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罗马。
梵蒂冈笼罩在静谧的夜色中,淡月当空,内城高大的建筑物在地面拖出道道威严的阴影。很多在前几次袭击中损毁的房屋还没来得及修复,残破的废墟让这副本该庄严的画面带上一线阴森。
万籁俱寂,除了偶尔墙角下幽灵般闪过的教廷巡逻卫士轻微的脚步声,四下再无一点声息,份外有种诡异的安静。
就在这静如鬼域的地方,一个人影毫无征兆的从一片暗影中一闪而出,就那么大摇大摆的向梵蒂冈中心走去。
来者穿着黑色的礼服,在夜色中施然独行。看他从容的举止,就仿佛当年的太阳王路易十四正悠然漫步于枫丹白露那修剪精致的花园中,与四周的肃穆气氛完全格格不入。
缓缓走近,这才发觉来人赫然就是莱弗尔。他双手插兜闲散的迈着步子,看似不经意,却总能在行进中从各片阴影间达到一种奇妙的平衡。夜风吹拂下,莱弗尔礼服的衣襟如同夜蛾的薄翅微微扬起,邪恶的优雅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完全没有一点回避隐藏的意思,然而好几次从瞪大眼睛警惕四周的侍卫身边走过,对方都当他空气般视而不见,黑暗就好像一张轻薄的羽衣,将他的行踪完全隐匿。
就这么大摇大摆的穿堂过户,莱弗尔如入无人之境,最后来到梵蒂冈中心的教皇大厅。这座庄严肃穆的巴洛克风格建筑,在几次袭击后已坍塌大半,到处是来不及清理的大块碎石,四周被简单的围上一层布幔,暂时遮盖了这处尴尬。
站在布幔前的一片影子里,莱弗尔一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教皇大厅残存的部分。片晌,一队巡夜的教廷卫士几乎紧擦着他的身体走过,长靴在石板地击打出整齐的咔咔声,莱弗尔却连头也没回一下。
直到教廷卫士的身影消失在转角,莱弗尔这才偏偏脑袋,走前两步从布幔一穿而过,绕过坍塌的废墟径自走入大厅深处。
在墙上摸索一番,莱弗尔很快找到宗教裁判所的入口,在门上划拉几下,他解开结界,再一次进入这个曾将他关押四百年之久的地方。
黑暗,腐臭,绝望,阴森…地下裁判所那股让莱弗尔无比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忍不住深深的吸了口气,脸上随即露出厌恶之色。
“在这里呆太久了吗?我竟然会觉得亲切…”喃喃念叨一句,莱弗尔摇摇头甩去这让他觉得荒谬的念头,沿着环形的阶梯向下走去。
在不知何处传来的单调的滴水声中,莱弗尔渐渐走下,就在快要到达底层时,突然从黑暗中传来一声厉喝:“什么人!?”
莱弗尔没有回答,片刻,那个声音转为无比的惊讶:“莱弗尔阁下?”
随着说话,一名头脸均罩在教士帽兜里的阴沉男子从黑暗中行出,他举着一盏昏暗的风灯,将四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稍稍趋散。
仔细辨认,就能认出这男子正是当初康斯坦丁来见莱弗尔时的那个引路人。此刻他脸上带着深深的惊讶,显然对莱弗尔突然出现在这里不知所措。
“马修,你还好吗?”莱弗尔对他微微一笑。
叫马修的教士恭敬的向莱弗尔行了一礼:“我很好,莱弗尔阁下。”同时人却向后一跨,紧紧赌在隔断道路的厚重铁门上。
他对莱弗尔的态度是发自内心的恭敬,但身体动作却是绝对的警惕,这看似矛盾,其实却很合理。莱弗尔在此处被关押四百年,凭借个人魅力,历代看守都对他恭敬有加,但这些人毕竟是精选出来对上帝有着坚定信仰的信徒,无论怎样,他们对自己的职责都有清醒的认识,否则以他们对莱弗尔的态度,恐怕早就私下把他给放了。
莱弗尔对马修的行为丝毫不感到奇怪,缓缓迫近一步,他淡然道:“我问你,马修,那些龙蛋被藏在什么地方?”
心里一惊,马修本能的摇头:“我不知道。”
哧的一笑,莱弗尔讥嘲的看着他:“少给我来这套,你们看守人虽不为外界所知,但势力在梵蒂冈里却最为根深蒂固,有什么是可以瞒过你们的?如果说梵蒂冈藏着些什么教皇可以不知道,但你们却绝对不会不知道。”
一滴冷汗沿着马修的脸颊缓缓滑下,他紧张的左右看了看,再一次坚定的摇头:“我不敢骗您,莱弗尔阁下,我确实一无所知。”
莱弗尔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轻松的一笑:“是吗?那我换个问题好了,你能告诉我,第一号到第三号囚室里都关着什么吗?”
如果说马修刚才只是吃惊的话,那么此刻就是勃然色变。他张大了嘴望着莱弗尔,半晌才结结巴巴的道:“您…您问…这个做什么?”
莱弗尔挠挠头:“我以真正的恶魔之身,也只能关在四号囚室,所以这四百年来我都很想知道,头三间囚室里都是些什么,竟然比我还受‘重视’。如果你不肯说的话,我不介意亲自去看看。”
“不!您不能这么做!看也不可以!”马修突然尖叫道,他的声音带着恐惧和惊惶,在幽暗的牢房中听起来极为凄厉。
对他的反应非常满意,莱弗尔凑过身体:“那么,告诉我龙蛋藏在哪儿?否则后果你应该清楚。”
“不…不…”马修不住摇头,像是想把整个身体都挤进去般拼命往身后的铁门缩:“即便是您,也不可能打破那三间囚室的结界。”
一瞬间,莱弗尔的脸变得无比狰狞。一把拉过马修,他沉声咆哮道:“不要激起我的好胜心,否则我真的会干。现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龙蛋在哪儿?”
马修彻底崩溃了,长期呆在这宛如地狱的地方所锻炼出的坚韧神经也无法阻止他像个无助孩童般哭泣,泪水把他苍白的面孔染得一塌糊涂。
“我说,我说,但请您忘记那三间囚室吧…”马修低泣着:“东西是一个月前教皇派人送来的,就放在关过您的牢房里。”
“我的牢房?”莱弗尔不禁一呆:“康斯坦丁倒懂得选地方。”宗教裁判所是梵蒂冈防守最严密的地方,龙蛋放在这里确实最为保险。
“把门打开。”莱弗尔示意马修让开。
马修向一旁挪了挪,又不放心的道:“您保证过…”
莱弗尔不耐烦的哼了一声:“放心,我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做。”
知道已无法再阻止莱弗尔,马修唯有将铁门打开。在他的带领下,莱弗尔毫无阻滞的下到地牢最底层,进入那间他无比熟悉的牢房。牢房内的书籍等物已被清得一干二净,光洁的石头地板上散乱的放着十余颗龙蛋。
看到它们,莱弗尔满意的笑笑,轻轻把手一招,那些龙蛋已凭空浮起,缓缓聚集在他身周。
转身向外走去,莱弗尔突的停下,回头对马修道:“你知道我带走这些龙蛋,会发生什么后果吗?”
马修狠狠一点头:“我非常清楚。但我们历代看守人均有一个训诫,纵然牺牲整个教廷,也绝不能让那三间囚室内的东西出去。”
饶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莱弗尔点点头:“你应该很庆幸,我确实有更重要的事,否则我真想会会那里面的家伙…”
悬空托着龙蛋,莱弗尔大摇大摆的走出宗教裁判所,像是不放心他般,本该终生呆在地底的马修竟然破天荒的亦步亦随跟了出来。
由于有龙蛋的关系,莱弗尔无法再隐藏身形,没走几步就被巡夜的教廷卫士发现。随着“什么人!”的喝声,很快大批卫士已从四方赶来。
大多数卫士都不认识两人,因此虽然惊讶莱弗尔是怎么溜到这里的,他们仍迅速履行了自己的职责,把莱弗尔和马修给团团围住。
莱弗尔自然不把区区教廷卫士放在眼里,马修也对周围乱哄哄的情况视而不见,只是佝偻着身体,忧心忡忡的望着莱弗尔。
两人奇怪的举止终引起领头教士的警惕,况且莱弗尔周围那十几颗龙蛋怎么看也不像普通的东西。示意手下少安毋躁,教士迅速把情况报告出去。
没有理会周围教廷卫士的聒噪,莱弗尔转头笑问道:“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马修吓得深深一恭:“不敢,我只是…只是…”
莱弗尔像逗弄小孩般拍拍马修的脑袋:“记得你刚进来时,还是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充满对上帝虔诚的信仰。这么多年了,与那个吊在十字架上的家伙相比,我曾骗过你吗?”
不待马修回答,他已自顾道:“放心,如果可以选择,我一辈子也不会再回那个该死的地方。”
听他这么说,马修低下的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不屑的看了周围严阵以待的卫士一眼,莱弗尔悠然道:“我该走了。”
这段时间梵蒂冈上下都绷紧了神经,因此当教士一报告,康斯坦丁就在洛克的护送下匆匆赶来。隔远一看到莱弗尔以及他周围飘浮的龙蛋,康斯坦丁就像被抽走生气般,差点瘫软在地上。
“快阻止他!”康斯坦丁大声叫道。
倏然回头,莱弗尔也发现了踉跄跑来的康斯坦丁。此刻康斯坦丁面上惊惶的表情让他感觉无比快意,对着康斯坦丁做个伸手在脖子上一抹的动作,莱弗尔右手倏然高举,同时一阵狂风袭来,巨大的秃鹫沙莱已现身半空。
独爪探下抓住莱弗尔的肩膀,沙莱一声长鸣振翅飞入夜空,只留下场中面面相觑的教廷卫士们。还是身为圣殿骑士的洛克反应快,踏前一步,他紧握圣骑士剑,由下往上斜斜对着半空一挥。
一道炽烈的圣光离剑而出向半空切去,哪会将这区区圣光放在眼里,莱弗尔随手屈指在虚空里一弹,圣光立刻改变方向笔直射入夜空。
就在这片刻间,沙莱已带着莱弗尔飙飞数里开外,很快消失在罗马璀璨的灯海之中。眼睁睁看着莱弗尔带走龙蛋,康斯坦丁面如死灰。
突然间看到缩在一角的马修,康斯坦丁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怒不可恕的冲过去抓起这个宛如死人的狱卒:“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为什么要任由他带走龙蛋!”
面对暴露的教皇,马修毫无一点尊敬的意思。冷眼瞥了康斯坦丁一眼,他缓缓道:“因为我们有更重要的东西需要保护。”
“有什么比那些龙蛋更…”康斯坦丁怒喝道,说到一半,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是的,莱弗尔阁下威胁我,如果不交出龙蛋,他不介意去见见那三间牢房内的囚犯。”再无一点面对莱弗尔时的谨小慎微,马修冷冰冰的道。
作为教皇,康斯坦丁不可能不知道那三间囚室的重要,像是丧失最后一丝力气般,他长叹一声放开马修:“完了,这下全完了…”
冷冷看了康斯坦丁一眼,马修拉起教士服的帽兜罩在头上,一言不发转身向身后残破的教皇大厅走去,只留下场中望着绝望的教皇不知所措的教廷卫士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