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之中,胡金初最为心细,此刻他已经发现了端倪,悄声念道:“武校南岗……”
杨锐从身后拍了下他的肩:“是不是觉得很别扭?给你提个醒吧,门头牌匾一类,按老祖宗的规矩,得从右往左念。”咳咳,真没有赚你便宜的意思,当你家老祖宗我杨锐寒碜得慌。
胡金初仍旧是一脸的不解。
从右往左?
那就是岗南校武咯……也不通畅啊!
黄大龙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上来,嘴里嘟囔道:“没文化真可怕,连校武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
杨锐撩起一脚踢在了黄大龙的屁股上。
“不许看不起领导!”
转过脸来再耐心解释道:
“校武就是考较武艺的意思,这也怪我,要不是我图省钱少挂了一个场字,也不会闹出这般误会了。”
这可不是个误会,这分明就是个坑……胡金初率先明白了过来。
他跟陈苍伟可没多少交情,犯不着为了他往自己身上拉仇恨,至于田乡长那边,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办不了这个暴发户,那是薛家强和黄亮平的责任,干自己屁事。
闪!
肉身闪不了,但灵魂能闪得远远的。
胡金初微笑点头,佯做远眺武校,不着痕迹地挪出了人群。
费铁城虽然是个暴躁脾气,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是个粗人不善于思考,此刻和胡金初一样,他也明白了这是个精心设计的坑。恼怒之下,不由得将一道复杂的眼神投向了薛家强。
薛家强感觉到之后,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情报是他得到的,主意是他提出的,方案依旧是他设计的,结果却是领着大伙跳进了人家早就挖好的坑……奇耻大辱啊,今天要是不能翻盘的话,估计这费副乡长回去后能一口吃了他。
“你不要跟我们玩文字游戏,名字代表不了实质,我问你,你对外是不是宣称这是家武校?”薛家强背水一战,倒也显得气势十足。
杨锐微笑道:“叫着顺口也就这么叫喽,这就跟一个人的绰号一样,我们村的乡亲都习惯叫陈村长为陈老贼,那你还真当陈村长是个贼啊?”
“你……”陈苍伟无辜躺枪,心中甚是憋屈。
都说不到点子上……黄亮平看着自己的一帮猪队友,哀其不争的苦笑了下,专业的事还得由专业的人来做,且都退后吧。
拿捏出一副专家的神态,黄亮平上前一步道:“我们暂且不必争论这间武校的名称问题,刚才薛主任提到了实质,那我们就来说道一下这间武校的实质究竟是什么……”
稍一顿,黄专家给出了答案。
“那就是招生!”
薛家强差一点就拍起了脑门,对哦,只要抓住了这一点,就不愁定不了那暴发户的罪……唉,我怎么就没想到呢,白白浪费了一个在费副乡长面前表现讨功的大好机会……哦不,应该叫费乡长。
黄专家一语定乾坤,威严的目光直射向万恶的资本家,任你如何狡猾,也难逃法律的制裁。
“我问你,你这间武校招生了没?”
杨锐玩味一笑,蛮不讲理地反问道:“你说呢?”
黄亮平从公文包中掏出了两页纸来,冲着杨锐晃了晃:
“你以为我们没掌握真凭实据是吗?我告诉你,你武校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你一共招收了十八名学生,对不对?”
杨锐不说话了。
黄大龙面色凝重地递上了一支烟,并帮着点上了火。
张绍本李振堂二人看似淡定,可眉宇间却隐隐地透露出一缕不安。
翻盘了!
薛家强明显有些激动,一张原本白净的肥脸竟然现出了猪肝紫,这是一场艰苦卓越的战役,我军连战连败损失惨重,即将崩溃之际,忽见一支奇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端掉了敌军指挥部,如此酣畅淋漓荡气回肠,怎能不激动,不兴奋?
费铁城一扫刚才的恼羞颓废,重新迸发出领导应有的神采,好样的,小黄同志,今日所立奇功暂且记在账上,待我荣升乡长,必将保举你接替常务副所长一职。
胡金初也不眺望远处风景了,重新回到了领导团队的怀抱,这就叫团队精神,有危险时我先撤,自有队友殿后,有功劳时我在场,必须共同分享。
唯有新任乡派出所所长方开来表现如初,这老兄从未开过口表过态,自始至终都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杨锐深抽了口烟,再重重呼出,很是惋惜地摇了摇头。
“在回答你这个问题前,我想先问你一句,你在工作时有没有请教过田乡长?”
是真没有……在工商专业上田乡长就是个白痴……黄亮平心念转动,正色应道:“当然请教过,田乡长可以说是我的人生导师。”
杨锐淡然一笑:“那费副乡长呢?”
费铁城犹如一只捉到了耗子的猫看着掌心下的猎物,微微一笑,轻轻点头:“当然请教过。”
杨锐再看向薛家强胡金初二人。
那二人不等杨锐发问,便主动做了肯定的答复。
杨锐轻叹道:“那你们为什么不要求田乡长去办理营业执照呢?”
黄亮平不屑冷笑:“这两件事扯不到一块吧?”
杨锐摇了摇头,满脸的嫌弃。
“我七叔公是收了十八个学生,这十八个小崽子想在武学上有所建树,所以就来请教我七叔公,这和你们在工作上遇到问题去请教田乡长有什么两样呢?”
薛家强阴阳怪气道:“那怎么能一样?我们跟田乡长是同事关系,是上下级关系,他在工作上指导我们是分内之事。”
杨锐笑了,学着薛家强的口吻回怼道:“怎么能不一样呢?我七叔公跟那些小崽子是师徒关系,是前辈和晚辈的关系,我七叔公在武学上指导他们,一样是分内之事。”
薛家强憋的难受,还要争辩,却被黄亮平拦住,这种口舌之争实在是毫无意义,想定其罪还得抓住关键点,而这个关键点便是……黄亮平成竹在胸道:
“你招了学生收了学费,实质上就是开办了一间武术学校,没什么好争辩的了,杨副村长,你必须接受处罚,根据工商管理条例,予以没收非法所得并处以十倍罚款……”
不等黄亮平把法规拽完,杨锐已是放声大笑。
受到了霸哥的传染,黄大龙这厮笑得更是过分,要不是有李振堂拦着,恐怕他都要捶胸顿足了,嗯,捶他本家黄亮平的胸,顿那满面油光薛家强的足。
“大龙啊,今晚有虾吃吗?不行,我今晚必须吃虾,一二三四五,至少吃五斤虾……”杨锐扭头看到了陈家叔侄,忽又改口道:“哦不,算上陈家二叔和陈家五哥,至少来七斤虾。”
五位乡里领导以及陈家叔侄自然听得懂这话里的含义,一个个全都变了脸色。
张绍本连忙过来圆场解释:“柳七叔收了十八个小崽子是不假,但一分钱也没要呀,不光没要钱,小崽子们在这边跟柳七叔学武艺,杨副村长还包吃包住呢。”
李振堂跟着补充道:“你们要是不相信,咱这就下去对质,你们要是觉得小崽子说话没分量,那咱就把他们的阿爸阿妈全都叫过来。”
一分钱不收?
还包吃包住?
丢你老母,我没听错吧!
五位领导你看看我,我看看他,他则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人家没收钱,就靠不上经营两个字,不存在经营,肯定不需要办理执照。
顶你个肺,这糗可出大了,传出去的话,不单是工作组颜面无存,整个乡**恐怕都得是颜面扫地……万恶的资本家怎么能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呢?
除了方开来依旧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另四位领导全都是暗自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面前这个暴发户撕成肉条。但很明显,人家暴发户根本不吃己方这一套,于是乎,四位领导齐刷刷将充满怒火的眼神瞄向了陈苍伟。
不争气的玩意,这种重要情报为什么不及时上报?老子们还就不信了,你特么跟暴发户是一个村的,难道事先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陈苍伟万般委屈,领导们也没问我呀,我一个农民大老粗,哪懂得这么深奥的事情呢。
当然,当着暴发户的面,这种交流不能依靠语言,得靠眼神。
费铁城用眼神把陈苍伟狠狠地臭骂了一顿,随后一声不吭,拔腿就要下楼。
组长都要开溜了,组员哪里肯留下,可就在众人刚迈开腿时,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邪恶的声音:“各位领导,别急着走啊,你们猜猜,我有没有全程录音呢?”
费铁城戛然止步。
录音了,他肯定录音了,这是他精心布下的局,没道理不事先准备好录音机。
杨锐缓步踱来,和颜悦色道:“别怕,就算录了音,我也不会传出去的,家丑不可外扬嘛,不过呢,我还是想提醒各位领导一句,你们拿的工资虽然是国家发的,但国家的钱来自于人民,是人民赋予了你们手中的权力,希望你们今后在实施权力的时候,万不可违背民意。”
黄大龙臭不要脸地跟着嚷道:“我补充一句哈,宁被阎王斜眼看,别跟霸哥对着干,都记住了撒,今后再吃亏可别怪我黄大龙没提醒过你们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