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即咸通十二年正月初,剑南川东道,泸州,江安县,罗府。
寄住在叔祖家的播州侯罗太汪正有些烦闷的和幕僚罗恒喝着酒:“老恒啊,我这个播州后现在可有些名不副实啊,你说我还有机会收复播州吗?”
“侯爷放心,将来一定还会有机会的。”罗恒见状连忙安慰道:“现在时机不好,再等等吧。”
罗太汪闻言仰头闷了一口酒后有些泄气的摇了摇头说道:“再不行,我恐怕得继续向朝廷请旨了。”
“侯爷不可。”听到罗太汪的话,罗恒连忙劝道:“侯爷,如果您向朝廷请旨了,朝廷一定会派军前来,但依如今朝廷的形势,已然是无兵可派了,那就只有以利招募天下豪杰前来了,到了那时,这播州可就不是侯爷您说了算了。”
罗太汪闻言先是眉头一皱,随即毫不在意的说道:“无所谓了,我只想在播州做一个安乐侯而已。”
历史上的罗太汪在看不到收复播州的希望后,一面继续向朝廷请旨请求支援,一面则给太原的同族杨端写信求援,想利用杨端的力量去收复播州。
但是,播州虽然被收复,可却没有落到罗太汪的手里,因为主导播州收复之战的杨端,他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他之所以答应罗太汪去收复播州,不是因为想替罗太汪收回播州,而是想着自己占据播州。
由此,自播州收复的那刻起,杨氏就开始取代罗氏世袭播州地区,而后,唐廷也无力再替罗氏做主,为了让播州不至于反叛唐廷,唐朝也就被迫认可了杨氏对于播州的统治权,并授予杨氏播州刺史的世职。
如此,自杨端开始,杨氏正式成为中原王朝所认可的播州的新主人,这就是播州杨氏土司。
当然了,罗太汪对此似乎也没在意,唐朝灭亡后,罗氏便紧抱杨氏的大腿,成了播州地区的第二大土司,一直到明朝平定播州杨应龙之乱时,罗氏土司才转投明廷,得了一个世袭卫指挥使的爵位。
罗恒见状本想开口再劝些什么,但张了张嘴一时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正在这时,一个下人小跑着走了进来,躬身拱手禀报道:“侯爷,外面来了一个和尚,自称能解决您现在所急之事。”
“和尚?”罗太汪闻言眉头一皱,疑惑的道:“他还说了什么?”
“回侯爷,他还说他是什么明王降世,普度众生来了。”
“是他!”听到下人的回答,罗恒顿时一惊。
罗太汪见状颇为不解的问道:“怎么?老恒认识?”
“不认识。”罗恒闻言摇了摇头,道:“不过,这个名头我倒是听过不少了。”
顿了顿,罗恒便解释道:“不瞒王爷,从去年开始民间有一个传闻,说是资州铁山的一个庙里有神仙下凡了,能起死回生,救民于水火,短短一年,蜀地到处都是狂热的信众,不但有流民,就连一些士人地主都成了他的信众。”
罗太汪闻言顿时震惊的问道:“此事当真?”
“怕是不假。”罗恒见状点了点头,道:“我当初在听说这件事时,也曾派人前去铁山打探过,现场的痕迹不像是假的,另外,那人起死回生的事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做的,当时很多人都亲眼见到了。”
“只是那人一直行踪不定,外人很难发现他的踪迹,如果来人真是那人,侯爷这件事应该不成问题。”
“好。”罗太汪闻言顿时一喜,连忙对一旁的下人说道:“快请!”
.......
罗府外,一头平头短发的黎佐看着眼前的高宅大院,再想到这一年来所见所闻的流民惨状,还真应了那句话: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希望这罗太汪识趣一些吧,不然到时候就别怪我举起屠刀了。”想到这儿,黎佐顿时长出了一口气。
不管是为了建立一个稳固的根据地也好,还是为了找一块地来安置那些凄惨的流民也罢,黎佐都需要得到一块地盘。
看来看去,就只有播州最合适。
播州不但是朝廷的失地,除了就算占据了也不会引来朝廷和其他藩镇的忌惮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那里的地多人少,整个播州竟然才两万多人,还不如周边几州一个县的人口多。
而黎佐之所以要找罗太汪这个播州侯,除了是需要攻打播州的一个大义名分外,再一个便是需要联合罗氏在播州的势力,里应外合,减少伤亡。
......
见到罗太汪后,黎佐只是不卑不亢的拱手见礼道:“见过播州侯!”
“大师不必多礼。”罗太汪见状点了点头,随即指了一旁的座椅道:“坐!”
“多谢侯爷!”黎佐闻言称谢一声后,便依言走到一旁坐了下来,好在如今这个时代高脚座椅已经逐渐取代了跪坐的方式了。
当看到丫鬟端上来的茶水后,黎佐不由得眉头一皱,虽然不是那种加香料和羊油煮的茶,但也好不到哪儿去。
事实上,泡茶是从明朝开始才普及的,在此之前的主流饮茶方式是点茶,所谓点茶,就是将团茶碾碎茶末,用热水冲点,通过茶筅将茶末与水搅和融为一体。
唐、宋两朝的雅士,多喜爱“团茶”,就是一种重约40克且表面雕有龙凤纹样的小茶饼。
唐人饮团茶时,习惯先将茶饼掰开揉碎,然后,放在火苗上炙烤,当茶叶被烤碎成粉末后,再投入锅中放入香料一同熬煮。
茶圣陆羽认为,这种饮茶的方式会破坏茶叶的本味,所以,便加以改良,创造了“煎茶”之法。
所谓“煎茶”,就是将茶饼以炙、碾、罗三道程序进行初步处理,随后,再将被加工成小颗粒的碎末放到火上加水煮透。
喝贯了后世泡茶的黎佐,是真喝不来点茶、煎茶这样的茶水来。
不过,黎佐虽然不喜,但也没有在意,他来此毕竟不是喝茶来了。
没等罗太汪发问,黎佐便率先开口道:“敢问侯爷可是在为收复播州之事烦忧?”
“没错。”罗太汪闻言一愣,随即点了点头道:“你有何解?”
黎佐淡然的笑了笑,道:“我有信众百万,可以帮你收复播州。”
“你有什么要求?”罗太汪闻言眉头一皱,随即也是笑了笑道:“白帮忙的事本侯可不信。”
黎佐见状也不废话,直接道:“第一,我需要侯爷提供一万人的武器装备和粮食。”
一万人,是黎佐用带来的金条暗中招募训练的,分别藏于蜀中的几座山中,在没有稳固的根据地的情况下,这是他能做的极限了,这也是他迫切的需要打下播州这个根据地的原因。
“理应如此!”黎佐话音刚落,罗太汪便立即点头道。
“第二,收复播州后......”
这次,没等黎佐说完,罗太汪便抢话道:“我做我的播州侯,其他的我一律不管。”
一旁的罗恒见状刚想张嘴劝解,便被罗太汪抬手制止了。
“第三,我需要侯爷联络播州势力里应外合,并且您得率军佯攻芙蓉山(娄山)。”
其实黎佐运用的还是历史上杨端使用的战术,联络本地势力反扑,一路大军明攻娄山,一路大军则暗度赤水,一举便能攻破播州。
罗太汪闻言再次点了点头,道:“没问题,臾、蒋、黄播州当地三大僚人部族势力正在遭受南诏人的掠夺,我想他们会很乐意帮助咱们的。”
“既如此,侯爷便可放宽心,播州我一定给你收复回来,只要侯爷守诺,我便能保您世代安全无虞。”
.......
咸通十二年二月中,在罗太汪一切准备就绪后,黎佐和罗太汪便各自率军按照先前的商议出发了。
罗太汪这个播州侯到达娄山下,便派兵猛攻南诏军,果然吸引了南诏主力的注意。
黎佐则亲率一万人马暗度赤水突袭播州,在臾、蒋、黄播州当地三大僚人部族势力里应外合下,一举而定。
当再次走进播州府邸的时候,罗太汪都还是不敢相信,播州竟然就如此简单的就收复了。
“侯爷,我刚收到消息,上个月南诏在雋州被朝廷大败,播州这里的兵力已经被抽调走一半了。”见状,罗恒抿了抿嘴还是开口道:“他们应该知道这个消息。”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罗太汪闻言毫不在意的笑了笑说道:“明攻娄山,暗度赤水,里应外合,前些年又不是没机会,但我们想到这些计谋了吗?”
对比如今的战术战略,罗太汪总会想起前些年率军在娄山下死磕南诏军的场景,伤亡惨重不说,十年来也没能收复播州,不得不让他感到惭愧。
........
就算过了两年后的今天,每当提起收复播州这件事时,罗太汪还是感到有些羞愧。
不过,他虽然知道黎佐智计百出,但对于黎佐究竟能不能守住播州,他还是有些不确定:“南诏、罗闵人联军可是有十万大军,你们真的能守住?”
黎佐闻言只是淡定的笑了笑,道:“侯爷还不知道咱们辖下的播州、夷州、珍州、溱州、南州和费州总共有多少人吧?”
罗太汪闻言一愣,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按照十余年前的记载,播州不到两万人,其他几州加起来应该也就三十多万人吧,就算你们带了一些流民入播,加起来应该最多也就五十万人吧?”
黎佐见状只是笑了笑,转头对一旁的石守道说道:“军师,民政方面的政务是由你在主管,那么就由你来告诉侯爷吧。”
“是。”石守道闻言先是拱手应了一声后,随即才对罗太汪拱手说道:“不瞒侯爷,如今播州的人口都不止五十万了,而加上其他几州,咱们下辖的总人口在一百四十万左右,并且随着明王的名声传出去,流民还在大量往这里涌来,依照我们政务部的估计,到年底咱们的人口便能突破一百五十万。”
黎佐打下播州为了什么?还不就是为了安置那些可怜的流民?
所以,在攻打播州之前,黎佐便让石守道联络蜀中各地的流民前来了。
流民问题向来是各地官府颇为头疼的问题,现在有黎佐这个冤大头收容,他们高兴还来不及,所以各地也就没人阻拦。
随着播州底定,大批量的流民也紧随其后的跟着进来了。
黎佐一边安置流民,开荒种田,兴修水利,一边又让人教导当地的僚人学习中原汉人的先进技术,一边还得招募青壮训练军队。
就这样,忙忙碌碌的两年过去了,到如今终于才算是站稳了下来。
“嘶!”罗太汪和罗恒二人闻言顿时倒下一口冷气,相互对视一眼后,罗太汪才砸吧砸吧嘴感叹道:“据我所知,南诏也才一百多万人口吧?我们这里的人口都比南诏多了?”
黎佐见状点头笑了笑,没再这个话题上多聊,转而说道:“侯爷,现在你可以向朝廷请旨求援了。”
“求援?”罗太汪闻言顿时一愣,有些不解的道:“你不是说能挡住南诏的入侵吗?为何还要求援?”
黎佐并没有回答,而是笑着看向了罗太汪身后的罗恒。
罗恒见状连忙对罗太汪解释道:“侯爷,求援是一个态度,同时也是向朝廷表明播州已经收复。”
“哦,原来如此。”罗太汪闻言这才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随即又道:“可是现在求援的话,朝廷派来援军了怎么办?”
“无妨,就算有援军到来,在这里看到的也只是表面而已,到时你就说是你的兵马便是。”顿了顿,黎佐接着道:“再说,就算朝廷收到消息,一时恐怕也无暇他顾,就算派军前来,恐怕也是两三年后的事情了。”
“哦?”罗太汪闻言顿时疑惑的道:“为何?”
罗恒和石守道也同时把疑惑的目光看向黎佐。
黎佐见状笑了笑,道:“老皇帝病重,朝廷里现在恐怕在争权夺利呢。”
现在已经五月了,再有两个月,唐懿宗就会病死,唐僖宗李儇会在宦官田令孜、刘行深、韩文约等拥立下在灵前继位。
如今的李儇还是个幼弱之人,继位后自然缺乏必要的理政能力,政事处置全部听由宦官田令孜等人之口。
而等田令孜等人完全掌控朝局,则至少需要两到三年的时间,到了那时,黎佐应该能完全控制整个黔中道及荆南道的忠州、万州、夔州,把控住巴蜀的东大门了。
更有甚者,占据山南西道大巴山以南的州县也不是没有可能,那样一来,入蜀的北大门和东大门就都被控制在手中了,黎佐在蜀地岂不是为所欲为的关门打狗?
不过,这些计划现在还只是计划而已,具体实施还得依后面的局势而变。
在得知了安全无虞之后,罗太汪和罗恒便放心的离开了。
等罗太汪二人走远后,石守道才起身拱手问道:“敢问明王,黔州的事如何安排?”
“不急。”黎佐闻言谈定的笑了笑,道:“再等等看。”
“等?”石守道闻言颇为疑惑的道:“难道此事后面还有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