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高处扬扬手,陈江河警惕的挡在了他的身前,伸手按着腰间的两支德式自来德手枪。
王峰大声道:“各位父老!兄弟就是汉江新都督王峰!这个都督也不过是个名义,其实兄弟就是汉江城百万同胞的公仆!朝廷在汉江的统治到现在为止,算是完蛋啦!”
听着人群一阵欢呼高叫鼓掌的声音。
王峰也微微有些志满意得:“汉江城才光复,兄弟要忙的事情还很多,不能陪各位父老多聊了。下午在后花园会召开光复成功庆祝大会,再和各位父老好好叙谈,现在街面上并不是很安静,各位父老先回去吧!以后借重的地方还多呢!”
这个新都督说话的确是很和气谦恭,虽然手下的兵士凶了一点,街上的人流没有丝毫要散去的意思,鞭炮放得倒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密了,王峰朝大家一个罗圈揖,就朝制造局走回去了。
这是初秋的天气,28日凌晨四点半的汉江夜色依然浓黯。
在这个夜色下,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为这个远东城市的变局还在四下奔走,这一夜依然没有过去。
孙武的卧室已经是挤满了人物,下人们穿梭往来不断的把烟茶点心送了过来。
孙武盘腿坐在床上气色败坏,身后两个从樱花带回来的下女,在帮他捶着肩膀,他皱着眉头,听着自己的手下在那里议论纷纷。
杨师爷还在那里叫嚣:“咱们青帮有十万子弟患难相从,就干脆把汉江闹个天翻地覆!那个王峰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过江龙,再厉害也大不过咱们这些地头蛇!”
傅海峰也是青帮出身,更是孙武的核心小团体胡州帮的大将,他冷眼看着杨师爷:“算了吧!蒋令武和张振武,赶着就去拜访那个王都督了,他们要是和他合作。那王都督手里有兵有枪,二武代表了汉江的头面人物,洋人也联络得上。我们青帮能翻出多大浪来?说是十万子弟?能铁心跟着咱们的不过几千人,几十把手枪!有个屁的用场。”
他翻着手上的那些布告,都是从街上撕下来的。
“有安民告示,有招兵的告示,号令朝廷退位的通电………什么样的都有,名义这么一定,我们就很为难了。”
孙武实在是说不出话来,他也的确是没有办法可想了,只是在那里出粗重的喘气声音。
蒋中挺是孙武从樱花带回来的小兄弟,岁数虽然不大,但是举止甚是沉静。
他操着口音浓重的江南官话,疑惑的问:“既然二武能去联络王峰,那咱们为什么不能去?这都是手快有,手慢无的事情。”
孙武听到他的话气得一拍床:“老子不去!这家伙借着咱们会党的名义布告示,老子才是会党汉江的主持人!我还要看他怎么死的呢?”
底下的人议论纷纷竟有不少人赞同蒋中挺的意见,认为应该参加这个新出炉的军政府。
大家都心思热切,管谁当这个都督,谋个新政府官位要紧,提着脑袋干活,不就等的这个?气得孙武在床上一阵阵的翻白眼。
正说话间,一直跟着张季直老先生,汉江咨议局的议员沈梦溪满头大汗的冲了进来。
人还在门口,嗓门就大得满屋子都听得见:“孙武兄,你还坐在这里做什么?新布告又出来了,蒋令武和张振武都名列,在汉江军政府里面了,一个是民政长,一个是财政长,你还在这里安逸哟?季老,明天上午十点,和咨议局诸公已经定好,去拜会那位王都督了!你还干坐在这里等什么?”
孙武从床上跳了下来,拉住沈梦溪的手:“怎么?季老也要去拜会那家伙了?他不是和咱们会党说好了么?”
沈梦溪满头大汗:“你怎么这么蠢啊!现在摆明车马,这个军政府是成立定了!以后的事情,尽可以慢慢再谈,汉江毕竟是咱们的地盘,那王都督不过手上有点兵,还能长远在我们头上不成?现在参加进去了,有了名义,以后做什么不可以?令武兄就聪明,把财政捞在手里了,季老也想继续保留住咨议局,只有你还在这里跟没事一样!”
他看着孙武语气诚恳的道:“你我十多年的朋友,我特地过来促驾,那王峰是真同盟会也好,假同盟会也好,咱们都不必管他!管这个汉江还是需要咱们的,你快放下架子,也去联络联络罢!我咨议局那里还有事,马上还要回去。”
说着匆匆的点点头,把布告塞在孙武手里,转头又飞快的跑出去了。
孙武看看布告,果然有民政长蒋令武的鲜红大印,又是安抚商绅号召,不要关市,同时警告宵小,不要趁火打劫的告示。
他把告示揉成一团:“他娘的光复!咱们也不能再等了,马上就去制造局,见那个王都督!”
王峰这个时候却在干敲诈勒索的活计,他在自己的卧室里面捧着一碗茶,完全不管外面的沸反盈天。
看着低头坐在那里喝茶的一个胖大绅士,那绅士穿得极是华贵,瓜皮小帽上镶嵌着一块名贵的翡翠,只是衣衫给揉得和泡菜一样,脸色青白辫子蓬乱,虽然强做镇定,但是手还在不住的微微颤抖,手上捧着的茶杯,不住的出碰撞的声音。
吕四带着两个卫兵站在他的身后,冷冷的打量着他,手中的自来德手枪大张着机头,在他背后比划着。
这个胖大绅士就是有着二品顶戴,胡北候补道,汉江城,朝廷银行的总办,宋汉章老先生了。
他是被王峰指派陈三爷他们,从租界里硬绑出来的,今夜这么乱,谁知道他老人家到哪里去了。
王峰微笑道:“宋先生,还没考虑好么?本都督的要求,可并不过分。”
宋汉章抬起头看了王峰一眼又低下头来,声音细微的道:“你们都是民党人物,哪有这样当绑匪的?你要真是都这么干法,那不如当土匪了。”
这家伙居然还颇硬气,王峰冷笑道:“当年铁良要为满廷编练禁卫军,你老人家鞍前马后奔跑,从汉江制造局提了八十万,汉江海关道提了四十万,江南六道秋解京饷提了五十万,另外还从盐税担保拨了三十七万,就凭这点,本都督就能要了你的命!这无非都是咱们汉人的民脂民膏!现在只要你把这个数目还给咱们汉人,我已经是对你分外客气了,你要是再推三阻四,我一个汉江军政府的都督,难道杀不得一个朝廷的大官走狗么?”
宋汉章顿时软了下来:“我是在租界被绑架的!你违反了租界的法律,你要动我,洋人是不会放过你的!”
听到这家伙反过来威胁自己,王峰倒还没什么,吕四却变了脸色,抡着枪把,一下砸在他的头上。
宋汉章痛叫一声摔倒在地上,手中茶碗落地碎得清脆,血顿时就从他头上流了下来,宋汉章哀号一声,瘫在地上惨叫起来。
王峰冷冷道:“吕四,倒也不必这样,毕竟他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既然没有自赎的心思,拉出去毙了也就拉倒!我倒要看看哪个洋人找本都督来算帐?现在在汉江,本都督就是老子!”
吕四答应一声,伸手就去拉宋汉章,他出杀猪般的惨叫,一点骨气早丢到爪哇国去了:“我给!我给!但是二百来万的数目太大,银行里一时划不出来。我私人倒有三十来万,都是半生宦囊所积,全送给都督,诩赞光复大业也就是了,我也是汉人哪!”
看着吕四象拉死猪一样,把宋汉章拉起来,王峰厌恶的道:“亏你也知道自己是汉人!各省才收的夏税,东南膏腴之地,不都通过你们汉江朝廷银行递解?这时候,多了我不敢说,六七百万总是有的,连二百万都划不出来?想留着给朝廷续命么?吕四,不必多说了,拉出去毙了,省得我看着心烦!”
这时宋汉章才真正的服了软,他神不知鬼不觉的被绑到这里。现下又正是乱的时候,这个二杆子都督杀了自己,真跟杀只鸡一样没有分别。
他连头上的血都不敢擦,坐起来和王峰真正的探讨起,这实质性的问题。因为朝廷在汉昌用兵,催饷急如星火。汉江城里朝廷银行几乎都是随收随解,这时不过才有二百万挂零的存库款子。
王峰和他谈定划出一百九十万关平两的银子出来,上午派人拿了宋总办的手条去,把支票拿过来,请宋总办签字盖章背书,就把这笔款子汇到陈三爷,他们在英租界汇丰银行开好的户头里面,款到放人。
他老人家尽可以带着他那,远远不止三十万的宦囊所积,当寓公享福去。
等到把这点事情办完,王峰才松了一口气,疲倦就这么袭上心头,他招呼人拿来冷水洗洗脸,振作一下精神。
这一夜快过完了,事先预想要做的事情,也基本都顺利完成,自己下一步该怎么走?
或者往大里说自己下面的追求是什么?当几天都督享享福,狠狠捞一笔,然后跑到海外去当寓公?
“你妈,我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想法的?都是这帮人影响我了!”
他走出卧室站到了台阶前,看着那些忙乱了一宿,却始终精神饱满的军官士兵来去。
他们眼睛里只有最单纯的喜悦,和对未来最热烈的向往,陈江河在队列里面高声唱着黄皮肤的歌,指挥兵士们在搬运武器。
这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间,王峰无声的叹了口气,既然自己已经被深深的卷进了历史里面,也小小的改变了历史走向。为了自己是一个汉人的身份,为了自己身上炎黄先祖流传几千年的血脉,为了眼前这些可爱的青年,他只有做下去,尝试着将历史朝自己以为好的方向扭转。