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眼前的莫云潇,张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把眼睛揉了又揉,始终是一副困惑、吃惊的表情。一旁的成宇看着他,也十分不解他有如此奇怪的举止。
不过他眼睛一转,又瞧见了站在莫云潇身旁的珊瑚。珊瑚也正望着他,而当两人四目相视时,珊瑚含着女子特有的娇羞急忙扭头避开了。成宇的心神同样为之一荡,暗暗想道:“不亏呀不亏,珊瑚比环儿还似更美些。”
莫云潇虽颔首站着,但眼睛余光已能瞥见赵佶。然而赵佶继续摇着折扇,带着几分微笑望着她。
“你叫玲珑?”赵佶问道。
“是。”莫云潇回答道。
赵佶点了点头,说:“果然是天姿国色,出身虽不高,品行倒也端正。好,难得我的十三弟如此看重你,你可要好生服侍。嫁入皇家慎言慎行,步步小心,不比你在民间自由。”
“喏。奴家谨遵官家教诲。”莫云潇有些怏怏不乐的回应道。赵佶的话的确给她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颗石子。她在暗暗想着:“若我真和赵似在一起,果真就如他的皇兄所言,一生都要被困在这里不得自由了。”
想到这里,不禁有些伤悲。
赵佶说完便举起面前的酒盅,继续对她说:“日后你们成婚,你便是天眷。来,我敬你一杯,聊表心意。”
”多谢官家厚爱。“莫云潇也举起侍女早为她斟好酒的酒盅,两人对望一眼,双双将酒饮下。
莫云潇举止得体,谈吐有序,赵似已是喜欢,再看赵佶,更觉得他虽坐上龙椅,却孤单寂寞,倒不如自己幸运。
于是他对赵佶说:”皇兄,玲珑姑娘的确是弟的挚爱。我们成婚之后,便可不问世事,只过我二人的日子。到时还请皇兄重重的赏赐于我们才是。”
赵佶嘴角挂着一丝隐隐的笑,说:“这是自然的。难得我十三弟不再心猿意马,愚兄定当厚赏。”
赵似知道他话里别有所指,但也不再计较了。他只觉得在这次的宴会上,自己已是最大的赢家了。
于是他冲莫云潇一挥手,说:“爱妃,你也坐吧。”
莫云潇有些害羞,虽然她常在古装剧里看到“爱妃”这个称呼,但在这样的场合下被如此称呼,多少还是有点难为情。但即使如此,她也算是镇定,谢过之后也缓缓坐在了赵似身旁。
她坐下之后才注意到满桌琳琅缤纷的美食,轻轻一嗅,香气扑鼻而来。
她放眼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道色彩鲜艳的鱼羹。这鱼羹她是认识的,是樊楼宋五嫂的拿手好菜。
鱼羹旁仍是一道荤菜,看样子像是新疆的手抓羊肉,名为葱扒羊肉。
但她也知道这绝不可能是西域美食。鱼羹和羊肉两侧则是名为“肌肤胜雪”的嫩白豆腐。还有一只香喷喷的鸭子端坐在盘中,这便是东京人常吃的酱鸭。另有一盘类似包子的东西。
它的确与现代人吃的包子区别已不大,只是个头较小,类似上海的小笼包。
在北宋东京城,虽然皇家与民间尊卑悬殊,但在饮食上差别已不大。皇家所吃的菜也是从市场上买来的,只是这些菜价格昂贵,寻常百姓不易吃到。
赵似将袖子一拢,夹起一个包子放到莫云潇的碗里,说:“咱们先来玩个酒令。爱妃来猜猜这包子是什么馅的。猜中了我喝酒,猜不中爱妃喝酒。”
赵似和赵佶都含笑望着自己,倒叫她难为情了。但她又不能推辞,只好轻轻将包子夹起来,咬了一小口。虽是一小口,但汁水四溢,肉香混着汤汁在莫云潇的口腔中爆炸开来,像极了电影《食神》中的“撒尿牛丸”
汤汁饱满,莫云潇有些始料不及。她立即将嘴巴合拢,没让汤汁溅出来,不然可就太出丑了。
她轻轻的咀嚼着,感受这其中的肉的鲜美。但她又猜不出这是什么肉。
“如何,爱妃?”赵似带着期待的语气问。
她勉强将这一口包子咽下,然后抱怨了一句:“王爷害我。”
“哦?这话可如何说起?”赵似笑问。
“这包子定是大王命人特意准备的,肉馅是平日的三倍不止。就这么一小口,险些害奴家出丑。”
赵似哈哈大笑,说:“这倒是我的错了。那你可知这是什么肉的馅吗?”
莫云潇摇摇头,说:“不知。”
“哈哈哈,猜不出便要罚酒了!”赵似一边说一边为莫云潇倒上了酒。
莫云潇也是一笑,将酒喝了,说:“那请大王揭晓谜底吧。”
赵似摇摇头,说:“你再吃一口,再猜。若你猜中了,我喝酒,猜不中,你喝酒。”
莫云潇有些窘迫了,但望着兴致勃发的赵似,也只好再吃了一口。这次她倍加小心,汤汁虽然还是很多,但却没有很刚才的猛烈。她嚼了又嚼,只觉得肉很鲜美,不像牛羊也不像鱼虾,这可让她有点慌乱。她又摇了摇头,说:“奴家还是不知。”
“罚酒!罚酒!”赵似得意之情溢于言表。莫云潇已有些不悦,但还是将这杯酒喝了。
“再吃,再猜。”赵似以一种近乎命令的口吻说着。
莫云潇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吃了,但仍没猜中。赵似爽朗的笑声不绝,第三次倒了酒,说:“罚酒!罚酒!”
“啪”地一声,莫云潇已将筷子重重的拍在了桌上,一双含着怒火的眼睛直视赵似。
莫云潇原本是有几分傲气的,只是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收了起来。但这并不代表她会改了自己的性子。她这一拍,赵似也愣住了。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有些不知所措。
赵佶是了解她的性格的,这个女子可不简单,逼急了是敢把皇帝踹翻在地的。现在莫云潇对赵似怒目而视,就如一座活火山正在剧烈的运动,随时都又喷发的可能。
老实说,赵佶真有点怕她的爆发。即使这怒火不是冲自己而发,他也希望能尽量避免。
于是他连忙夹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
他嚼了半晌,才徐徐说道:“嗯,的确是费思量。十三弟是有心的。这肉馅是用鹌鹑裹着羊腿肉,还在鲜鱼汤里一起煨了半个时辰。如此错综复杂,难怪弟妹猜不到了。”
他说完这番话也在暗自思量,自己为什么要帮这个可恶的十三弟圆场,但话已出口,便也不能收回了。
不过,莫云潇仍是一脸愤怒的望着赵似。赵似的气焰压不过她,便有些心虚了。他的眼神略一闪烁,莫云潇便端起面前的酒盅,“咕咚”一口饮下,然后起身就走,跟着她的珊瑚一愣,只好也跟了上去。
站在后面的成宇看得是瞠目结舌。他从没见过如此大胆的女子。而当他惊异的眼神飘向了张迪时,后者不过是报以轻蔑的一笑,仿佛在说:“这有什么稀奇。”
莫云潇的决然而去,也将赵似的好心情完全败坏了。他呆坐在那里,冷笑一声,说:“粗鄙女子,不懂规矩。日后本王要好好教训才是。”
“哼!只怕雄鹰不似家雀。”赵佶不无嘲讽的说了一句。
赵似面色一端,冷冷问道:“皇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十三弟,看来你对你这位桀骜不驯的王妃还不甚了解。”赵佶笑着说:“日后你可有苦头吃了。”
“难道皇兄与她是旧日的相识?”赵似板着脸问。
赵佶没有回答,只是笑着站起身来,说:“十三弟常享艳福,女子召之即来,辉之即去,自然不知如何读懂女子的心事。聪明的人要领会这一点,何须旧日相识。”
他说完便将折扇一展,招呼着张迪便走了。
赵佶这一番嘲讽让赵似怒火中烧。他原以为自己已俘获了莫云潇的心,可谁知赵佶只是见她一面便已能看出她的个性,而自己还茫然无知。他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成宇见他气得颤抖,便迎上来问:“大王,接着该当如何?”
赵似忽然发一声喊,将满桌的珍馐菜肴尽数扫落到了地上,杯盘碰撞,叮当作响。众侍女和成宇也吓了一跳,不禁是一阵惊呼。
”该死的东西!“他一脚便将成宇踹倒,还不解恨,便继续踹他,骂道:”腌臜泼才!王八龟儿!你也来瞧我的笑话是不是!“
成宇诚惶诚恐,急忙告饶:“大王饶命,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他猛踹了成宇一阵,才气喘吁吁的吩咐家丁:“来人!把这腌臜货给我拖出去打!打够一百鞭子!”
两个家丁很快便将成宇拖了下去,尽管成宇连连告饶也于事无补。侍女们也是噤若寒蝉,聚在一起哭哭啼啼。
“你们哭什么?”赵似状若癫狂地大声吼叫着。侍女们吓得跪倒一地,连连叩首,说:“小的该死,求王爷饶命……”
这时候,珊瑚迈着小碎步而来,对赵似耳语道:“玲珑姑娘叫小的来传话儿。姑娘……姑娘……”她似乎有些不敢说。
“你尽管说,再放肆的话也不关你的事。”赵似发泄过后,怒火已渐渐平息。
“姑娘说,若是大王如此打骂奴婢,她就永远不见大王了。”珊瑚尽量将话语说得和缓,即使是重重的一拳打出去,也该是温柔的一拳。
赵似还是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吓得珊瑚急忙低下了头。“好,你去吧。”赵似颇为不甘的说了一句。
珊瑚行了一礼,就匆匆退出去了。她从后门出去,来到回廊时已是手心冒汗。而正在这里等她的莫云潇急忙迎上去,问道:“怎么样?他没为难你吧?”
珊瑚摇了摇头,说:“没有。不过,最后那句叫大王好生反省的话,小的可没敢说。”
“唉。”莫云潇叹了一口气,不住的摇头,说:“终究是纨绔公子,怎么好托付终身。”
“其实,大王不过是一时激愤,平息下来也就好了。”珊瑚替赵似开脱。
“难道在宴席上戏耍我,叫我出丑也是一时激愤?”莫云潇反驳了一句,珊瑚无话可说,只好低下头不说话了。
莫云潇望着周围的绿荫花树,不禁叹道:“这王府里美是很美的,只是有时景物太美了,也叫人气闷。珊瑚,你陪我四处走走吧。”
因为这样一场并不愉快的饭局,让莫云潇对赵似的好感几乎全都烟消云散了。
她终于明白,在这个尊卑秩序森严的平行宇宙中,现代人憧憬的美好的爱情是不可能生长出来的。
因为爱情的基础源于彼此的尊重和欣赏,两人的休戚与共和同气连枝。可在这个时代,女人不过是男人的附庸,是王侯将相们互赠的礼物,是膏粱子弟任意戏耍的傀儡。
想到这些,莫云潇只感到脊梁骨一阵发冷。她对这个时代的所有的美好的愿望几乎全都落空了。“这个时代,是不许女子出头的。”这个结论就这样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但她也并不孤单,即使在这深邃的王府中,她仍然有一个好朋友,那就是环儿。她想立刻就到环儿的身边去,有她的陪伴,心也就可以暖一些。
她是知道环儿的所在的,就在上次见面的假山南面的一个小院中。那里有几排小屋,每间屋子都有一张大通铺,足以睡五六个人。不过像珊瑚这样的高级的女是不住这里的,她们有单独的房间,
珊瑚跟着莫云潇一路走来,眼见她似乎是奔着院子去的,便想要劝止她:“姑娘,这儿可不是您来的地儿,咱们还是回去吧。”
莫云潇轻轻摇头,说:“不碍事,这里有我的一个好朋友。”
珊瑚笑了笑,说:“姑娘来自民间,倒是可以和我们下人做朋友的。不过,这里的人……只怕姑娘……”
莫云潇一愣,随即问道:“怎样?”
珊瑚咧嘴摇摇头,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不敢说出口似的。莫云潇心头一紧,不禁加快了脚步,
院门前有两个把守的家丁,见莫云潇过来就上前阻拦,说:“玲珑姑娘,这里您不可以来,请您回去吧。”
“我来找人。”莫云潇说。
两个家丁也是对望一眼,似乎不明白莫云潇为什么要亲自跑来找一个下人。于是其中一个家丁说:“您要找什么人,小的可去传唤。”
“不用,我自己去。”她说着就要闯。但家丁却将身子一横,像一堵墙一样挡在了她和珊瑚的面前。
珊瑚急忙扯动莫云潇的衣袖,劝她不要惹事。但她却以为环儿遭遇了什么危险,正好,她也正在气头上,于是提起一足,连续两脚将这两个家丁踹倒在地。
“啊!”珊瑚大惊失色,忍不住捂住嘴连连后退。她可从来没见过谁家的姑娘如此的骄横,再看那两个家丁,躺在地上哀嚎不止,却怎么也起不了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