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破晓,王峰就亲自上了最前面的堑壕,和几个参谋一起观察着张家堡的阵地。
你是张家堡是个镇,应该叫张家镇才对!只不过这里有一户张家的大地主,他的家建设的像是个城堡,所以在这里的人都叫张家堡。
也难怪呀,古时候,到处山匪,土匪那么多,身为大地主自然要保护自己的财产,他建这个碉堡的时候,也不知道王峰要来呀!
不过这家伙建立城堡,确实成为了这次进攻的最障碍。
不得不说第五镇的土木能力很强,从围墙的缝隙里看去,张家镇已经被构筑成了一个村落要塞式的防御阵地。
而且火力点隐蔽得很好,几乎看不出来哪里有射口,而要做火力侦察的话,只有用人命去填。
师长已经下了死命令,必须在两天内拿下张家堡。
十二月二十八日之前,光复徐州。
在徐州有两淮盐政的三百多万存银,津浦路上的五十多个火车头,早一天到徐州,就能多抢点东西。
他的眉头拧成了一团,这种不能绕过的村落要塞阵地。以第一师训练不足的部队去攻打,要牺牲多少人才够?两天能不能打下来?自己虽然炮多,但是炮弹毕竟不是地里长出来的。
蚌埠一战,把江南制造局的存粮,打了三分之一。通过沪宁线再转运津浦路,这运输也很不容易组织。
他收起望远镜:“拂晓攻击,暂时取消!等候参谋长和我的进一步命令!通知各旅营以上军官,十点到师部开会。”
吴文才这时也站在师部所在地的一个高处,支起炮队镜在朝张家堡方向看。
顾执中站在他的身边,在本子上写写划划,计划在五时起的拂晓攻击,终于没有打响。
王峰给了吴文才在一线临机决定木又,是否发起攻击的权力,看来,这个参谋长还是觉得这时进攻,还太唐突了啊!
他站直身子叹了一口气,他是多想早点拿下徐州啊,除了想要徐州的东西,也是想赶在临时政府成立之前,拿到更多的地盘。
不然,到时候一个收束前方军事行动的命令下来,他听还是不听?
更隐秘的是,他通过张季直和袁世仁的联络,现在还没有确切的消息。要是联系好了,地盘还没到手,他怎么和人家讨价还价?
不过,他自己有数,战略上的事情,自然是他拿主意。战斗上的事情,还是尊重这些职业军人们的意见吧!特别是吴文才,简直是天生的参谋长料子。
看着吴文才穿过清晨薄薄的雾气回到师部所在地,王峰又叹了口气,看来这个参谋长又要召开会议了。想着丢在张家堡的自己七十九个学生兵的性命,他就想豁出去一万发炮弹,把张家堡推平了再说!
“张家堡的阵地实在很强固,而且也没有迂回攻击的可能。这仗要打响了,那就真是铁锤打铁占,肯定是场钢花四溅的硬仗!大家都看过了地形,自己都有数。”
吴文才看看望着五万分之一的地图出神的王峰问道:“师长有什么意见?准备拿什么队伍,朝上面进攻?”
王峰站了起来,扫视一下麾下跃跃欲试的军官,只有吕四低着头坐在那里,他走到地图前面,重重的一巴掌拍在了张堡位置。
“北洋第五镇这个对手,在蚌埠就堵在我们部队前进的道路三天!第二旅牺牲了多少骨干!现在在张家堡又狠狠的咬了咱们一口。这些都是训练了五六年的老兵,只有两个团的兵力,我们一师一路上对付他们还这么吃力。大家千万不要小瞧了对手!这次进攻谁也别抢任务,听我和参谋长的安排!灼然!”
王阳明大喊一声:“有!”
和北洋军这种对手做单纯的生死战,看来最对这个人的胃口,就见他的脸上都泛起了兴奋的潮红。
王峰看着他:“我把六个炮兵营都配属给你,二旅做你的预备队,张家堡战场可以容纳一个团展开进攻,你把你最强的团拿出来,多少时间能打下张堡?”
王阳明沉吟了一下:“在固镇那次不算,这次敌人有准备而守…师长给我两天,我一定把张家堡给你砸开!”
陈江河在旁边瘪了瘪嘴,但是要是以二旅来打,他实在也不敢象王阳明一样夸,只要两天的口,只好识相的不吭声。
一旅二旅两个兄弟旅实力的差距却着实不小。
王峰点点头:“好!灼然兄,再给你两个小时的准备时间,北洋军看我们拂晓没有攻击,到了中午,恐怕是最散漫的时候,一点准时发起攻击!今天是二十五日,二十六日下午六时前,我的靴子要踩在张家堡后面的铁路桥上!
顾执中又是一阵低头猛记,所有军官却没他这样的闲情雅致,都板着脸立正敬礼,四下散回部队布置去了。
王峰将自己身上武装带整理整齐朝吴文才道:“走我们到一旅指挥部去亲自督战。我倒要看看,我的最强部队和北方军公平碰上,到底是怎么样个情形!”
当时间走到中午十二时的时候,这正是这一天中,能见度最好的时候。一旅用作攻击的一团三个营,都在出发的阵地里,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大炮的突然轰鸣。
虽然早有准备,但是六个营七十二门山野炮,同时怒吼起来的时候,所有士兵还是被这连成一片的暴响,震动得身子紧紧贴地。
这些炮声就象在他们的耳边心口擂鼓一样,整个世界除了轰鸣声,就再无其他。
一装在柳条箱里的七十五毫米口径装着不同引信的炮弹,被推进炮膛。
然后随着火绳一拉,这些爆破弹,榴霰弹都向着张堡落下。
炮团全部装备的是管退式新式大炮,射度很快,五分钟的急射中,这些炮兵发挥了超人的水平,向张家堡发射了快一千五百炮弹!
张家堡已经完全笼罩在了烟火尘雾当中,不少炮弹还越过了张家堡打在运河当中,水柱此起彼落。爆炸开来的弹片,将镇子外面的一个小桑树林,砍得枝断树倒。
爆炸声中,张家堡镇中,不时有人的肢体被高高的掀起来,又不知最后落向了哪里。
站在一旅指挥部,同样也在忍受,这撕心裂肺的炮声和震动声的王峰。在望远镜看着张家堡不断升腾的烟火,最后一声巨大的爆响,张家堡西南角一个碉楼被打坍塌了下来,里面的弹药也许被打着了,子弹尖啸着四下乱飞。几个人还有一架破损的机关枪,随着倒塌的碉楼,一起摔了下去。
王峰不自主的放下了望远镜,以炮兵打成这样,张家堡的北洋守军应该丧失抵抗的勇气了吧?
随着炮火渐渐的停歇出阵地上,一片尖利的哨子吹响的声音。配属到各个突击连阵地的重机枪,在炮火停歇后,顿时火力全开。
几十道火蛇向张家堡方向喷吐,张家堡的围墙上缘一片子弹激起的土烟。刚才这个围墙已经被炮火削矮了一截,这么猛烈的机枪火力打过来,这围墙又被削矮了一层。
步兵们将步枪上好刺刀,在军官的带领下。成密集的连冲锋队形先是快步行走,到了发起冲锋的距离,就同时加快度快跑起来。
每个连还带了两架梯子,准备翻越壕沟用的。士兵们越冲越快,都出了呐喊的声音。几层黄色的人浪,朝张家堡镇涌去,似乎就是要将这个镇子淹没!
已经被打得破破烂烂的张堡镇里,突然喷射出了步机枪炙热的火力。围墙上面一些二层小楼里都有机枪射的火光在闪动,北洋一个团编制是六架重机枪,但是张家堡拥有的机枪火力肯定不止这个数目,看来把张大辩子手头的机枪火力,都集中在张家堡镇里面了。
这些机枪抛洒出扇面状的火雨,冲锋的人浪前锋顿时就倒挫了下来。但是第一旅第一团这次的冲锋看来,也是下了最大的决心,后面的人浪仍然在朝前涌动,又不断的被打倒。
在壕沟外倒下的黄色尸体,已经成了尸堆,终于有几架梯子架在了壕沟上面。
冲锋的连队,现在已经在壕沟前面挤作了一团,这下找到出口之后,顿时都涌向了梯子。北方军的机枪聪明的转移了火力,每两架机枪封锁一架梯子,子弹象暴雨一样扫过,机枪发射的吭吭吭的铜音已经连成一片。
第一团的弟兄们,不断的从梯子上栽倒,有的人就挂在了上面,被不断飞来的弹雨,打得象个蜂巢。
只有一个军官冲近了围墙,他已经浑身带了好几处伤,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一种力量,促使他坚持到了前面。
却终于靠在围墙上,双手大大张开,失去生命的躯体,就此凝固成了一座雕像。
第一次冲锋遭到了最惨痛的失败。
王峰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第一旅这个他手中的王牌。在包抄迂回甚至追袭,还有野战中,都能打出相当高的水平。
毕竟他们装备好,士气高,但是在这种村落要塞的攻坚战中,却暴露出了军事素质的远远不足。
这种冲锋应该推进一段,再火力跟进,以自己的火力压制对手的火力,窒息敌人的抵抗。再以小群的迅猛动作向前推进,要借用地形地物而不是这样蛮勇,像中世纪式的冲锋!在野战中,这样也许能压倒敌人,但是在攻坚战中,遇到同样有决心坚守下去的对手,这样只能招致最惨重的伤亡。
第一旅在后撤,重整冲锋队形,炮火又开始恢复了吼叫,但是明显不如上次急射猛烈了。
炮团只携行了一个基数的弹药,刚才就打掉了三成。炮弹爆炸的烟尘重新将战场笼罩,只有那些在张家堡镇南面堆积成一片的尸堆的黄色,在烟雾中那么的刺目。
“各个营的预备队,进入出阵地!伤亡太惨重的连队,暂时合并!再调整好冲锋队形!”
一团长张三没戴军帽,满头都是汗水,沿着壕沟一个个的整理着退下来的连队。
这些起了第一次冲锋,并遭到了挫败的兵士们,将出发阵地上的几条堑壕挤得满满的。有的满脸苍白,有的带了伤,却还是一声不吭紧握着步枪,等待第二次冲锋。更多的却是不知所措,乱纷纷的不知道做什么才好。
张三脖子的青筋一跳一跳的,他满脸都是灰土,大声叫了起来:“军官呢?军官都站出来!他娘的,把队伍给我整齐整了!我们是第一团!金陵连和固镇连在哪里?你们连长呢?”
几个士兵抱着一个青年军官的身子,走了出来:“团长,我们连长在这里。他冲锋的时候,在最前面,撤退的时候,还在后面组织火力掩护我们退下来,敌人的机枪打过来,我们拼命去抢他的人回来,可连长他…………”
这个已经没了呼吸的青年军官,就是第一旅两个王牌连队中,金陵连的连长。
在攻打雨花台的时候,曾经跟着张三冲在最前面,白刃战的时候,一个人挑出了四个江防军士兵的肠子。现在却带着身上六七个机枪的弹洞,静静的躺在他麾下士兵的怀里。
而且张三并不知道,那个死在张家堡镇围墙前的军官,就是他的表弟,固镇连的连长,喜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