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
恍惚之间,解笙好像听到了十二年前,清晨时候北璃同他问好时候的声音。
男人坐在空无一人的酒吧里,右手紧紧攥着,不知道再看些什么。
窗外,太阳逐渐升起。
阳光打在解笙的瞳孔上,他这似乎才有了些反应。
距离舒贝贝失踪,已经过去了二十四小时。那艘船上的确有人存在的迹象,但dna已经无法检验了。海面上有绵延数百米的汽油区域,火势控制住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阿学的伤势被控制住,可现在仍然没有脱离危险,昏迷了一整天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舒归一和其他人受伤都不是很严重,可见无论鬼头绝背后的那个人是谁,他都没打算对解笙的人下死手。倒是他们自己的人和黑警都死了个彻底。
阴影偏移,时间逐渐过去,又到了傍晚的时候。阿学醒了过来,她醒过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指出舒贝贝原本在船的什么位置。
“的确有人在那个房间,但是……尸体完全碳化。”吴康尽可能用不那么残忍的词语表达自己的意思,“除了那个,不能找到任何可以证明舒小姐身份的东西了。”
事实上,那具尸体因为爆炸被炸得四分五裂,当地法医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发现那房间其实是有尸体的。然后,那些人用工具把尸体从墙上“刮”了下来。
解笙打开了自己的右手,手心里有一颗玉珠。舒贝贝的玉珠,她特意带出来希望真的能达到同分开的人相见的那颗玉珠。这也是唯一一件没被烧毁的东西。
现在,到了解笙手里。
你能让我见到她吗?
解笙捏着玉珠,颤抖且疯癫地笑了起来。
第五天,解笙回到了楚京。
没人能相信那个纨绔子弟竟然是如此正义的大人物——既然不做卧底,解笙的身份也就没必要隐藏了,而且因为这次成功剿毁鬼头绝和百十伤的人警方给了他不少荣誉,并且是公开授予。
相比而言,解笙还活着这件事竟然不那么令人诧异了。
只是现在仍然没人知道《清颜记》的女主在哪里。
“我知道他回来了,但你知道我主要是想问谁吧?”林先生坐在叶顷炫家的沙发上,她还是像以前那样行事干练,只是头发稍微变长了一点,看到叶顷炫回来立刻就问道,“他回来之后也没大张旗鼓地去找舒贝贝,那个臭丫头一定在他身边对吧?”
叶顷炫刚刚从吴康那边得到消息,他原本立刻就赶去解笙身边的,但头一次,解笙拒绝了见他。
“小生生。”叶顷炫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小生生。”
“你瞎叫唤什么?”林先生面前开着笔记本,刚刚她还在阅览关于解笙的事情。
不少人到现在为止都觉得解笙是在炒作,瞎编了这么多事。但警方官博发出的表扬又怎么会有假呢?她现在都在考虑什么时候通知一下导演,然后再给舒贝贝发个微博,将这段日子她的去向解释一下。如果解笙的正面形象能树立起来,对舒贝贝的影响那可是十分大的。别说《清颜记》稳火,奇迹的代言也绝对就是她的了。
叶顷炫快步过去,一把将林先生抱在了怀里:“舒小姐死了。”
林先生一愣,随即竟然笑了:“你在开什么玩笑?”
但看到叶顷炫的脸,她的表情瞬间就僵硬了下来:“叶顷炫,你没在开玩笑吧。”
“爆炸,就那么死了,全尸都没留下。”叶顷炫抱着林先生的手臂越收越紧,“总裁不想见我。”
长时间地震惊后,林先生拍了拍叶顷炫的背,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解笙回归的事情一时间传遍了整个楚京,不少人都在第一时间发来问候,人们对这个卧底十余年的富家少爷抱有十万分地好奇心。
但失踪了两个月的舒贝贝,仍然没有引起媒体的注意。
林先生不知道该不该公布舒贝贝的死讯,可就这样拖下去,对谁都不好。
白媞心也在第一时间打来电话询问,唐雅雅甚至第二天顶门就兴致勃勃地来找林先生打算一起去找舒贝贝“兴师问罪”。
最后林先生把她哄了个把小时才让唐雅雅停止大哭。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啊!”唐雅雅抽泣着,怎么也停不下来。
其实他们早就有舒贝贝回不来的心理准备了,只是当真的得到消息之后才发现,他们根本无法接受。
叶顷炫还是每天坚持去解笙那边看一看,只可惜他得不到男人的任何回应。
这个各大媒体好像发了疯一样要采访的男人,只会每天都窝在自己的别墅里。叶顷炫现在甚至都不能确定他是不是已经寻了短见。
终于,在一周后。对解笙担心到无以复加的叶顷炫找人毁了解笙家的门直接闯进去。
而房间里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杂乱,反而被收拾得很干净。之前被白布罩起来的家具已经被摆放整齐重新刷洗,地毯也铺好了,甚至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诱人的香味。
“你……正好,一起吃饭吧。”解笙戴着棉手套端着一个烤炉专用铁盘走出来,看到叶顷炫也没特别惊讶,竟还叫他一起过来吃饭。
铁盘里放着法式烩菜,是舒贝贝最喜欢的那种。而拿着餐具的解笙竟然也打扮得整整齐齐,还特别梳好了头发。身上穿着衬衫和西装裤,还系了灰色格子的围裙,甚至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他竟然打了粉底。
“总裁,我、我来看看你。”叶顷炫都已经做好了把解笙送去抢救的准备,却没想到一进来就被男人按到椅子上吃饭。
“嗯。吃吧。”解笙的脸上看不出失去挚爱的悲痛,但却让人看着十分地不舒服。
这样的表情,实在太过虚假了。
“我……”叶顷炫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能拿起叉子。
解笙将调料放到叶顷炫面前,然后看着他:“吃完就走吧,我很忙。”
“你在忙什么?”叶顷炫死死盯着解笙的脸,他能看到男人眼底被盖住的黑眼圈。
“我得……去刮个胡子。”解笙的状况仔细看一下就知道并不好,他反应迟缓脸色青白,但这样的他竟有一种让人不得不心疼的魅力。
叶顷炫皱着眉站起来想要去阻拦他:“刮胡子?”
解笙又是迟了下才把叶顷炫甩开:“贝贝她,不喜欢我邋遢的样子。”
甩开的时候,叶顷炫发现解笙的脖子上戴着一颗玉珠,他记得是舒贝贝的。作为演员舒贝贝并不经常戴同一种首饰,但这个玉珠是她戴得次数最多的。不拍戏的时候,舒贝贝会在角落吃东西或者休息,低头看剧本的时候,这条项链偶尔会掉出领口。
这就是……遗物了吧。
叶顷炫知道得并不详细。大部分解笙的队员还在火奴进行治疗,据说有个女孩子到现在还离不开icu。
但他接到解笙回国的第一时刻就赶到这边,叶顷炫当时只是远远看了眼解笙。当时他怀里,是抱着骨灰的。
骨灰只剩下那样一小罐,甚至都没有一个巴掌大。可想而知那个爆炸有多严重。
叶顷炫深吸了一口气,他站起来拽住解笙的衣服:“总裁,舒小姐去世了。”
解笙的身体抖了一下,但没回头。
“你可以,酗酒,或者把胡子蓄得满脸都是,抽烟也可以。”叶顷炫死死抓着解笙,好像怕他突然就去想不开一样,“你可以大吵大闹,可以大哭,甚至可以和我没由来地打一架。”
解笙机械地转了下身体,眼睛逐渐无神:“闭嘴。”
“她再也看不到了。”叶顷炫近乎残忍地,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解笙很清楚,他心里很清楚的。
无论他打扮得再怎么英俊,将这个家收拾得再如何整齐,做出再美味的饭菜,舒贝贝也不可能回来了。
“闭嘴。”他想遍了自己掌握的词汇,但只想到了这样一个词回复叶顷炫。
叶顷炫咬了咬牙继续说道:“总裁,我也失去过,我知道——”
解笙一拳就把叶顷炫的话给打断了去:“你在说什么!你以为你知道什么!?你以为、你经历的那些事就算是悲痛了吗!?”
叶顷炫抹了下自己的嘴唇,裂开了,但解笙若是没手下留情的话他这一嘴牙怕是会没。他抿了抿发疼的嘴唇,甩开解笙就直接回了一拳:“那你经历的,对有些人而言也微不足道!”
解笙盯着叶顷炫的脸,那眼神仿佛要吃了他一般:“微不足道?对谁,对你吗?你的母亲在大街上发疯想要撞车自杀,连累了你父亲,连累了你祖母。但说到底你是因为自己无可奈何!可你知道贝贝是怎么死的吗!?”
是的,叶顷炫的母亲是自杀的。
当初解笙告诉林先生的时候说得很含糊,但叶顷炫其实很久之前就同林先生说过,他母亲是自杀的。
解笙指着自己的胸口,狠狠地戳着:“是我杀的,是我杀死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