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阳侯府除却嫁出去的闺女,有三房男丁,大房袭爵,也就是理阳侯。
二房是庶出,不是出自黎老太君的肚子,也不是特别出挑的人才,当年考了个秀才,就由理阳侯安排了个同修的事务,安安分分的守着院子过活,倒是也没给理阳侯夫妇添什么麻烦。
故而,比起亲兄弟的三房,其实理阳侯夫妇都更欢喜二房的做派。
而三房因着是幺儿,那是向来最是得黎老太君疼爱,加之又不盼着其有什么出息,黎老太君是把对于大儿的所有母爱都倾斜到了幺儿身上。
这沉没成本多了,自然久而久之,三房在黎老太君心中的份量也就愈发重了。
当年理阳侯夫人生了几个孩子,都没被抱到黎老太君跟前养,虽然也是有理阳侯夫人不想母子分离的原因,但归根结底,还是当时黎老太君更看重三房。
没见当初三房生了黎昭群后,黎老太君就爱不释手,立刻就把孙孙抱到院内养着,也就是她的疼爱,也就养成了后来黎昭群这副毫无顾忌的性格。
也是因着现在三房闹得事情太大,理阳侯为了整个家族着想,便想把人给分出去,不然再这么折腾下去,三房挂着理阳侯府的名头出去闹腾,久而久之,他们理阳侯府就只会成为这安京上下的下酒菜。
闻言,黎闵愣住了,他显然没想到贸贸然喊他来,竟是为了这个。
要知道,他是府中最是不想分家的人了。
就是因为他是理阳侯的亲弟弟,这不管是当差,还是出去应酬,人人都会敬重他两分,可一旦分家了,那就是两家人了,以后想沾光那可就难了。
黎三夫人也没什么嫁妆。
再说了,分家按照规矩,他也分不到大头,便是他亲娘愿意贴补他,可这日子也没现在快活的。
有些时候,很多东西并不是有钱就能享受的,还是得有身份才能轮到。
现在他们住在侯府里,一切吃穿用度都是走公中,理阳侯夫妇也不是爱苛待人的,黎闵一家在府中过得简直不要太快活了。
所以,他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嫂子,这怎么突然提到了什么?是不是这混账闹上吊,给你们惹烦了?没关系,我回去就好好儿的管教她,定然不叫她在你们跟前烦心了。”
“我舍不得哥嫂,还有娘啊!”
说着,他就踢了愕然的黎三夫人一脚。
黎三夫人也是震惊当场,她先前听理阳侯提过一嘴,还以为他只是气头上说说,可眼下看他们面色和语气都是平静的,便知道以他们的性格而言,这是认真的。
故而,她也是吓了一跳的。
她虽然天天闹腾,嘴里总说理阳侯夫人待她不好,但品心而论,她其实很清楚,理阳侯夫人比起其他家的当家主母而言,做事为人都是极厚道了。
不然,也轮不到她来大小声了,早大棒子打出去了。
而且,就如黎闵心中所想的一般,黎三夫人不想分家,也是舍不得便宜。
他们住在府中,样样都是公中出用,偶尔理阳侯夫人自己的嫁妆庄子上送些时令果蔬,他们也能沾一沾光,一旦分了家,这吃穿用度都得砍半了。
是个人都不想的。
所以,哪怕被黎闵踹了一脚,黎三夫人也没生气,反而是惊恐地扑到理阳侯夫人跟前,哭天喊地道,“嫂子,嫂子,我错了,你别赶我们走啊……我以后一定不惹事了,咱们都是一家人啊!”
“再说了,古话都说,父母在不分家的啊!娘现在身体不好了,我身为儿媳妇,自然当是在跟前伺候的,哪里有分出去的道理啊!大嫂啊!”
理阳侯夫人垂着头看了眼她,“你眼下倒是惦记起老太太的身体了,那你咋不好生管管你儿子!老太太都给急病了,你倒是好,做了错事,还在家中要死要活的,是生怕都瞧不见咱家的笑话是吧?”
“大嫂……我错了……”
“晚了。”理阳侯夫人已经懒得跟她多费口舌了,她示意旁边的丫鬟去催催。“看看二爷他们可来了。”
丫鬟福了福身,也不敢抬头多看,匆匆忙忙跑去门口看情况了。
其实理阳侯早早通知了二房,而且,他们不但请了二房,还请了些族里的长辈。
自然是分出去的长辈了。
故而这才耽搁了些许时间。
闻言,黎三夫人有些傻眼,很快她就看到一连串的人进来了,不但有二房的透明夫妇,还有二叔父和五叔父。
黎三夫人这回确认了,这回真不是雨点大,雷声小。
是来真的。
面对着长辈们,她也不好再闹腾了,只能瞧瞧让人去通知黎老太君了。
毕竟,眼下也只有黎老太君会站在他们这边了。
理阳侯对着这些长辈态度倒是很恭敬的,长辈们也愿意给出息的后生一些脸面,都是和颜悦色的。
只是,他们还没讨论上两句,卧床的黎老太君就叫人扶着匆匆过来了,见此,理阳侯夫人连忙迎了上去,“娘,你怎么起身了?大夫说您得静养!”
自从知道黎昭群大胆的跟戏子私奔了,黎老太君一口气没上来,就气病了,眼下虽然好转了些,但都是在静修的。
黎老太君怒目而视地骂道,“我若是不来,我怎么知道,你们要分家的!好啊,你们现在是翅膀硬了,分家都不通知我这个老太婆一声了。怎么,是巴不得我早点死是不是?”
“娘,没有的事情……”
“是啊,娘,您定然能长命百岁的!”理阳侯见娘生气,也连忙起身迎上来把她扶着坐下。
黎老太君恶狠狠地刮了他一眼,“我看你就是咒我早死!祖宗留下来的规矩都给忘了吗?父母在不分家。你倒是好,都给忘到后脑勺去了是吧!还故意趁着我病了分家,你心里就没我这个娘了啊!”
“不是,娘……”理阳侯也是颇为无奈,“三弟他们分出去,我已经给安排好了宅子,离咱们府中也不远,就在隔壁街,走过来连半柱香都不用的。”
“这次的事情,您也是知道的,眼下全安京都在看咱们家的笑话。若是我再不雷霆手段,把事情给处理了,回头旁人该笑话咱们家没规没矩的,以后还如何在此立足?”
“还有咱们家还有小子丫头都得成亲,总不能都耽搁了不是?我这也是为了大局考虑啊!”
“啊呸,什么大局?你要是真是为了大局考虑,你就该把阿群给找回来!”黎老太君啐了口,并不认同,提起黎昭群的这个孙儿,她眼眶都是红的,“这马上要入冬了,阿群又从没出过远门,身上既没带钱财,又没带伺候的人,也不知道这日子怎么过。”
“你身为大伯都不关心关心,反而在这搞什么分家,你这是诛心啊!”黎老太君瞪着面无忧色的理阳侯,甚是气愤不已。
理阳侯:“……”
若不是现在黎昭群跑了,他都能打断他的狗腿!
这种不顾家族颜面的混账有什么好担心的!
当然,这些话不能在黎老太君跟前说。
他抿了抿唇;“娘,这家是必然要分的。”
“你是非要气死我么?”黎老太君见他软硬不吃,心中也是着恼。
她举起龙头杖,就要给他点颜色瞧瞧,旁边一直没说话的二叔和五叔连忙前来阻拦,“大嫂,大嫂,有话好好说,一家子人,做什么动手咧!”
“是啊,大嫂,阿池好歹是侯爷了。再说了,阿池的考虑也颇为周到。眼下,咱们侯府的名声外头传得什么样儿,大嫂你是没出去听到,便是我们听了也是生气的。”
“这虽说是父母在不分家,但祖宗也有言,若是府中出了些不好的子孙,为了府邸的百年基业,也该断臂求生的。”
“阿群也是您看着长大的,是咱们侯府金尊玉贵养大的,且不求着他给府中添光添彩的,可也不能做出这样丢人现眼的事情是不是?”二叔拍了拍手,摊开说道。
他虽然是分出去了,但大家都是姓一个黎,那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是啊,您是没瞧见那戏楼里都把这事儿编排进曲目里了,眼下那醉仙楼是场场爆满,阿池在朝中也是受尽同僚耻笑,咱们府中再不作为,回头人家就该觉得咱们侯府是个脑子不清楚的了。”
“阿池分家,也是为了府中的荣光名誉着想啊!”
黎老太君一怔,她何尝不知道这些事情,只是她舍不得三房啊,那是她疼在心间上的幺儿和孙儿,这样贸贸然分出去,以后叫人欺负了可如何是好啊!
这人年纪大了,总是希望儿孙满堂,然后能够儿孙绕膝的。
黎老太君以为自己也会如此的。
如今听着兄弟们的劝诫,她眼眶微微发红,心中也有些松动,“……你们打算如何分?”
理阳侯一听,就知道他娘是愿意的,连忙道:“就按照旧例分,您放心,我绝对不会亏待了三弟的。”
二房几个都低着头,没有吭声,也不反驳。
他们二房向来是透明人,不惹事不出头,所以无论怎么分,其实他们也是不敢有意见的。
而理阳侯向来对他们二房也厚待,自然也不会分得太过分。
其实,比起三房黏着不肯走,二房倒是更愿意分家的,他们二房的子女也陆续成亲了,已经不必在府中求着帮着说亲了,而虽然在府中更好,可到底不如自己当家做主自在。
所以,他们心中是一万个愿意的。
只是不好开罪黎老太君和三房,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赞同,就只是低眉顺眼的,大家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三房的黎闵见他娘竟然都点头了,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以后他还怎么过他的富贵闲人的好日子啊!
他哭喊着扑到他娘跟前,“娘咧,我舍不得您,我还要在您跟前伺候,还得给您养老送终……”
理阳侯见他还唧唧歪歪,生怕他娘被他勾得又改了主意,抬脚就是一踹,把人踹了个人仰马翻,“往日里在府中也没见你来过几回,这会子在这扯什么犊子!”
“你要是真想孝敬娘,每日里来晨昏定省就是,大门开着,你随时能来伺候娘!你来么你?不来我叫人每日里盯着你。”
黎闵被踹得嗷嗷叫,知道他大哥生气了,他也不敢多说话,只能缩头缩脑地瞧着黎老太君。
他往日里忙着去外头寻花宿柳,哪里有空去给他娘请安,也就是有事才惦记着过去,譬如月例不够的,叫他娘给填一填的。
黎老太君不大乐意,“你没事踢你弟弟作甚?他身体向来不如你好,仔细弄伤了。”
说着,就把黎闵给拉了起来,两母子少不得腻腻歪歪的。
理阳侯看着都牙酸,可好在事情进展得顺利。
既然黎老太君不反对,三房自然半个屁都不敢蹦了,眼下就盼着能多分些财产就是了。
按照惯例,长子袭爵,自然是占了侯府所有的祖产,其中会祖产重新购置的一些财产的七成分出来,一分为二,其中嫡子占四成,庶子占三成。
以外嫡出可以得到爹娘私库的贴补。
譬如黎老太君,当初也是名门出身,嫁妆不说十里红妆,却也是不差的。
嫁妆也是任由她来分配的,除却先前女儿出嫁时她贴补的,眼下她便把嫁妆分成三份,一份留给自己伴身,一份给理阳侯,一份则是给黎闵。
至于百年后,她的那份自然是要再平分给两位儿子的。
对此,理阳侯是没有任何异议的。
倒是黎三夫人对此有些不满,她觉得理阳侯都得了全部祖产,却还要黎老太君的嫁妆,未免太贪婪了些。
黎闵也没个正经差事,家里没有好的进项,就该把大部分的嫁妆给他们三房才是。
只是,她也不敢在这种场合唧唧歪歪,只能偷偷拧了拧黎闵的胳膊,示意他出声。
“好疼,你没事掐我作甚?”奈何,黎闵根本没明白她的意思,当众就恼火地拍开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