很轻，一下又一下。
姜凋狱低下头。
什么都没有。
他扯了扯嘴角，这这这……资料没说来零号这里会见鬼啊……
“沙——啦——”
似乎是察觉到扯裤脚起不到催促作用，姜凋狱脚下的黑雾居然咕噜咕噜沸腾起来，它们一起一伏，仿若潮汐。
昏暗下，高低不一的空灵童声一道道响起，在周围盘旋对撞着。
“老板让你进去——”
“等太久啦——老板不高兴！”
“老板生气——拿你炖汤嘻嘻——”
“……”
炖，炖汤？！
吞了口唾沫，姜凋狱不敢继续犹豫下去，连忙拎着手提箱，小跑上前，踏进酒楼的范畴。
人类脚下年久失修的木质台阶“吱嘎吱嘎”作响，像是下一秒整座楼都会因为不堪重负塌掉一样。
踩在上面，连人带酒楼都得晃三晃！
建筑很危险，一看就是危房，但姜凋狱没管那么多，他撩开打着络子的破旧白门帘，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句。
“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呼——呼——”
无人回应，却有阴风四起。
姜凋狱缓缓吐出一口气，然而，他不过眨了一下眼，忽然就置身在酒楼内部了。
“噔。”
姜凋狱下意识后退一步，紧接着抬头。
雕龙画凤的酒楼顶上全是虫子啃咬产生的裂缝孔洞，从高高的房梁上垂下未打结的破旧白绫，上面是斗大的墨字。
那些字姜凋狱看不太清，只有其中一条已经破到字迹不清的白幡上，才有他能稍微看清楚点的两个字——“天都”。
白布下，七折八转，被虫蛀空的雕花楼梯明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却有一道白色的身影踩着楼梯木板，伫立在上方，它低头与姜凋狱对视。
虽然一切在资料里都有显示，姜凋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他看到长发下不断变化的脸时，仍然瞳孔一张！
那是一张只要看了，所有注意力就会被吸进去的脸。
字面意思上的，“吸”走注意。
明明离得很远，可那一张脸却在视线中不断放大，侵占视野，它一刻不停地凹陷凸起，扭曲变化。
这一眼是苍老的老妪，下一眼就是天真的孩童，男女老少，那张脸不断变化着，而变化过程中又极容易出现一些怪异的拼接。
有些半张脸年轻半张脸老，半张脸男半张脸女的组合，都能算是比较正常的。
“唰——”
见姜凋狱僵在原地，白色身影一甩白袍，握着手里的书出现在他面前，翻飞的长发下，那张不断变化的脸几乎要贴到姜凋狱眼球上！
带着回音的，男女老少声线混杂的话语在姜凋狱耳边炸响。
“所来何事？”
姜凋狱猛的清醒过来，他下意识又“噔噔噔”倒退了好几步，撞到桌角，“咚”的一声！
忍着疼，姜凋狱第一反应是，他刚见面就被零号影响，太给分管局丢脸了……
不过，这哪是不能确认是人是鬼啊？零号一看就是鬼好吗？忒邪门儿！
“咚！”又一声撞击闷响，姜凋狱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居然坐下了，眼前是零号丢过来的一盏茶。
沸腾的黑雾顶着茶盏，杯盖和杯身相互碰撞，瓷器撞击声清脆……
“喝茶。”
零号探手示意，那只手没在黑雾里，看不太清楚——除开肩膀以上的部位，它所有裸露的部分，不论是手脚还是其他，全都包裹在黑雾中。
离得近了，姜凋狱想偷偷观察零号自然更加容易。
桌子对面，在理顺的长发下，那张变化的脸还是怪异又渗人，有几缕黑发像是索命一样绞在零号脖子上，陷进去，白袍领口松松垮垮，露出里面……t恤的一角？
t恤？
姜凋狱以为自己看错了，但他是来交涉的，不好一直盯着对方的领口看，只能胡思乱想那到底是t恤还是普通的圆领衣服。
“嗒嗒。”零号敲了敲桌面，仿佛千万人一起说话的声音重复询问，“所为何事？”
听到重复的话，姜凋狱如梦初醒，彻底拉回了注意力，他赶紧拿出准备好的说辞。
“您好，我是分管局成员姜凋狱，此次前来的目的，是代表分管局与您交涉部分问题，互通有无……”
“知道了。”零号打断姜凋狱的话，似乎问完后又不感兴趣了，它往后一靠，黑雾翻涌着在身上盖了薄薄一层。
零号看起来不大礼貌……姜凋狱话卡在喉咙口，不知道该不该接着说下去。
姜凋狱到底是没有交涉经验，而零号挑八字的回应又很随意，它在交涉前一天才给出自己顺眼的八字是常有的事。
至少姜凋狱是没来得及接受培训。
一片沉默中。
没有经验的姜凋狱下意识挠了挠头，又瞅了瞅靠在椅子上把玩书本的零号，他正打算硬着头皮开口，却忽然瞥见了书本的封页。
《*体》？
科幻小说？
卧槽！姜凋狱惊愕，不可置信地又看了两眼，这一看，就有了更让他崩溃的发现。
零号那身白袍子……好像露线头了。
而且款式，怎么越看越像是某夕夕的“国风道袍开衫复古宽松外套仙气9块9包邮”？
卧槽！
姜凋狱瞠目结舌，努力把震惊掩饰下去，企图说点什么正常的话题，但他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脑子都是空白的。
局长！零号到底是人是鬼啊？
我分不清啊！局长！
“嗒嗒。”零号又敲了敲桌面，拉回了姜凋狱的意识。
无数人声混杂在一起的声音再度传来。
“问题，报酬，等价交换，概不赊欠。”
“报酬……”
姜凋狱下意识把手提箱拎到桌子上，打开，然后小心翼翼把里面的黄酒摆正，推给零号。
零号是友善单位，先给了没什么——反正这是零号的地盘，对方要是真有歹心，一个姜凋狱根本阻止不了。
“黄酒？”看到摆出来的东西，零号缓缓直起腰背。
在姜凋狱不明所以的注视下，全身被黑雾笼罩的零号抬眼看他，模糊的不断变化的无数张脸，神情统一定格在似笑非笑上。
姜凋狱敏锐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劲了，脊背上顿时冷汗四起。
但姜凋狱只是照着分管局给的指示做，他毕竟没有经验，这种突发情况他也不知道怎么应对，只好紧张地跟着零号站起来。
两人对视，零号“啪”一下，合了书，怪异的声调透着更加怪异的温和。
“这就是你们准备的……‘报酬’？”
“啊，是。”
“好好好！”
零号连道三声好，似乎满意，却在姜凋狱松了口气的表情下，猛然抬手一挥！
“啊！”姜凋狱脚下一空，白幡结成团，在眼前翻开，他整个人瞬间从黑雾弥漫的酒楼，从繁华却无声的街道中，被丢出去。
“咚！”
甚至来不及思考原因，姜凋狱就狠狠摔在地上，耳边一声巨响。
“哐当！”
那只原本被手提箱保护得很好的陶土坛子从桌上落到水泥地上，登时四分五裂。
酒液迸溅！
姜凋狱伏在地上，零号不含情绪却足够体现愤怒的声音在他脑子里嗡嗡回荡。
“好好好！好得很！”
“拿浮界的阴秽物件儿来送我！”
“分管局，好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