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入狱(1 / 1)

兵卒们分成两队进入莫家的内宅,看家护院的大黑狗立时瞪起一双凌厉地眼睛,朝着他们“汪汪……”地叫喊起来,但见这些兵卒身上环佩叮当,手上握有明晃晃的利刃,一时也不敢靠近。

随着一声声的惊呼,内宅中的家丁、侍女、老妈子以及二位奶奶和云溪都仓促地站了出来,幸而莫云泽为了来年大考,早在太学苦读,每月只有初一和十五才回家,因此才侥幸逃过。

云溪云鬓散乱,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正茫然四顾,却见来者身披甲胄,面容凶神恶煞,这才惶然一惊,急急地往李仙蛾的身后躲。

一个士兵一脸轻佻的朝李仙蛾母女俩走过来,笑吟吟地说:“莫老头真是艳福不浅,浑家风骚得紧,女儿也是不俗。”

他说着,就要伸手去摸莫云溪的脸蛋。莫云溪吃了一惊,忙缩头躲避,叫道:“娘!”

李仙蛾虽然慌乱,但此时怒火战胜了胆怯。她伸手抓住了这兵卒的手腕,喝问:“军爷深夜闯民宅,惊扰百姓,总得给老身一个说法!”

这兵卒面色一变,反手“啪”地就是一巴掌,狠狠地打在李仙蛾的脸上,直打得她脚步踉跄,跌倒在了地上。

“娘!”莫云溪哭嚎一声,也扑在了李仙蛾的身上,嘤嘤的哭了起来。张芸儿在一旁瞧着,也不禁闭目垂泪,心下甚是难过。

“放肆!”仇锋一声断喝,那兵卒本欲再上前调戏,但骤闻暴喝,急忙回头来看。

仇锋和莫云潇一同走来,莫云湘和杜鹃胆子小,怯生生地跟在二人身后。

仇锋面色冷峻,喝道:“本官刚刚有令,不得轻佻,不得侮辱,你当本官的话是耳旁风吗?”

那兵卒忙跪下赔礼,说:“小的知罪。”

仇锋叹了一口气,吩咐道:“拖下去,打五十鞭子。”

于是,另两个兵卒便将他叉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听见鞭子的“噼啪”响声,伴随传来的则是那个兵卒的呼号声。

莫云溪缓缓将李仙蛾扶了起来,但在她们一起身的时候,赵庞的那柄扇子从莫云溪的怀中掉落了下来,跌在了地上。

她“啊!”地惊叫一声,正要去捡,但仇锋眼疾手快,抢在她前捡了起来。

仇锋是个粗鲁的武将出身,哪见过画功如此精湛的扇子。他把玩了半晌,抬头见莫云溪眼挂珠泪,便呵呵笑了起来,问她:“赵庞?谁是赵庞?”

莫云溪只是往后躲,不敢回答他的话。

仇锋却更是得意,冷笑一声说:“附庸风雅的酸儒!”然后将扇子随手丢了。莫云溪急忙捡了起来,重新塞进衣兜里。

仇锋环顾四周,问自己的贴身副官:“茗楼的人可到齐了?”

“是。”副官答道:“只有莫云泽尚在太学读书。”

“嗯。”仇锋点了点头,径直步入莫宅的大堂,一同被带来的还有李仙蛾母女、张芸儿母女以及莫云潇。只是莫云潇走在最后,本有两个兵卒要上前推搡她,但她回眸一瞪,他二人竟然怯了,只得低头跟在后面。

仇锋坐在大堂前,副官拿过茗楼的账本来给他翻看。仇锋不懂生意,看了两眼也看不出什么道理,便将账本一抛,问堂下诸人:“你们可知罪?”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回答。

“你们的父亲、丈夫曾是一名逃兵,你们可曾知道?”仇锋追问道。

“啊?”莫云溪和莫云湘同时惊呼了一声,一脸茫然地望向自己的母亲。李仙蛾和张芸儿表情也是各异。张芸儿楞了一愣,随即羞惭的低下了头去;而李仙蛾在短暂的惊恐过后仍是一副懵懂的表情。

仇锋察言观色,已洞悉她们的心思,于是冷冷一笑,说:“莫要装糊涂,若是现下坦白,本官在府尹老爷那还有周旋的余地。若你们不吐实情,日后再要查出,只怕是官家出面都难保你们。”

张芸儿双膝一软,立即跪倒在了地上,哭诉道:“上差明鉴,我家大郎他原先在西军任职,后来脱离军籍。可奴家不知他是个逃兵!”

“哼!”仇锋重重地一拍桌子,喝道:“还要狡辩!你们二位夫人侍候他多年,难道就不知他的来历?老实告诉你们,莫成林已在狱中招供,你们再要隐瞒,只误自己!”

仇锋这话是惯用的逼供手段,张芸儿果然上当,只得再三扣头,哭道:“上差恕罪,我两姐妹隐瞒不报,罪有应得,只是我们的儿女的确不知情,还望上差开恩,宽宥了他们吧!”

仇锋斜眼一瞥,笑道:“宽宥谁不宽宥谁,那可不是本官说了算。不过,你们既已招供,本官也不会多所为难。就请诸位一起去见你们的父亲和丈夫吧。”

此话一出,大家都知道这是要逮捕入狱的意思。莫云溪和莫云湘哪受得过这个惊吓,一时和自己的母亲抱在一起,嚎啕大哭。

李仙蛾不住抚摸着女儿的后背,劝慰道:“不怕不怕,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又有什么可怕?”

副官问仇锋:“外面的下人们如何处置?”

仇锋想了想,说:“依我朝惯例,男子卖为奴隶,女子嘛……充配教坊司。”

莫云潇听到“教坊司”三个字不觉一怔,她知道这是古代官办的青楼,罪犯的女儿一般都会充配教坊司,得一贱籍,终身不能摆脱。

莫云潇想到杜鹃、彩衣这些年纪轻轻的女子和自己甚为相投,她们被人卖作奴婢已经十分可怜,还要充作官妓岂不是灭顶之灾?还有丹珠和绿玉,虽然自己也不太喜欢她俩,但好歹也是十来岁的姑娘,在自己生活的那个年代,这样的女孩子还在学校读书,还在为暗恋和减肥而苦恼。唉,时代不同,人的境遇真是天壤之别。

想到这里,她冲口而出:“不可!”

仇锋一呆,笑问:“大姑娘可有话说?”

莫云潇冷冷地说:“你将她们发卖了吧,但不许卖给教坊司。”

“可这是我朝惯例。”仇锋笑答。

莫云潇也是冷冷一笑,说:“虞候带兵前来,这里的一切自有虞候处置。隐没几个女子,又有何难?”

仇锋哈哈大笑,立时起身向莫云潇走来。那两对母女眼巴巴地望着他,心里暗怪莫云潇多事,只给自己招祸。

仇锋来到莫云潇身前,伸手来托她的下颌。莫云潇将头一转,退了一步,却又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仇虞候,如今是你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们莫家上下的生死不都是您一句话的事?又何必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儿折煞我呢?”

仇锋闻言心头热血一涌,暗想道:“我还以为这‘女阎罗’是多么地刚强,原来也有服软的时候。嗯,也对。她既已屈服,我也不能在此冒然调戏,否则士卒们定有不服。”

于是他又是一笑,说:“莫大姑娘言之有理。来呀,用笔将莫家侍女们的名字勾了,只要发卖给寻常人家,不必做官妓了。”

副官应了一声“是!”然后就退出去了。

不一会儿,庭院中就传来一阵女子们的啼哭之声。莫云潇闭起了眼睛,心似乎都抽搐了起来。

仇锋笑道:“我答应姑娘的可做到了,不知姑娘可要如何报答我?”

莫云潇还未回答,跪在地上的张芸儿猛拽了一下她的衣裙,充满忧虑地说:“荷露!不可!”

莫云潇冷眼将她一瞥,然后也是伸手一拽,将衣裙从张芸儿的手指间拽脱了。

她踱了两步,忽然回头斥责道:“二奶奶、三奶奶。你们嫉妒我是莫家嫡女,因此千方百计的要害我。哼!如今可好了,不仅我被你们害了,就连莫家也受了这天大的灾祸!如今,却要充起好人?我会信你的吗?还有你们两个……”

她说着就指向了莫云湘和莫云溪,声色俱厉的控告了起来:“一个推我入湖,险些害我性命;一个冒充我去和男子幽会!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如今天道好还,你们免不了抄家灭门,而我有仇虞候傍着,倒是看看咱们谁笑得到最后!”

张芸儿目瞪口呆,颤声说:“荷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清楚!”莫云潇越说越气,又一转头对仇锋说:“仇虞候,这儿的人没一个是好人,我可以请你帮我把她们料理了吗?”

仇锋不觉齿冷,暗暗想道:“真没想到,这个莫云潇如此的无情无义。这么快就要和家人划清界限?”于是他问:“莫姑娘要我如何料理?”

莫云潇目光一转,忽然对他耳语道:“不如杀了干净。”

仇锋一惊,忙道:“不可!罪人家属要交官府发落,岂能随意杀死?”

莫云潇将她们冷眼一瞧,又说:“仇虞候发了慈悲,还不拜谢?”

张芸儿她们自然是一脸的怨恨,而仇锋也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此女如此薄情寡义,他日若我遭了难,她岂不更是落井下石?”这个念头一起,有再多的柔情蜜意也随风荡然了。

“好狠的心肠!”仇锋说了一句,然后才吩咐手下一名亲兵:“将她们都带走。”

那亲兵问道:“莫大姑娘呢?”

“也带走!”仇锋双目爆火,怒喝了一声。

听闻此言,莫云溪和莫云湘又是一阵啼哭之声。莫云潇听着烦躁,轻声斥责道:“别哭了!莫家的女儿绝不在外人面前流眼泪!”

她说罢,就转身推门出去了。那两对母女也都各自含着怨愤的心情与她一起走了。

牢房中弥漫着阵阵腐朽的臭味。这臭味像是死老鼠身上发出的,又像是粪便堆积产生的,放眼望去,四下昏黑,中间一条狭窄的通道,两边皆是上锁的牢房。地上、墙上污秽一片,呈灰褐色的污浊物布满地面,像是污泥又不似是污泥。

莫家的几个姑娘从小娇生惯养,哪来过如此肮脏的地方。一时间,她们都举起衣袖遮掩口鼻,而且凝步不前,十分不愿意自己那绢丝织成的“错到底”踩在这污秽上面。

“愣着干什么!走!”捕快一声呼喝,举起手中的鞭子作势就要打莫云溪。“啊?”莫云溪心里一怕,只得迈步向前走去。她脚踩在这满地的泥泞上面,登时溅起泥水,沾在了自己的裙摆上。

她只得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跟在她后面的是同样提着裙子的莫云湘,再后面是李仙蛾和张芸儿。莫云潇并没有提自己的裙子。尽管她见到眼前这场景,也是阵阵反胃。但在此时,她更在意的是自己的尊严,于是便大大方方地走了上去。

“快走!磨磨蹭蹭的!讨打!”捕快大声呼喝着,莫云溪忙叫:“别打!”忽然脚下一滑,“噗通”一声跌倒在了泥泞滩里,一阵冲天恶臭直冲鼻端,几乎令她窒息,再看身上,一身漂亮的绿纱萝裙和羊毛大氅也沾上了泥水,羊毛被这泥水一激,登时拧在了一起,眼看是不能再穿了。

莫云溪瞧了一眼自己的身上,回头望着那捕快,又嘤嘤地哭了起来。而这捕快却也无半点怜香惜玉之情,举起皮鞭便打,“啪”地一鞭子重重抽在莫云溪的身上。

她“啊!”地叫了一声,身子缩成了一团,李仙蛾爱女心切,急忙冲过去,护住女儿,哀求道:“别打了别打了,我们这就走。”

莫云溪和李仙蛾站起身来,正要再哭,李仙蛾却急忙捂住她的嘴,说:“你还想吃鞭子吗?”

莫云溪急匆匆地摇头,便继续向前走去了。

她们走到尽头,是一所单独的牢房。捕快将锁门打开,冷冷地吩咐:“进去吧。”于是大家鱼贯而入。

最后一个走进去的是莫云潇。她走到门边,对这捕快说:“你可知道,鞭子怎么打人最痛?”

捕快一愣,反问:“怎么?”

莫云潇淡淡一笑,说:“没什么,我来教你。”她说罢便伸手夺过了捕快手里的鞭子。捕快一呆,正要喝止,莫云潇反手就是一鞭抽打在了他的手指上。

捕快“哎呦”叫了一声,再看自己的手指是一片红肿。捕快大怒,喝道:“岂有此理,哪来的刁妇!”

他说着就挥拳来打,莫云潇上前一步,反手拿住他的反关节,只是轻轻一扭,如此壮实的一个男子竟也“哎呦哎呦”地叫起来,眉头紧皱,看上去难过异常。

莫云潇说:“我们虽是犯人,但也不可过分相欺。你可知道,你们仇虞候与我是好朋友”

捕快闻言不觉浑身汗毛竖立。他知道,仇锋这个人极为好色,如此美丽的女子他怎能不动心。若是有一日,这个莫云潇被他收了房,再反告自己一状,那可怎么受得了?

于是他连连告饶:“小的有眼不识真人,请莫姑娘高抬贵手吧。”

莫云潇这才松手,将他扶起来,说:“日后还蒙你多多照顾。”

捕快面上一红,现出了尴尬的神色,只得点头说:“好说好说……”然后就匆忙退了出去。

莫云溪知道大女兄是在替自己出气,却不知她对待自己的态度差别如此之大。

张芸儿却嘲讽了一句:“荷露,你不是想攀高枝吗?怎么又掉下来了?”

莫云潇这才回转过身来,说:“二奶奶、三奶奶、云湘、云溪,我若要保全自己,就不能不出此下策。在这里,我给大家赔罪了。”她说着便向四人深深鞠了一躬。

这两对母女细一琢磨才明白了过来,一时都说不出话来。只有莫云溪问道:“大女兄,你这一招可险极了。若是那仇锋果真听你的呢?”

莫云溪摇了摇头,蹲下身子对她说:“自古酷吏都没有好下场。仇锋做的坏事很多,必然心虚。若是将我这么一个无情无义的人放在他的身边,岂不更让他寝食难安?他不会有这么傻的。”

四人互相看看,都对莫云潇的急智佩服得五体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