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落杉矶外某条州际公路。约翰驾着偷来的汽车沿公路疾驰。
他没有护照,身上的钱也不够,因此无法立刻搭乘航班飞往罗马。经过短暂的考虑,他决定先前往纽约,那里有一个教廷的分部。而且乘坐汽车还有一个很大的好处,那就是可以运用复杂的公路网避开追兵。
黎明的公路非常空旷,笔直的道路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汽车以极高的速度飞驰着。车内,约翰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撑着下巴,整个人陷入恍惚的沉思中。
装有潘朵拉之盒部件的帆布包就在副座上,一刻也没离开约翰眼角的余光,对于把它偷出来的行为,他丝毫没有后悔。然而,一想到安妮发觉是自己所为时的失望和愤怒,他就禁不住心如刀绞。
有好几次,约翰都有一把将包扔出汽车的冲动,然而理智告诉他,他必须把部件交到教廷手里,因为这事关整个人类的生死存亡。
就这样,约翰一边开车,一边和自己脑中乱七八糟的念头搏斗着。不知不觉间,地平线上一轮红日稍稍冒头,万道朝霞迅速映红天空。
注意到天就快亮了,约翰再次加大油门,在对方发现以前他必须尽可能远离落杉矶。突然间,一束细长的黑影毫无征兆的从半空射下,穿透引擎盖深深刺入车身,平稳行驶的汽车猛的一震,跟着引擎传出异样的轰鸣。
约翰心里一惊,赶紧猛打方向盘。然而这时汽车已经失控,轻飘飘的车身在惯性作用下疯狂的在路中心打着转,轮胎的摩擦声极为刺耳。
仔细看去,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赫然是一枝粗长的黑箭,它笔直贯入车身,宛如一支催命的旗帜随着汽车的旋动微微轻颤。
终于,汽车滑下公路一头扎进路旁的土坑中,车头随即冒起一股蒸汽。在冲力的振荡中,约翰痛苦的趴伏在方向盘上,只感脑中天旋地转。
好半天他才稍稍恢复过来,一把抓起帆布包,约翰踢开车门跌跌撞撞的跑出汽车。受袭的那一瞬他就知道是安妮来了,这时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在行动。
几个趔趄,约翰背对公路跑向荒原,短暂的惊慌之后,安妮的到来反而让他有种解脱的感觉。倒不是他已经准备好牺牲了,而是说,反正迟早都要面对,那么之后不论结果如何,至少他都不必再为某些事烦心。
除了刚开始的一箭,安妮再没做出第二次攻击,甚至连面都没露。不过约翰知道她一定就在附近静静注视着自己这个猎物。
约翰跑出很远,连汽车都看不到了,突然一枝黑箭像凭空出现般由半空斜斜射下,插入他身前半米处。约翰应箭停下,他知道这里就是安妮选定的地方,或者说,将是他和安妮其中一人的葬身处。
“如果没有特殊保护,我们可以轻易探知这些部件的位置。你应该很清楚,你根本逃不掉。”安妮冰寒的声音传来。
约翰心里暗叹一声,转过身。安妮一手持弓,五指扣箭笔直的站在十米开外,脸上的表情有一种让人心悸的平静。
“我知道,但我必须试一试。”约翰也平静的道。
安妮的声音陡然提高:“即使明知必死也要做吗?”
看着盛怒之下的安妮,约翰忽的感到一阵轻松,至少她不必再为自己把愤怒压抑在心底了。该来的始终要来,这一刻约翰反而镇定下来。
“你应该明白的。”
“我不明白!”
认真的看着安妮的眼睛,约翰一字一句的道:“那么我告诉你,我之所以这么做,只因为…我是一个人。”
约翰的回答像抽走安妮所有的气力,她坚定的眼睛里瞬间流露出伤心,失望,不甘与怨怒等各种情绪,稳立不动的身体也晃了两下。
“原来,终究还是逃不脱不同族类的诅咒…”安妮的声音里有一种极端的心灰意冷:“张烈和洁西卡长老毕竟没有说错。”
说着,她猛的抬起头,表情已恢复宛如铁壁般的冰寒和坚定:“我不管你为什么,立刻把部件交给我。”
约翰缓缓执出自己的符纹枪,同时摇了摇头:“我拒绝。”
安妮陡然提高声音:“现在的你不是我的对手!”
约翰淡然一笑:“我既然已经做了,就不打算中途放弃。”
安妮轻轻呼出口气:“我明白了。”说着,她从怀中掏出普罗米休斯之腱,缓慢而又坚定的将其绷在狙神弓之上。
弹指一振弓弦,安妮左手握弓,右手扣住红弦缓缓将之拉成满月,同时一枝粗大的黑箭静静现于弦上,如嗜血鹰喙般的箭尖对准不远处的约翰。
约翰脸上露出凝重之色,他把帆布包背在背上,身体稍稍后退,符纹抢也做出瞄准姿势,两人一动不动默默对持着。
突然间,安妮扣弦的手指一松,就听嘣的一声振响,黑箭霎时立弦而出,下一瞬已穿越她和约翰间的距离,直抵约翰眉心。
约翰知道安妮的实力已超过自己,但还是没想到会强到这种程度。那一瞬,他甚至已触及死亡的气息。然而身为圣殿骑士的实力毕竟不是盖的,在这生死关头,约翰几乎是本能的举枪一架。
当的一声大响,约翰只觉自己像被攻城的擂木给撞了一下,整个人不由自主倒翻而起向后抛去。幸好他的符纹枪也非凡品,才不致被这一箭粉碎。
小小一枝箭竟然有如此威猛的力道,约翰心里大为惊骇。本来照他的预计,自己就算比不上安妮,胜负也在四六开左右,没想到竟是这种结果。
运用普罗米休斯之腱全力一击,安妮也感到一阵力竭后的虚弱。然而被失望和愤怒灼烧心志的她,完全不等丝毫回气,提弓就向约翰紧逼过去。
身体在半空一旋,约翰勉强平安落地。然而还没等他看清眼前的情景,就觉左边黑影一晃,一物已带着风啸向咽喉割来。
不及多想,约翰举枪一格,在一阵吱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弓弦和枪身绞做一团。几是不约而同的,两人各自跨前一步,随即脸对脸,脚对脚抵在一起。
这是梵蒂冈一役后两人第二次交手,时间似乎再次回到那个漆黑狭窄的地道中,他们也是这样竭尽全力要取对方性命。只是,此刻两人的心境早已大不相同。
大力喘息几声,安妮双臂用劲猛的将约翰推开,同时持弓横切一挥。约翰倏然低头,锋利的弓弦堪堪从他头顶掠过,无数发丝飘散半空。
不等直起腰,约翰就那么倒转枪头,由下往上对着安妮连开数枪。安妮双臂一展飞起避过,在跃过约翰头顶时,又是数箭射至。
这时已来不及躲避,约翰干脆拧腰向后一仰,几箭几乎紧贴着他手脚间的空隙插入地面,可说险到极点。在后背快要着地的瞬间,约翰双脚一蹬,整个人就那么贴着地面向后滑了开去,同时举枪对着安妮连射。
身体在半空轻盈一旋,安妮轻易避过子弹,同时约翰腰板一挺,人也立了起来。刚才一番交手看似不相上下,其实约翰好几次都从死亡边缘滑过,实则已大大处了下风。
约翰也明白这一点,他非常清楚再这么下去的话,最后死的一定是自己。摸了摸背上的帆布包,片刻间他已有了决定。
再次弯弓搭箭,安妮冷然道:“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立刻交出部件。”
约翰没有答话,他的左手伸向身后似乎在摸着什么,当安妮的注意力不由自主被吸引过去时,他倏然伸出对着安妮望空一抛。
两颗符纹手雷向安妮掷了过去,就在安妮陡然色变的同时,约翰右手举枪连开两枪。就听轰轰两声不分先后的炸响,符纹手雷凌空爆炸。
大股法术狂飚顷刻散布开来,周围数米的范围内完全笼罩在爆炸的冲击中,无数泥土碎块扬起半空,安妮身形瞬间被湮没其中。
约翰自然不指望这两颗手雷就把安妮杀死,他需要的只是一点逃跑的时间。趁着安妮被困的机会,他转身就往前方的树林跑去。这里靠近美国西海岸,公路两侧有很多树林和山冈,只要逃入其中,他就有机会摆脱安妮的追击。
然而没跑几步,约翰就觉几条尖锐的物体紧擦着他的双腿掠过,他的小腿立刻被扯下大片肌肉,撕裂的伤口鲜血喷溅。
感觉双腿一下失去力道支撑,约翰一个踉跄,随即在惯性的作用下向前扑倒。这时他才看清,挂伤自己双脚的正是安妮的黑箭。
“该死,果然还是没办法啊…”约翰痛苦又无奈的想到。
“没用的,难道你还没看出来吗?要不是我手下留情,你早就被杀了。”安妮缓缓从爆炸的烟尘中走出。
艰难的翻过身,约翰干脆连爬起来也省了。他就那么双手撑地半坐起身子,苦笑着对安妮道:“谢谢你。”
被约翰无赖的模样气得秀眉倒竖,安妮逼近几步,再次拉开弓弦:“交出来!”
约翰叹息着摇头道:“杀了我吧,否则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把它交给你。”
安妮厉声道:“你以为我不敢吗?”箭头居高临下,几乎指到约翰的鼻尖。
约翰一眨不眨的和安妮对视着,眼中是一种看破生死的觉悟:“我相信你下得了手。安妮,最后变成这种情形,我实在很抱歉。”
看着一脸坦然的约翰,安妮的呼吸越来越沉重,显然她的内心也正经受着煎熬。最后,她的眼神软化下来:“约翰,求求你,说你错了。交出部件,我们还可以像以前那样。”
安妮…竟然求人了…
一瞬间,约翰眼中也流露出感动之色,他当然明白以安妮的脾气,要说出刚才那番话是多么委屈。
他有些神情恍惚的道:“我们…真的还可以回到以前吗?”
安妮毫不犹豫的点头:“一定可以!如果那些家伙有谁敢以此找你的麻烦的话,我就算赌上全族的性命,也会保护你的安全!”
安妮的话一下令约翰清醒过来,他毫不怀疑安妮会履行自己的承诺。然而,他也很清楚,为一个人类和整个非人族作对会有怎样可怕的后果,到时恐怕张烈都保不了她。等待安妮的,将是亡族灭种的下场。
为了自己,她已牺牲太多太多了,难道自己还要继续连累她吗?
不,决不可以!
约翰在心中这么对自己说道。他摸摸身下的帆布包,心中低叹:“我已经尽力了,整个人类生死存亡的责任,不该由我一个人来承担,而且我也担不住了。顺其自然吧,至少,我不能再连累安妮…”
想到这里,他转头看着期待自己回答的安妮,微微一笑:“你有你的立场,而我也有我的。”
“我是一个人,别无选择。”
眼中的柔色逐渐黯淡下去,安妮一脸悲凄的摇着头:“你这个笨蛋,你什么也不知道。本来再过几个月,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在一起了。你这个笨蛋…”
说着,她的手指一松,蓄势待发的劲箭电射而下!
“呜啊!”空无一人的旷野中,猛的回响起安妮痛苦的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